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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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文化传统与生活方式

最终,决定我们社会的将不仅仅取决于我们创造了什么,还在于我们拒绝去破坏什么!

——索希尔(John C. Sawhill, 1936—2000)


野花如同春天和秋天的彩霞,如同日出和日落,如同百鸟的鸣唱,如同女人的美发、明眸与婀娜多姿的步态,最先教我们的祖先懂得:我们的星球上存在着无用但却美好的东西。

——梅特林克(Maurice Maeterlinck, 1862—1949)


如秋日芒草上/落下的露珠/我也将要消失。

——《万叶集》之《日置长枝娘子歌一首》


世上的人分为两类,一类喜爱大自然,一类不喜爱大自然。当然,还有一些人觉得自己喜爱或者声称喜爱,实际上并非如此,这些人应当归在第二类当中。

我属于第一类,虽然并非总能做得好。人各有志,我喜欢我的,你喜欢你的,井水不犯河水。

很抱歉,行文中使了“我”字。“使用‘我’字,让人感到尴尬。”如果有更好的办法,确实应当避免使用“我”,实在不行也要用“我们”!但是,考虑之后,我不想妥协,更不想再伪装。坚持用第一人称单数写作,或许是不雅之举,却也是坦诚的流露:幼稚、天真展现在此,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在“我”看来,无论如何,任何写作,包括学术论文的写作,还是避免故意展示“客观性”的第三人称为好。不用第三人称,还剩下什么?难道用主体不明确的被动语态写作(自然科学论文的摘要经常如此,似乎在掩饰什么)?用第二人称代表“你”来写作(“我”或者别人代表“你”,似乎有些怪异)?于是,还是用“让人感到尴尬”的第一人称吧。以第一人称描写的东西并非全部出自第一人称本人,仅仅表示“我”的记忆,“我”目前相信,“我”目前以为,以及我愿意承受批评。

我出生在东北长白山的山沟里,成长中一直保持着与大自然良好的接触。在父亲并非刻意的指导下,在一本有插图的《赤脚医生手册》的帮助下,认识了山里的许多植物,特别是当地的草药。

小时候,出门就是山,采蕨菜、大叶芹(鸭儿芹)、刺嫩芽,挖荠荠菜、小根蒜、孛孛丁(蒲公英)、曲麻菜、山胡萝卜(羊乳)、山凳子(百合)、党参、细辛、龙胆草,捉喇蛄、狗虾、鲫呱子(鲫鱼),摘笸笸头、山葡萄、山里红,拣地甲皮(地皮菜),打山核桃,套长尾巴帘儿(灰喜鹊)等等,每项活动做起来、想起来都是那样有趣。那是“工作”、生活,也是游戏。有些活动还可细分,如拣蘑菇包括拣杨树蘑、小青蘑、松树伞、扫帚蘑、黏团子(牛肝菌)、玉皇蘑、榛蘑、猪嘴蘑等等,哪一片林子何时出产哪一种蘑菇,小小的我都一清二楚。并非我有什么特别本事,相关知识山里人都知道。山里人随时上山采集,就像城里人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取东西、从这家商场到那家超市购物一般。家与周围的自然世界没有严格的区分,大自然是家的延伸。冬季一到,就要上山砍柴。在高山上往下放爬犁,积雪飞溅,树丛向后面快速倒去,真是刺激、好玩。那时上山从来不带水,随处可见的山泉、树液、野果、冰雪都能解渴。小时候也干些农活,用背拉犁杖(耕犁),锄草,栽土豆(马铃薯)、地瓜(红薯)、茄子、西红柿、辣椒,种苞米、烟草、韭菜、花生、向日葵、豆子(大豆),年年都要做。

从小,我对土地就颇有好感,这种感情始终保持着。我固执地以为,人世间的一切价值最终都依附于土地,离开了土地,个人、人类就不能存活。这可能是朴素的土地情结、农民情结。

细想起来,当时家里的生活还是蛮艰苦的,收入很少,口粮不够吃。但是,大自然是如此丰饶,要什么有什么,生活中没有压力。那时不允许随便“开小片荒”(指自己种地),需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到大自然中寻找,不需要向任何“主体”支付,只需要一点勤奋、力气。

即使在高中,甚至在高考前,我也时常到我们中学的后山上闲逛,讲给老师的理由是:到山上背政治效果好一些。仗着学习成绩还好,老师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二我参加过一个地学夏令营,全国的总营长是地学大师侯仁之先生,吉林分营的营长是长春地质学院的董申葆先生。两位都是学部委员(院士)。董先生亲自带队,夏令营生活有趣极了:采化石、观玄武岩石柱、量沉积岩产状、寻找水晶的晶体等等。玄武岩的英文basalt就是董先生在伊通一个火山口处教我们的,自然记得颇牢。高考时我毫不犹豫就报了地质学系。

我顺利考上北京大学地质学系,专业是“岩石矿物及地球化学”。不知道为什么,几年下来,我却变得与大自然隔膜了,对数理和纯哲学发生了兴趣。由本科而硕士、博士,竟然差不多把大自然忘却了。研究生阶段我关注科学意义上的浑沌(chaos)、分形(fractal)和复杂性,而这最终又把我从虚幻的理想世界引回到五彩缤纷、复杂多变、坚实可感的现实世界。1994年我博士毕业后,童年时全身心投入大自然的记忆被唤醒,于是再次找到感觉。我一直在琢磨哲学如何与博物学深度结合。十多年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留意周围的花草;一有空闲,我便上山看植物。如果有一阵子没有上山,就会浑身不自在。一点一点地我发觉,还是在大自然中,我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因而也喜欢与同类人打交道。我招研究生,就明确写出了要求:首先要真的喜爱大自然。

我们的祖先是热爱大自然的,中国的古代文明有着浓厚的博物色彩。也可以不无夸张地说,中国人本来是靠博物而生存下来的。只是在最近两百年里,由于中西碰撞,受外在的压力,我们迅速抛弃了传统,遗忘了自己的文化。抛弃传统的一个主要理由是,我们的文化不够科学、没有力量,因而没有竞争优势。这套逻辑成立吗?


2011年6月我们在四川雅安的一个偏僻古镇,冷清的小街上个性鲜明、坚固而雅致的“花础”,依然散发着浓浓的明清文化色彩。那时的建筑,哪怕只是一个普通小村庄的建筑,也是十分讲究的。现在有多少人能解析其雕刻的含义,甚至有多少人知道那东西叫“花础”?

四川雅安望鱼古镇的两个“花础”。花础,木柱下之石礅也。坐标:北纬29度45.26分,东经103度0.72分。

两百多年来,特别是最近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中国人已经很难称为中国人了,因为我们对自己的文化十分陌生,空具一身皮囊。现代学校培养出来的高中生、大学生,基本读不了中国古文,读洋文也不轻松。好在我们当今使用的汉字,虽经简化,依然部分保持了原有的博物特点。比如:


“犭”字旁汉字:

狼狗猫犰犸

狍狒 猞猥 狈

猖猕狎狞猴狮


“艹”字头汉字:

草芸芋艽莪芍芨

荭芎葛苞荠茶荞

荨菱荷萧葚菔蕨


“木”字旁汉字:

朴棕梅槭杉榴柳

杨椰杞枞松柏榉

柘栲柽桤栝梓榕


“竹”字头汉字:

竺竿笔策签筜算

筮筹符笛笙筐箍

箧筵笆笃笼筒箭


“山”字旁汉字:

屿岐岖岷峡峤峰

岭峭崂峥峋崤嵋

嶙嵊嵘峪峨岬屺


“氵”字旁汉字:

江河湖海灞汉注

泛沪游泾源洁浩

湿涯淡滇溶潺滩


“鱼”字旁汉字:

鲽鲸鲂鲈鲍鲟

鲴鳃鲔鱿鲱鳅鲭

鲑鲅鲀鲠鲤鲥鳀


“忄”字旁汉字:

忆性惺惧愣

慢愠惮憧悴恒恃

怵悔悻愤憎愉懒


无需专门解释,每组21个汉字,明显包含着某一方面的分类学信息,与认知和文化均有关系。博物学的基本功就是分类,分类也是人类所有知识当中最基础、最核心的部分。

分类,未必是当今课堂上某某学问中讲的科学分类。从知识社会学、人类学的角度看,历史上出现的任何分类,必有其依据。如今我们思考那些分类,就涉及名物学、博物学、知识社会学。

只钻研历史而忘却了现在,只顾及理论而不亲自实践,不划算、不聪明。

阿加西(Louis Agassiz, 1807—1873)曾说:“Study nature, not books.”他的意思并非不要读书,而是不要成为书呆子,博物学家要尽可能直接探究大自然。比较平衡的说法是杂志、纸书、电子书要读,大自然这部大书更要读,两者可以相互补充。关注博物学,最好一阶与二阶同时进行,知行统一。二阶探讨指史学、哲学、社会学方面的学术研究,一阶则侧重个人体验和自然科学探究。光说不练,当然也可以,只是有些遗憾。把日常生活与花鸟鱼虫等分类结合起来,便能开拓自己的视野,找到无穷的乐趣。分类是第一步,分类与其他工作也是有密切联系的。由分类最终会进入“演化论”,站在无机界和有机界综合演化的层面看待结构、功能、知识、目的、价值、伦理、神性等等问题。

2011年4月30日我在新浪博客中游荡,发现山东济宁一位小伙子的博客上写着:博主“闲时嗜观鸟,以观为主,以探索其习性为乐”。他是一位鸟类爱好者,列出自己观察过的“我的鸟种”:“白头鹎、白、斑嘴鸭、小、夜鹭、麻雀、喜鹊、灰喜鹊、云雀、达乌里寒鸦、大嘴乌鸦、灰椋鸟、珠颈斑鸠、山斑鸠、红隼、纵纹腹小、大天鹅、绿翅鸭、白秋沙鸭、大山雀、棕头鸦雀、乌鸫、金翅雀、戴胜、环颈雉、家燕、绿头鸭、北红尾鸲、棕背伯劳、池鹭、青脚鹬。”我相信,在中国热衷观鸟的年轻人会越来越多。

在北京大学校园也能看到许多鸟,因为自己在观鸟方面不在行,相当多不认识。也认得若干鸟,比如喜鹊、家麻雀、灰椋鸟、鸳鸯、绿头鸭、红嘴蓝鹊、乌鸦、戴胜、灰喜鹊、灰头绿啄木鸟、大斑啄木鸟等。对于认得鸟的人,我都很羡慕。谁比我多认识一种,谁就是我的老师。只要留心,就容易发现我们生活的社区、学校,生物多样性通常比我们想象的要丰富。2011年据我初步统计,北京大学承泽园(仅限于铁栏和围墙圈起来的范围)共有37科70种(species)植物,特色植物有流苏树、石榴、大花野豌豆、蜡梅、君迁子、枸杞、大丁草、雀儿舌。

分类、博物,颇在乎名字。行博物一道,为何如此在乎名字?类似的事情,我被问过无数次。北京水毛茛、偏翅唐松草、川赤芍、金莲花、高乌头、牛扁、云南翠雀花、野棉花、白头翁、长瓣铁线莲、铁筷子,等等,都是些什么东西,简直不知所云!为何要知道这些?只是为了“显摆”一下?回答是,如果没有这些名字,恰好“不知所云”!名字是入口,是敲门砖,是钥匙。有时,当场说出几种小草的名字,就能赢得一些信任,甚至交上朋友。打个比方,就好像同学、同事在讨论美女,而你没听说过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不知道梦露、奥黛丽·赫本、费雯丽、莎朗·斯通、莫妮卡·贝鲁奇,也不晓得林徽因、章子怡、张曼玉、林凤娇、林志玲,或者你只是听说过若干名字,却把貂蝉、梦露的风流韵事错误地安排在了林徽因、林志玲头上。设想一下,那会怎样?植物与美女,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小众话题,一个是大众话题。这样看问题,是否贬低了人物而抬高了植物?非也!上述植物分属于毛茛科的11个不同的种,而上述美女都属于人科的1个种!

北京大学承泽园中的蜡梅,2011年摄。

如果再追问下去,知道了名字又怎样?干脆的回答是:“也不怎么样!”作家狄勒德其实已经讲过了:“我想做的,并不是去学得这山谷中各种蓬勃生命的名称,而是要让自己对其意义保持开放的态度,也就是要尝试让自己时时刻刻感受其存在所可能具有的最大力量,并留下印象。”(狄勒德,2000:166)这一回答适用于植物,也适用于美女。愿我们有同样的兴致谈论美女和植物。当然,首先要清楚谈的是哪一个、哪一位。

偏翅唐松草(Thalictrum delavayi),2008年8月17日摄于云南泸沽湖。

名称十分重要,但所有名称不过是由头、代号,是途径、方法、手段。目的嘛,你知,我知。藉由名称,人们明确指称、事物的内容以及人生理想。

对于博物学爱好者,或者有此意愿的朋友,可提出一项建议:按名称排列,建立自己的自然档案!用五年、十年,甚至一生的时间不断扩充之。题材可以任意选择,但不宜多。一开始,必须只能选择一个具体的题材。有收缩才有扩张,以窄见宽,稳步拓展自己的世界。只要尝试一下,就会验证这决不是虚言。

奥黛丽·赫本(1929—1993),好莱坞著名影星、慈善家,被称为“人间天使”。

在当今时代,不鼓励采标本,但鼓励拍摄、绘画、笔记。绝对有必要购买一部还过得去的相机。一开始,不要幻想拍得多么艺术,而是要拍得清晰,把对象的分类特征拍出来。第二步是把片子拍得漂亮一点。拍出满意的照片相当困难,可能一年当中也拍不出一张像样的片子,这也没关系,因为我们不是职业摄影师。天气不好时,要不要拍摄?一定要拍,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但要记住,好片子一定是光线组合恰当的片子,我们要尽可能找好天气外出拍摄。不要迷信在电脑上后期调整,要把功夫花在按快门的瞬间。

可以适当补读一些中国古代博物类图书,甚至要从一些小儿科的读物开始,比如《幼学琼林》、《遵生八笺》、《诗经》之类。

《幼学琼林》内容十分广泛,天文地理、婚丧嫁娶、风俗礼仪、释道鬼神、节令时尚、衣食住行、制作技艺、鸟兽花木等等,都囊括其中。“读了《增广》会讲话,读了《幼学》走天下。”《幼学琼林》卷四之“花木”,位于《幼学琼林》最后一章,讲述了大量植物的故事。比如:“植物非一,故有万卉之名;谷种甚多,故有百谷之号。如茨如梁,谓禾稼之蕃;惟夭惟乔,谓草木之茂。莲乃花中君子,海棠花内神仙。国色天香,乃牡丹之富贵;冰肌玉骨,乃梅萼之清奇。兰为王者之香,菊同隐逸之士。竹称君子,松号大夫。萱草可忘忧,屈轶能指佞。,竹之别号;木樨,桂之别名。明日黄花,过时之物;岁寒松柏,有节之称。”这里有对子,有知识,也有更广博的文化。

从研究的角度关注中国古代博物学,对于知识分子来说,是一项极为重要的文化使命。但是这项工作做起来非常困难,不能太急,也不宜表现得过分“爱国”。还是要有全球视野,先了解世界历史上博物学的发展脉络,尽可能清晰地界定我们的古代文明。在此基础上,恰如其分地评价我们的传统文化,抽象或者非抽象地继承之。当前,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提升,中国传统文化已经引起多方注意,博物学是其中一个重视不够的维度、窗口。

相比于其他学问,博物学的力量是微弱的,这正是我喜欢它、鼓吹它的原因之一。因为这样,它对人地系统的危害也相对小。沿着博物学传统,做不出原子武器、生化武器,也不会制造出《无敌浩克》(The Incredible Hulk)式的怪物。在危害小的前提下,博物学是有趣的,愿更多的朋友掘发之,享受之。

愿博物成为我们的生活方式!


本书第一章概括介绍博物学的一般性质和地位,包括我个人的期望。第二章讨论西方世界的若干博物学家,涉及的人数其实可以再扩大一倍、十倍。非常遗憾,由于篇幅所限,这次省去了不少博物学家,比如梭罗、利奥波德、缪尔、巴勒斯、法布尔、林德利、普里什文、华莱士、劳伦兹、威尔逊等。如果扩大到100个人物,就有西方博物学史、西方科学史的模样了。现在书店里很缺少《博物学家》这样的图书。按理说,第三章应该讨论中国或者东方世界的博物学家了?没错,但没有那样做。不是没有合格的博物学家,而是基于其他种种考虑而没有讨论。实际的第三章,讨论了中国古代文化中的《诗经》,并特别关注了“博物之兴”。类似的论题可以安排多章。第四章内容是民国期间的博物学著作和杂志。从《诗经》时代起到新中国成立前,博物学在中国连绵不断,为何只谈最后一段中的一部分问题?没办法,系统讨论博物学史,现在还做不到。管中窥豹,也能大致猜出博物学曾经是什么样,应该是什么样。第五章又回到国际舞台,讨论对于发展博物学极为重要的民间组织,而这正是当下我们极欠缺的。最后一章谈得更具体,就我本人而言,博物学如何与日常生活结合起来。我讨论的内容只限于植物,人们完全可以扩展到哺乳动物、昆虫、贝类、鱼类、鸟类、岩石、矿物、冰川等等,题材甚至可以更细。于是,从第二章起,现在所写的内容只是一些举例。举例,我自然不想写得抽象。我相信,这种举例会给读者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西双版纳的兰花螳螂(Hymenopus coronatus)。它是昆虫中的伪装高手。姜虹2011年拍摄。(如果读者对这样的昆虫及其所反映的精巧生命进化过程不感兴趣,那么就不必读本书了。)

博物,包罗万象;“博物人生”,涵盖的内容更多。本书只拉开窗帘的一个小角,希望读者能有所得。大家共同参与,才能真正成就普遍的博物人生。说到底,未来的博物学需要大家共同来建构。


来到夏威夷后,忙着寻访洛克(Joseph F. Rock)的踪迹、拜访当年与其共事的老先生、上山熟悉其植物学著作中描述的本地植物,本来还计划补写赫歇耳(John Herschel)、梭罗、缪尔三人各有特色的对植物的博物学探索,已经没精力了。宇蕾、国盛、贤贵、晓原、刘兵、田松等长期支持我的博物学探究。我的学生汪亮、铁春雷、朱昱海、熊姣帮我校对了清样。在夏威夷,晓钰等中国留学生、访问学者给了我许多帮助,在这里似乎真的能尝试博物学生存,每一天都有惊喜的“发现”。我可爱的女儿凌子这期间正备战高考,多希望她此时能走在檀香山的山间观察大自然的杰作而不是做那可恶的习题啊,同时也感到非常内疚,在女儿最需要的时候我却在异国“游山玩水”。感谢所有帮助我、理解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