南开语言学刊(201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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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讨论

4.1  容县粤语的送气分调

从上文看到,送气分调在容县粤语中存在程度的不同。这种程度的不同实际上又分两个层面:一是在相同发音人的不同调类之间存在送气分调进程快慢的不同,二是在不同发音人之间存在送气分调范围大小的差异。

先看相同发音人不同调类之间的送气分调情况。对于甲类发音人而言,均是平声、去声、入声存在送气分调,而上声阴调不送气和送气之间音高差异不显著(参上文3.2)。换言之,送气分调发生在平、去、入三声,而上声则没有发生送气分调。

有研究表明送气分调在不同语言(或方言)中的路线并不相同,例如吴语从非平声的上声、入声或去声开始分化,然后向其他声调扩散;侗语则从第一调(对应于汉语阴平调)开始分化,再向其他调扩展。(石锋,1998)汉语方言中赣方言、湘方言等也存在送气分化(称为“送气分化”是因为这些方言中送气只是声调演变的一个促成因素,有时并没有形成独立的送气调)现象。(陈立中,2005)容县粤语上声不存在送气调似乎与上述情形都有些不同,它很可能具有自己的送气分调模式。

容县粤语送气分调程度不同的第二个层面是不同发音人之间的差异。上文已说明甲类发音人送气分调并不全面,我们看到只有乙类发音人的送气分调是最彻底的,即平、上、去、入四个声调均系统地存在送气调。这种情况表明容县粤语的送气分调可能还处在演变的进程之中。事实上发音人D娘家河南村与婆家金珠街距离极近(约2公里),又在金珠街生活数十年,D和发音人C事实上是同一地人,但年龄段有所不同(D为老年,C为中年),这有可能显示出上声的送气调正在逐步形成。本文的微观数据似乎也可以支持这一点。在3.2中看到发音人A、B上声的不送气和送气之间没有实质差异,但发音人D上声的不送气比送气其实要高0.49个半音。鉴于这一数值不是太大,在调位化处理时我们将之合并为了同一个声调,其实不送气和送气音高的差异在老年中可能已经作为某种倾向性逐步表现出来了。这是根据本文有限的材料进行的可能的推论,确切的结论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除此以外,在汉语方言中送气分调形成以后还可能发生进一步的演化,即发生所谓“送气消失”和“次清化浊”(何大安,1989)。本文研究中看到容县粤语的送气字并没有出现这两种现象,其送气特征依然明显,这似乎也进一步表明容县粤语的送气分调过程处在比较早的阶段。

4.2  容县粤语声调的调型

按3.3我们给出的容县粤语声调调值,从调型上看甲类发音人降调有4个(阴去52,阳去31,下阴入43,阳入32);带有上凸特征的声调4个[阴平55(4),送气平35(4),阳平343,送气去452];升调2个(阳上23,送气入35);平调2个(阴上44,上阴入5)。乙类发音人的情况与甲类总体一致,只多出一个平调(送气上33)。

然而有学者认为容县粤语的平调达到了4个甚至7个。蒋平(1999:188)说:“广西容县话(周1987)和广西横县平话(闭1994)分别都有七个平调”;她补充说:“所谓七个平调实际上包括了入声。”按蒋平(1999)的这种认定方法,容县粤语3个入声都是平调(调值分别为5、3、1),如不包括入声则容县粤语有4个平调。不管怎样,蒋文是将容县粤语作为平调数目最多方言的一个例证提出的。

仔细分析起来,我们不能认同这样的观点。根据上文3.3归纳的调值表,容县粤语至多只有2、3个平调;而这还包括一个入声调(调值5)在内。至于从音高曲线图上(参3.2)更能清楚地看到,存在2、3个平调都显得有些勉强,遑论4个或7个平调呢?

这其中的原因,我们认为主要是由声调五度值描写的一些处理方式导致的。在以往的方言声调报道中,一些声调的表现没有得到足够全面的展现。例如由于研究手段、方法的限制,某些声调的所有信息描述得不够准确全面。也有的在对音高进行调位化处理时,往往只突出和提取相互区别的主要特征,有意无意忽略掉其他特征。还有的则与记音方式有关,例如过去通常有这样的做法,为了增加调位之间的区别度,或为了符合某种特定的原则,虽然研究者观察到某声调的实际表现,但在后期的处理方式上则往往采取所谓的“记作”式处理。

由于这些原因,周祖瑶(1987)的容县粤语虽只有9个单字调就包括了4个平调,而本文有12、13个单字调才含有1、2个平调(均不包括入声)。两者的差距之大是引人注目的。这表明依据某些调值报道得出声调共性或类型学上的结论必须慎重。由于处理方式的影响,有时得出的可能并不是源于语言事实的结论,而是某种处理方式自然导致的结果。

声调语言中何种调型最占优势曾经有很多不同看法。不过不管在哪种看法中都是平调和降调最多。(冉启斌,2012)从我们关于容县粤语声调的研究看来,这一方言点中最多的是降调和上凸调,而不是平调;这至少从语音学层面(phonetic level)看来是确凿的。注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