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黎明之景（下）
高声乍进，下课铃声打响。
李泳奇坐地一惊，环顾四周，一个个人影纷纷向后扫过耳目。纷扰过后，他才看见三四个女生排队迈出前门。
李泳奇心里暗喜道：“早读时间刚刚过去，距离放学还有七节课！”
一回头，又见一件件白色校服从眼角擦过，一件件白色校服从窗框擦过。
李泳奇想道：“这我在梦中遇见过！”
薛老师把手靠在嘴两边喊道：“抓紧时间下楼集合跑操！”
还没等引起薛老师注意，李泳奇一个抽搐，用两只胳膊把身体撑起来，抢出前门，插进队伍，顺行下楼。
同学们踉跄来到跑操点，见队伍没有头绪，便索性聚居在树荫下，望着正当着校门口的三辆大巴车出神——家长不方便来接的同学要坐班车回家。
“最后一次跑操了，同学们打起精神！”
薛老师一声高呼无疑点燃了同学们的热情。
“老师，以后不跑操了吗？”
纪时雨摇摇招呼薛老师，问道：“咱以后不跑操了吗？”说罢眼神里竟透露出相好甚晚的遗憾。
傅茂森捕捉到信息点，张开耳朵，全身紧绷。
“不！”薛老师一皱眉头，说道，“大休之前的最后一次跑操！”
纪时雨酝酿出的情感竟瞬间无影无踪了。薛老师望了望不远处太阳下升腾的热浪，纪时雨顺着方向截胡了薛老师的目光。
脚步哗哗如雨点，王炳尧在队外一同踮步。队伍接下来何去何从？王教官还没有教，军训就结束了。
太阳从云层里露出来，雨点般的脚步淅淅沥沥，渐渐平息，可雨点般的汗珠紧随其后，在脸颊、发梢和水泥地面留下足迹。
薛老师细心地教王炳尧道：“等队伍停下来的时候脚不能停，喊着‘一二一’原地跑步踏步，脚步声齐了之后再喊‘立定’！队伍就整完了。”
王炳尧听得点头称是。薛老师又把脸凑过来说道：“着重注意跑操不整齐的几个人，告诉我，下次我把他们安排到后面……下午第一节课之前让同学们准备好课本和地球仪，上地理。”
若无薛老师的提醒，王炳尧也会记得上课前去问课。可是刚午休回来谁都会撞个不便，于是这个计谋自然地凸显出它的优势。
王炳尧不断捶自己的手掌心，见商翔越正道回班，插入商翔越的路线，与他同行。他的双手紧握着商翔越的胳膊，上下颤抖着说道：“翔，记得今天中午提醒着我点。”
“啊？”
商翔越听得一脸疑惑。
“今天中午你可得提醒我呀！”
说完，王炳尧狠狠地坠下商翔越的胳膊，双脚细密地腾跳，拽歪了商翔越的半个身子。
“哎吆！”商翔越一声惨叫，急迫地问道，“你让我提醒你什么！”
“今天下午第一节课前，就是午休之后吧，让我……提醒我提醒同学们……”
商翔越听得像套娃，问道：“提醒什么？”
“提醒……你只用给我说一声就行……”
商翔越不免得被王炳尧营造的神秘感俘获，格外在意午休时间——反正还有五个小时就放假，谁还在意鸡毛蒜皮、只言片语呢！
又见一件件白色校服从眼角闪过，李泳奇望向窗外，一片白色人海向相反的方向涌去。
一想便知道，刚刚打响午餐铃，而李泳奇肚子里的午餐铃早就打响。
李泳奇匆匆忙忙了结午餐，快步穿过两片树林，推门回到宿舍，被横七竖八的行李包裹拦住通路。
门只能挤开一半，李泳奇侧着身，缩起大肚腩，踮着脚尖钻进来。
姚顺懿触景生景，喊道：“这像极了军训第一天的场景！”
李泳奇兴奋地拿出花露水朝空中喷了两下——军训最难忘的就是香精和劣质橡胶拖鞋的气味交杂的夏夜。
“还有咱第二天下午到宿舍里叠被子。”王龙泽补充道。
“王教官用筷子捅出被子的棱角呢！”
李泳奇接着从床底掏出两截残缺的筷子，说道：“我从食堂拿的……还没用两次就断了。我这个被子是王教官帮忙叠的……到现在一直没变。”
傅茂森补充道：“他还帮好多人叠过呢。”
“走廊外面都铺满被子了。”
姚顺懿问道：“武警部队多久放一次假？”
王龙泽说道：“没有咱们多。”
“教官老家还是山西的，离山东很远……他还说他喜欢吃面。”
“只不过宿舍正对着厕所，味道太迷人了！”
曹宇琮瞬间转过脸来喊道：“我从语文课本上看到鲁迅写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咱这宿舍跟他的有一拼。”
“叫三味宿舍是吧！”周博洋说完就笑瘫在床上。
在410宿舍，商翔越轻轻拍了拍王炳尧的肩膀。
“啊？怎么了，小翔？”
王炳尧惊得猛回头。
“我提醒提醒你！”
王炳尧的眉头瞬间舒展开，说道：“不是！你到午休之后……或第一节课之前再喊我！”
“我我……我害怕忘了，所以提前提醒提醒你。”
“呃……好吧……”王炳尧说罢，眼神飘到了别处。
薛老师在走廊里大喊道：“快吹哨了，抓紧时间！”
同学们立刻机警地放下手中的包袱，跳到床上。
只听见“砰”的一声，李泳奇扑到空中，侧翻上床。
曹宇琮侧过头来轻声说道：“床板都喊疼了！”
一句话听得同学们强缩小腹，尽力不让笑声冲出喉咙。
“干什么呢！赶紧躺好了！”
隔墙传来薛老师的声音，吓得同学们全身绷直。
“几班的？这么不听话！我找你们老师去！”
薛老师好像进的不是自己班的宿舍。
曹宇琮忍不住说道：“他进的好像是十五班的宿舍。”
窃窃的嬉笑声闷在枕头里。
激动的午休过后，一点十分，起床哨提前吹响。
高正昂揉揉朦胧的睡眼，回忆起床前读秒的过程，确定自己中午没睡着。
“咚咚”痛击地板的响声从上到下，震耳欲聋，伴随着欢呼声和狂啸声排山倒海，左右夹击席卷而来。
王炳尧的意识刚刚清醒，突然感觉黑暗之中肩膀中击。他连忙睁开眼一看，正是商翔越。
“我怕你忘了，特地来提醒你。”
“啊？呃……好的，我知道了。”
王炳尧愣了半晌，慢慢回过神来，一个激灵爬起床，穿好衣服，拿起包飞奔出宿舍门。他来到教室里，缓缓地坐下，环顾周围空缺的座位。
当将近所有的同学入座，王炳尧看一眼表，一点二十八分，还有两分钟上课。
他鼓起勇气，刚张开嘴巴却听见门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拿出课本，讲第一课。”薛老师走进前门，迈上讲台说道。
而王炳尧却只发了个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