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人下山,已是最后。
陆石两人把段素绢送中行后,才过来大场集合。
东西两山人皆聚齐,近乎百人。
无交头接耳,无碎语闲谈,都直挺挺的立在雨中,面色严正,方阵肃穆。
陆离石磊补阵尾站去,两人什么都不知道,跟着站就是了。
淋了近乎一个小时的雨,衣服头发都贴紧了皮肤,寒意侵骨,还不见有人来管来问。
忽然一个冷激灵,陆离牙关打颤。
眼前终于等到人来,那群人皆披着黑色雨服,行色匆匆。
为首的男人,身形颀长,叫陶潜明,北行副将。
被雨打湿的碎发贴在额前,脸上,显得清瘦。
面容憔悴,略显病色,但没有恹恹那种萎靡,怏怏那般不振。
身姿挺拔,远看是风度翩翩,近观是美人冠玉。
“辛苦各位,久等了。”开口带笑,声音意外清楚洪亮,陆离原先想他是嘶哑不清的烟嗓。
睛如漆点,面似堆琼,雅人深致,气度不凡。
陆离对陶潜明第一印象不差,可以说是很好,甚至有些沉醉在他的笑里,舍不得走出那人的温柔来。
雨借风势作恶,放肆嚣张,站在后头的陆离听不全前面陶潜明说的话。
虽听不清楚陶潜明讲的是什么,但陆离还是睁圆了眼睛,装作听得专心入神。
忽然,陆离和陶潜明目光对视,那陶潜明还在对众人讲话,话语间专门给了陆离一个微笑。
陆离本雨里淋得冰凉,这会脸上突然灼了份热,她说不清原因。
众人雨中宣誓,生为孤行,死为孤行,喊得气势磅礴,震彻云霄。
陆离觉得虚伪。
扪心自问,洒热血可以,但抛头颅,让她奉献生命,她不行,做不到。
她心里清楚,自己来孤行的目的,不纯。
她不过是犟脾气,入孤行仅仅只是要证明,自己一个女孩,不差于男子,孤行她进的得。
她只是为了一己私心,一时的荣誉,她自知世俗。
等学员考核期结束,她就主动提交离开报告,不再让孤行参与自己的生命。
她仗着自己年少,未来尚有无限选择,还不曾给自己做过长远打算,走一步想一步。
她不给自己定局,她是自由的,要自由的,除自己之外,没谁可以束缚桎梏。
不过是形式主义,喊着走个过场。陆离边喊边想。
目光再次和陶潜明对上,这次她脸又烧的发热通红,不过这次清楚原因——那陶潜明目光如炬,他浩然正气对比之下,她这是不正之风,是心里生出了羞愧,像个行窃被当场抓住,做了亏心事,小人一样,把眼神躲闪开了。
陆离觉得自己像个老鼠。
陶潜明解散了方阵,带着身后的那帮人匆匆离开。
天上黑云笼罩,雨下的小了,愈来愈小,但没有停的意思,丝般连绵着,不清。
陆离右眼皮跳个不停,她是不信什么跳财跳灾之说的,但是这会,心里有块石头压着似的,不安。
中行的消毒水味闻惯了,还觉得挺好闻,比腥臭好。
段素绢又躺在中行病床上,周围白墙,白帘,白窗,白门,白床,白被,白枕头,白花花的晃眼。
段素绢原只以为自己是感冒发烧,谁知现在查出肺炎来。
插着针的手面被中行一人扎了好几遍,段素绢认定那人是故意的,她又非新手。
段素绢身边没个伴陪,深觉落寞,闷闷不乐。
他放空身心,打算睡上一觉,闭了眼就是睡不着,倒是有空闲心去想陆离。
陆离现在在干嘛?陆离会不会被雨淋病?那百强里会不会又有人找陆离的茬?
诸如此类。
吱呀,门被推开,段素绢还在神游。
扎他手的人又来了。
那人叫梅青雪,中行辅将。
生得一副好皮囊,杏脸桃腮,明眸皓齿,眼波纯情。
那梅青雪也不过二十,正值妙龄,奈何是个恃貌而骄,性格乖张的主儿。
孤行绝色,被捧上天的仙子般供着,平日故作娇嗲,一颦一笑都甜腻得魅人,俘虏多少男子心,暗遭多少女子妒。
她皆以此为战果,得意。
段素绢两进孤行,都是经她手过。
在一堆狰狞半死面皮中,难得见一张清秀少年脸庞,自然留意多看了几眼,往心里去了。
扎针的活哪是辅将的,梅青雪支了别的事给扎针的姑娘做,自己来给段素绢扎针。
见段素绢两眼往别处看,梅青雪当他害羞。可自始至终他不往自己这看,梅青雪心里恼火升了上来,来孤行的哪个病患不看她美貌?
不消说别的,就是她梅青雪随意瞟去一眼,都能把人乐坏,更何况是她亲自给扎针。
梅青雪来了刁脾气,使坏。故意扎不进段素绢血管,接连扎了几次,扎地段素绢发疼,不得不看她几眼。
两人四目对视,梅青雪才饶了段素绢。
扎这几下果然有用,看段素绢努嘴要同她说话,梅青雪暗喜。
听段素绢道:“你姓李吗?”
“怎么这么问?”被段素绢问的一头雾水,她以为这是新流行的俏皮话。
“我听说有个名医,叫李时珍,我看你医术非凡,可能是他后人,也是个‘十针’。”
梅青雪被逗乐,那眼波传情,这一笑倾城。
那笑如莺啼婉转悦耳,梅青雪见段素绢痴愣愣盯自己看的出了神,愈发得满意。
她不知段素绢眼里看的是她这个美人,实际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佳人。
陆离笑的模样浮现,交叠了模糊了梅青雪的五官。
梅青雪来至床边,看段素绢神游恍惚,她自然自信想那段素绢是被自己绝色容颜迷住了,陷入情思不能自拔。
段素绢被伤口传来一阵疼惊回神,见梅青雪在扯自己肩上绷带,竟然下意识地闪开,护住。
梅青雪一愣,轻启朱唇,绵声细语,道:“你伤口发炎感染,化脓,不换等着溃烂吗?”
段素绢看着梅青雪给自己上药换绷带,心里又开始想陆离,眼前人又成了陆离模样。
段素绢自己都觉得自己魔怔了,怎么跟害了相思病似的,心里脑里都是陆离。
他忙的摇头晃开幻象,段素绢这一系列举动让梅青雪真真误会,她以为自己已让段素绢沉沦。
“你为什么叫段素绢,我看名册时候,以为是个女子。”
梅青雪靠近,段素绢闻到她头发上很好闻的香味。
“是有什么深意,内涵吗?”
为了让段素绢继续对自己着迷,她需要把两人距离拉的若近若离。
缚住手来不能使,甜糖全抹鼻子上,叫人看得见,闻得清,就是舐不到,吃不着。
梅青雪就这样死死圈住她的那群爱慕者。
“噢,我父……”段素绢忽然改口,“我爸姓段,我妈姓苏,我家做的绢帛生意,就叫段素绢了,没什么深意内涵。”
段素绢听得梅青雪吃吃地笑,她说:“你真是有趣的人。”
梅青雪给段素绢换完绷带,临走前留头又对段素绢说:“要好好休息。”
段素绢出于礼貌,也笑了回应她。
一个难得春心萌动,笑送秋波,一个可贵蜂识莺猜,心中怀人。
一个错会了意,一个会错了意。
日后是非从此种出来,可怜却叫无辜第三人受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