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和将来；生活空间的非现实和不确定

过去和将来同此刻生活空间的关系，涉及物理学不必考虑的若干概念上和实际上的重要问题。

心理事实及其内容的存在和时间确定 我们先从司汤达（Stendahl）的《红与黑》（Rouge et Noir）（82, pp.104—106）中举一个实例：

家庭教师于连（Julien）决心握一下他学生的母亲德·雷纳尔夫人的手：

于连一心一意想着他试图做的事情，想不出说什么话。谈话就冷下来了。

“难道将来我第一次参加决斗时，也是这样吗？”年轻人暗自问道；因为他对自己对别人都太不相信，他不得不审视一下他的精神状态。

在致命的痛楚中，任何别的危险在他看来都是更为可取的。他多么希望德·雷纳尔夫人可能想起被遗忘的家庭责任，回到屋里去！他不得不克制自己，以致他的嗓音都完全改变了；德·雷纳尔夫人的嗓音也开始颤抖，但是于连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责任和胆怯之间的冲突太激烈了，以致他不可能注意到自身之外的任何事情。城堡的大钟敲过九点三刻，他还没有勇气行动。他对自己的优柔寡断感到气愤，暗自说道：“当钟声敲响十点的时候，我一定要做我整天向自己保证要做的事；否则，我就上楼回到房间去，对着脑袋打上一枪。”

一阵不安和焦虑之后——似乎长达一个世纪——在此期间，由于心情过度紧张，于连几乎快要发狂了。他头顶上的时钟敲响十点。每一下钟声都在他胸中回荡，仿佛锤子敲击着他的心。

最后……

这个例子表明，在一些情况下，将来事件对行为、对思维训练、对心境等，都具有强烈影响。但是在这些情况下，我们果真在讨论将来吗？如果一个儿童试图拿到一盒积木，它看得见但难以触及，在心理上目标当然是现在的。显然，对于于连来说，握一下德·雷纳尔夫人的手这个目标，在同样的意义上，是现在生活空间的组分。

下述考虑对这种两难推理做出解答。作为心理事实的目标，毋庸置疑地处于现在。它的确存在于现时，并构成此刻生活空间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组分。另一方面，目标的“内容”即握手，作为物理的或社会的事实，则处于将来。确实，它也许根本不会发生。期望的性质和所期望的事件的特性，就它们成为当时心理条件来说，自然不会取决于该事件是否发生。不论发生与否，个体都向着心理上存在于现在生活空间之内的目标而奋斗。

在上面举出的例子中，时间关系如下：握一下德·雷纳尔夫人的手这个愿望，那天早上已经存在。如果人们要描述早上一定时刻的生活空间，人们必须包括作为心理上现实事实的这个目标的存在。目标的内容是将来事件，即由于连自己打算在晚上实现的一种行为。内容的这种时间指标自然不会确定情境的时间位置，这种内容作为一种心理事实则被包括在情境中。这个事实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属性在于，内容涉及同一天晚上的一个事件。这给予目标某种程度的时间接近性。

当太阳落下时，这种意向仍然存留，它具有早上所具有的同样内容。虽然它具有同样内容，但这种意向的动力属性本质上发生变化，尤其因为时间上更为接近目标。不仅目标吸引于连，而且同时于连惧怕目标。现在，情境是严重冲突之一。而且，在和早上不同的另一种意义上，目标继续存在。

当实现意向的时间确定时，意向在动力上的重要属性再次发生变化，意向的内容以这种方式获得准确的时间指标。

在记忆、回避或困窘于过去所发生的某一事件中，我们发现心理事实及其内容的时间指标方面的类似差异。另外，诸如恐惧、希望或怀疑之类情感的心理现实性，也不取决于在物理意义或社会意义上这些情感的内容是否存在。

我们能够做出一般的陈述：

一个心理事实的存在或不存在及其时间指标，独立于它的内容所涉及的事实的存在或不存在及其时间指标。

内容属性 然而，内容无论如何不是没有关系的，它对于心理动力学最为重要。例如，一个实际目标涉及一个现在事件还是一个将来事件，这个事件被认为是明确存在的事件，还是仅仅是可能的事件或颇不可能的事件——所有这些形成一个目标的本质属性。内容的时间指标和存在性方面的差异，意味着心理事实本身的一种属性差异，即它们就是心理事实所有的属性。

另一方面，如同所有其他科学一样，在心理学中，事实本身的时间指标和存在或不存在（例如可能事实和现实事实之间的差异）不能作为属性。它们不可能在属性上区别不同类型的心理事实。

一个重要的问题是，人们应该怎样描述这些事实之间的属性差异，例如，在现在生活空间之内，是否总是能够用同样的方式来描述涉及将来事件的事实。

生活空间内的过去和将来的含意，在不同的情况下是不同的。一个重要的心理发展事实是，儿童生活空间的时间范围，一般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增加。

不确定性 与时间指标和存在问题有联系的是心理事实的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的难题。这个问题对于描述情境是十分重要的。

就某种意义而言，我们关于于连·索雷尔的例子不是典型的。他的目标不同寻常地明确、清晰和坚定。当他决定在十点正实现意向行为时，目标不再有丝毫的不确定性。

通常，目标的明确和清晰就差得多。14岁儿童的职业目标也许完全是模糊的和不确定的。期望的内容也可能是十分不明确的。人们也许模糊感到某事件将要发生。然后，所期望的困难来自什么方向可能变得较为清晰些。渐渐地人们意识到它的真正的性质。在心理生活的每一个区域之内，人们发现在最大不确定性和完全确定性之间的每一种可能的过渡。

我们必须强调，目标、期望、思维等的确定性或不确定性的程度，在每种情况下都是一种重要的动力事实。确定度的任何变化都是真正的心理过程。

最初不清晰的区域逐渐变得较为清晰，这是在新环境中定向过程的特点。清晰度是生活空间认知结构的一种必不可少的决定因素。清晰度密切联系于人们能够把生活空间分化为不同区域的程度，因此它对于学习和顿悟都是十分重要的。它对于打算完成的实际任务所处的所有情境，都是必不可少的。在作出决定、个体行为的果断性、个体参加战斗的倾向（18）或领导能力倾向（38, pp.44—59）等方面，情境的确定性或不确定性都起着重要作用。因此我们讨论的是每种情境的重要属性。

不确定性导致描述生活空间中的特殊困难。人们怎样去描述本身不确定的事件呢？例如，对于一个不确定的目标，人们怎么能够谈及到达它的方向呢？这种不确定性，难道不会最终使得概念描述成为不可能吗？

缪勒（G.E.Müller）在驳斥不确定的灰色意象的概念时，正确地强调（67, pp.425ff.），没有不确定的属性，这就是事实的性质。事实上，基本的科学论证方法以每一种现实单义地得以确定这个陈述作为基础。

因此，我们面临概念的困难，即一方面，每一事实只能具有明确确定的属性，另一方面，目标、思维或意象则可能存在着不确定性。我认为，对这个困难的解决在于，心理事件的不确定性是内容的不确定性，而不是心理事实本身的不确定性。虽然个体在某个时刻，也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但恐惧本身是一个完全确定的心理事实，我们有可能描述它的属性。这些单义地确定的属性之一，便是这个个体所恐惧的不确定性的具体程度。

像时间指标一样，内容的不确定性或确定性的特定程度，都可认为是心理事实本身的一种属性。这种属性在每种情况下都要做出单义的确定，如同心理事实的所有其他属性。

在生活空间内怎样描述这些属性，这仍然是一个困难而重要的问题，我们将在后面讨论这一点。但是人们不应该由于哲学偏见而回避这个问题，也不应该受到哲学偏见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