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开语言学刊(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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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清入的舒化

2.1  舒化概况

清入字舒化后的分派情况在官话次方言的划分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也是考量官话对晋语影响的一个重要切入点。我们以《方言调查字表》上的340个清入字为考察对象,得出豫北晋语清入字的舒化主要有以下三种情况:

(1) 延津城关、延津胙城、延津榆林、济源下冶的清入字全部舒化,大部分归入阴平。

(2) 济源邵原方言的古清入字全部舒化,大部分归入上声。

(3) 其他大部分方言清入字部分读入声,部分舒化,舒化后的分派呈现出两种情形:第一,以归入阴平的最多。例如鹤壁淇滨、新乡平原、安阳文峰、焦作王褚、修武城关、武陟木城、沁阳沁园、济源玉泉等。第二,以归入去声的最多。例如林州城郊、辉县城关等。豫北晋语14个重点点清入字舒化后的分派比例见表1,其中舒入两读的字计入舒化字,舒舒两读的记作两个字。

表1  豫北晋语清入字舒化后的分派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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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焦作王褚为例,在我们统计的340个清入字中,33个已经舒化,307个没有舒化,具体分派情况为:[阴平]鸭腌揖萨楔钵豁挖焯伯屐粥叔︱[阳平]劫胁急别哲匹卒博琢︱[上声]眨撒饺粟︱[去声]轧泄率错忆亿郁。

以上清入舒化派入四声的比例是现阶段性的情况,从这种阶段性的特征可以看出,以焦作王褚、济源玉泉为代表的方言,舒化字数较少,归入阴平的比例只是比其他三声略多。从单个方言来看,这个阶段清入舒化的方向似乎并不明确,既有可能认为是清入多派入阴平,也有可能认为是入派四声;但从豫北晋语的整体看,绝大多数方言的清入舒化后都是派入阴平的比例最高,这足以说明清入舒化后的基本取向。到了清入舒化较为充分的阶段,随着舒化字数的增多,这种取向就会体现为比例上的绝对优势,这在鹤壁淇滨、新乡平原方言中体现得较为明显。

林州城郊、辉县城关两点的情况略有特殊,与晋东南晋语入声舒化后多归入去声的情况相似。我们认为这是方言自主音变的结果,因为找不到周边强势方言影响的痕迹。

2.2  舒化方式

除去济源邵原、济源下冶、延津城关、延津胙城、延津榆林等5个方言点外,豫北晋语其他方言点的入声与阴平的调型对比关系可分为两种情况,其中调型相同调值接近的32个方言点为:

安阳文峰  安阳吕村  安阳铜冶  安阳马家  林州城郊  林州任村  林州东姚  林州临淇

汤阴城关  汤阴五陵  鹤壁山城  淇县朝歌  淇县黄洞  卫辉城郊  卫辉庞寨  卫辉狮豹头

新乡平原  获嘉亢村  获嘉徐营  修武城关  修武岸上  修武西村  辉县城关  辉县上八里

辉县南村  辉县吴村  武陟木城  武陟詹店  温县温泉  温县武德  温县番田  济源王屋

具体调型调值对比实例如表2:

表2  豫北晋语入声与阴平调型调值对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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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武城关方言的入声调存在[4]和[24]两个变体,其中以[4]调为主,只有部分字又读[24]调。下文中的焦作王褚、博爱清化、沁阳沁园情况相同。

调型不同的13个方言点为:鹤壁淇滨  新乡小冀  获嘉城关  焦作王褚  武陟小董  博爱清化  博爱寨豁  沁阳沁园  沁阳常平  沁阳紫陵  沁阳柏香  济源玉泉  济源坡头

具体调型调值对比实例如表3:

表3  豫北晋语入声与阴平调型调值对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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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以上两种情况与前文“舒化概况”中介绍的现象结合来看,有以下几个问题需要解决:

第一,入声与阴平调型相同且调值接近的大部分方言,它们的清入是如何舒化的。

第二,沁阳沁园、焦作王褚等方言的入声与阴平调型不同,但为何清入舒化后多归入阴平。

第三,林州城郊、辉县城关的入声与阴平调型相同调值接近,但为何清入舒化后多归入去声。

下面我们逐个对以上问题进行回答。

(1) 调值拉长自主舒化是豫北晋语清入字舒化后归入阴平的主要方式。调值拉长自主舒化是指方言在自主发展过程中,入声韵尾消失,短调逐步拉长,进而依据调型相同、调值接近原则归入相应舒声调。豫北晋语入声与阴平调型相同且调值接近的大部分方言,其清入舒化是通过这种方式实现的。

豫北晋语处于周边无入声的中原官话、冀鲁官话等方言的包围当中,入声调拉长进而舒化是大势所趋。当拉长以后,是独立成调还是就近归并,这就要取决于具体方言的声调系统了。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看,豫北晋语大部分方言的入声调与阴平调调型相同、调值接近,这为清入舒化提供了最佳出路,归入阴平可谓顺理成章。当然也可以反过来理解,由于阴平调与清入调调型相同、调值接近,使得拉长后的入声调没有独立成调的空间,不得不选择与阴平归并的道路。这种情况在豫北晋语东部与中原官话的接触地带表现得最为明显。汤阴五陵、淇县朝歌、卫辉狮豹头、卫辉城郊、卫辉庞寨、新乡平原等地的入声调与阴平调都为升调,调值长短高低非常接近,这使得入声调拉长后无从选择,只能与阴平归并。请看表4。

表4  汤阴五陵等方言入声调与阴平调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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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新乡平原入声调的调长介于短调与舒声调之间,听感上几乎等于阴平调,其下一步的发展会与延津城关、延津胙城、延津榆林等地一样,入声调长完全等于阴平调长,从而实现归并。反过来看,延津境内三个方言点很可能经历过新乡平原、淇县朝歌的阶段,即它过去的入声调很可能是[35]短调,随着[35]短调逐步拉长,最终实现与阴平[35]调的归并。

济源邵原方言清入字舒化后大部分归入上声也是调值拉长的自然结果。该方言清入字舒化后选择了独立发展的道路,既不与豫北晋语一致,也不与中原官话相同。周边方言清入字的具体情况分别为:东边,济源王屋方言大部分读入声,少部分舒化的归入阴平;南边,隔河相望的中原官话洛嵩片新安方言舒化后归入阴平;西边,中原官话绛州小片垣曲方言,舒化后归入去声;北边,晋语上党片阳城方言大部分读入声,部分入声字“舒化后不论声母清浊,多归入去声”(王利,2008)。济源邵原及其周边方言的声调情况见表5。

表5  济源邵原及其周边方言的声调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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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巍(1981)描写的济源城关方言的入声为短[33]调,今济源王屋的入声为短[3]调。可以推测,济源邵原方言原来的入声调可能也是个或中或高的短平调,清入舒化时应该走了调值拉长、调型相近而归并上声[44]的路子。简言之,入声舒化前的调型、调值决定了邵原方言古清入舒化后的归调方向。

豫北晋语大部分方言入声与阴平调型相同调值相近,是清入舒化后归入阴平的主要原因。这种舒化是方言自主发展的结果。

(2) 调类影响被动舒化是豫北晋语清入字舒化后归入阴平的次要方式。调类影响被动舒化是指周边权威方言的舒化规则扩散并影响到具体方言时,不管其调值调型如何,一律按权威方言的调类归并到相应舒声调。这里的“被动”是指舒化方向上的被动,相对于自主选择舒化方向而言。沁阳沁园、焦作王褚等方言的入声与阴平调型不同,其清入舒化后多归入阴平,就是受周边中原官话及豫北晋语调类影响的结果。

以焦作王褚方言来说,其阴平调为[55],入声调以短[13]调为主,部分字存在变体短[3]调。阴平与入声两者调型不同,调值相差甚远,因此调值拉长自主舒化的路子行不通。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受到了周边强势方言的影响,这种影响往往会超越具体方言调值系统的制约,在调类上发挥作用。焦作王褚方言清入字舒化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目前只有33个字舒化,其舒化的初期阶段应该没有明确的方向,因此阴阳上去都有分派。当周边中原官话“清入舒化派入阴平”规则扩散到焦作王褚方言时,归入阴平的比例逐渐增大,从而使清入舒化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这个方向会随着舒化字数的增多而日渐清晰。从目前清入字舒化后39.40%归阴平、27.27%归阳平、12.12%归上声、21.21%归去声的分派比例看,中原官话施之于焦作王褚方言的影响并不是很深,时间也不很长,它只能是豫北晋语清入字舒化后归入阴平的次要方式。

(3) 调类合并共同舒化是豫北晋语少数方言清入字舒化后多归去声的原因所在。调类合并共同舒化是指两个以上古入声调类合并以后朝着共同的方向进行舒化的方式。调类合并共同舒化表面上看似共同舒化,其实有主有次,一般会以某个古入声调的舒化为导向,其他调类循着它的方向进行舒化。比如中原官话,一般我们认为清入引领舒化方向,而较为游移的次浊入往往跟着清入的步伐前进,清入为主,次浊入为次。

林州城郊、辉县城关的入声与阴平调型相同且调值接近,但清入舒化后以归入去声的最多。这种情况既不属于调值拉长自主舒化,也不属于调类影响被动舒化。当调类调值都不发挥作用的时候,其视点可能需要放在更高的调类之间。我们注意到,林州城郊、辉县城关的次浊入舒化后较多归入去声,较少归入阴平。具体来说,林州城郊有21字归入去声,1字归入阴平,辉县城关有26字归入去声,6字归入阴平。(例字详见第三节)同时,离林州不远的冀鲁官话的古次浊入舒化后多归入去声。基于以上方言事实,我们认为在林州城郊、辉县城关两方言的清入、次浊入合并后,由于地理上接近于冀鲁官话,造成了次浊入主导舒化方向、清入跟着演变的情况。这种次浊为主、清入为次的舒化方式,实质上也属于调类影响被动舒化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