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文化史(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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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两河流域文明和尼罗河流域文明进入其高潮时,有一个被称为“希伯来”希伯来是犹太民族的最早称谓,在《圣经》时代,犹太民族主要被称为“以色列”或“以色列人”,其来源主要根据后来的犹太民族都是第三代族长雅各的后代,而雅各曾被神给了一个“以色列”的名。到了第二圣殿后期,非犹太社会开始称他们为“犹太人”。该名称一直沿用至今。的民族突然“闯”入上古中东历史。这个民族的出现很可能是历史的一个偶然事件,对于古代中东这块有众多民族来来往往、匆匆一过的地区而言,应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在犹太人进入历史的最初二千年,它所生活的地区群雄崛起,古巴比伦、埃及、赫梯、亚述、新巴比伦、波斯等帝国争霸不断。犹太民族因其人数少、力量薄,从来没有凭其实力称霸一方。不仅如此,除了在一个很短的时期内建立过自己的家园,享受过主权民族的生活,在其漫长的历史中,它一直是强权的凌辱对象,是其他民族的迫害对象。对于这样一个“弱小”的民族,若不是因为其凭借着对民族理想的执著、对信仰的固守、对自身文化的不断营造,若不是因为其坚信言词的力量远胜于刀剑的力量,以其文化和思想上的建树在世界文明领域发出其巨大且影响深远的声音,让世人深切感受到它的存在,成为中东地区唯一在上古时期就创造出光辉灿烂文明,对世界文明的进程,特别是西方文明的进程产生巨大影响,并且以“一以贯之”之势一直延续到今天,那么,人们在论及世界文明时或许根本就不会提及这一民族,最多也只能是一笔带过。

然而,事实是自犹太民族走进历史以来,其创造的独特文明逐步发展成为西方文明的一个源头文化,对西方社会和生活产生了巨大且深刻的影响。更为重要的是,古代中东地区那些曾经创造过辉煌的民族竟无一例外地成为历史上的匆匆过客,连同他们所创造的文明一道被历史长期湮没,唯有犹太民族作为一个“不变”的民族留存下来,并以自己的文化信仰上的成就在随后近1500年的历史中保留了人类社会对古代中东文明的部分记忆,成为人们常说的中东文明的“集大成者”。在这个意义上说,古代中东的文明是通过犹太民族的文化为近代广大西方人和世界其他地区的人们所最先了解的。

由于发端于上古时期的犹太文化不同于近东地区其他文化,并没有随着古代历史的结束而中止,而是在随后的岁月继续发扬光大,其文化包容的内容与古代中东其他民族文化相比自然要广泛得多、丰富得多、复杂得多。

犹太文化作为人类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作为一种对世界文明,特别是西方文明的发展进程产生了巨大而深远影响的文化,自然会引起国际学术界的极大兴趣,事实上,犹太文化所包含的各领域现在均在全世界学者的研究之中。无论从广度还是从深度上说,目前的犹太文化研究都已达到空前的水平,成为人们探索和了解西方文明源头的标志之一。研究和探讨犹太文化的内部规律以及它与其他文化之间的关系是当前人们关心的一个重点。众所周知,孕育出犹太文明的地中海地区(包括两河流域、尼罗河流域、小亚细亚地区和爱琴海区域)也曾孕育出一大批古老的文明,如苏美尔文明、埃及文明、巴比伦文明、希腊文明、罗马文明等。在这些文明中有不少曾盛极一时、灿烂无比。然而,随着历史的推移,所有这些古老文明几乎无一例外先后衰败、中断,若干在中东那片土地上曾经强大一时的民族,如亚述、赫梯、巴比伦等早已不知去向,仅留存于人类的记忆中和典籍里。就连今日依然存在的埃及民族、波斯民族、希腊民族等也已经不是昔日意义上的埃及民族、波斯民族、希腊民族了。之所以出如此断言,是因为,尽管这些民族仍居住在这同一地区,但无论是他们的信仰、习俗,还是社会形态、生活方式到使用的文字等都不同于他们的先人。而许多学者都认为,单就一个民族语言文字的中断就足以导致该民族文化的断裂,当一种文化的载体——语言发生质的变化后,那一文化还能算是原先意义上的文化吗?何况他们连宗教信仰和生活习俗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呢。因此,从文化学的角度出发,今天的埃及文化已不能算是古埃及文化的延续,当今的希腊文化也很难算得上是古希腊文化的延伸。可是,犹太文化却是这一地区古老文明中的唯一例外。犹太文化自三千年前发端以来,就从未中断过。犹太民族和犹太文化虽流离辗转数千年,散布世界各地,却保持着自己显然不变的特征,成为人类文明史上为数不多的“一以贯之”的文化。研究这样一种文化本身就是十分有意义的了。

不仅如此,犹太文化本身作为一种历史的积淀,聚合了数千年的历史沧桑,其文化发展的历史性特征和传统性内涵在世界各民族文化的整体发展中表现得十分突出。从这一意义上讲,犹太文化自然成为世界文化研究领域中的一个“范本”,而对它的研究显然有助于对世界文化的进一步了解。

犹太民族作为亚洲诸民族一员,其文化无疑应被视为东方文化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因此,研究犹太文化还有助于打破世界文化史学界长期存在的“欧洲中心论”的观点。仔细研究过犹太文化和中华文化的人可能会发现这两种文化的相似的一面。著名《塔木德》学者施坦泽兹拉比在比较了中华文化和犹太文化后发表了这样一番“感想”:“正因如此(指中华文化和犹太文化之间在历史上很少有联系这一事实——作者注),犹太智慧文献与儒家五经为代表的中国文化无论在风格还是内容上的相似之处才令人惊奇。从文学风格的角度看,所有这些书中都存在着一个共同之处,即:尽管他们都致力于人类生存的根本问题,但他们都没有以抽象的方式涉及,也没有以系统哲学写作的方式表达他们的观点。当在希腊(某种程度上也在印度)写作关于哲学与道德问题的丰富而又系统的著作之时,在中国和以色列则是以贤哲向门徒或大众传播的简短格言的形式表达着这些见解。以这种方式表现的智慧之文因而只是一个开端,一个观念的概括,它是一种引发深思的方法。”阿丁·施坦泽兹:《阿伯特——犹太智慧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第9—10页。这种思维的相似之处或许与中犹民族同属东方这一事实不无关系。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历史上西方主流社会一贯对犹太人和犹太文化持歧视和偏见态度,对犹太文化的研究不像对希腊—罗马文化的研究为人们所重视。真正意义上的犹太文化的研究只是到了19世纪才开始。尽管到目前为止,这一研究已取得了巨大进展,但从总体上说犹太文化的宝藏还有待发掘,对犹太文化的了解还有待深化,对犹太文化的研究还有待提高。

研究犹太文化对于21世纪的中华民族而言应该说有积极的借鉴意义。希望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更为积极的作用,是中国人民“走向世界”伟大梦想的一项重要目标,也是中国人民面临的一种挑战。而了解犹太文化可以说是实现这一目标和应付这种挑战必不可少的一步,因为犹太思想影响了整个世界的文明组成和进程,犹太文化的影子在世界文化,特别在西方文化中几乎是随处可见。而犹太文化所具有的超越时代的特性则是所有希望“走向世界”的古老民族的一面可供资鉴的镜子。用刘洪一先生的话可以很好地概括犹太文化的这种“超常”性:“作为犹太人,他们的‘超前’优势恰恰在于生活在不同文明、宗教和民族文化的交界线上,他们诞生和成长在不同时代的交替点上。他们的思想成长在最为扑朔迷离的相互沟通、相互滋养的文化影响之中,他们生活在他们所居住的国家的隐蔽处和偏僻角落。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既在其社会之中又超然其外,即属于它又超乎于它,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他们创造了超越其社会、超越其国家、也超越其时代和同代人之上的思想,才使得他们的精神能遨游在宽阔的地平线上,遨游在遥远的未来。”刘洪一:《犹太精神》,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249—250页。“不了解犹太文化就不了解世界”口号的实质即在于此。此外,研究犹太文化不仅有助于我们对西方文明的深刻了解,而且还可以起借鉴作用。在未来的新世纪,面向世界、改革开放的中国人民必然要和其他民族和文化发生更加广泛的交往、碰撞。如何在这种形势下保持、发展、丰富自身文化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严肃课题。而犹太文化的特征之一是在接纳、吸收所有与之交往、碰撞的文化同时执著地保持自身文化的独特性。对于居住在海外的华人和炎黄子孙而言,犹太人近两千年的散居经历和生活方式还具有积极的参考作用。如何在海外生活中,既做到融合于当地社会,又做到融而不化、融而不亡,保持和发扬光大自身的文化传统,显然是中华民族所面临的一个重要课题。“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犹太民族在近两千年散居过程中,在与其他民族文化的接触和交往中以包容兼蓄之势丰富和发展了自身文化的经验,无疑为我们保持和发扬光大我们的民族文化提供了不可多得、可供借鉴的成功经验。

鉴于上述对犹太文化的一得,本人在20世纪80年代投入了对犹太文化的专题研究,在丰富自身的同时,试图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推动国人对犹太文化的兴趣和了解,推动犹太文化研究在中国的进一步开展。在过去的十多年时间内,本人除发表了几十篇与犹太文化相关的论文外,主要撰写(包括编撰)了《犹太百科全书》、《反犹主义解析》、《中国开封犹太人:历史、文化及宗教研究》、《西方文化史》等著作,组织和参与了《犹太史图录》、《理性之光——阿哈德·哈姆与犹太精神》、《以色列2000年》、《美国犹太人》等作品的翻译。

而摆在读者面前的这本《犹太文化史》则是本人犹太文化研究方面的最新“成果”。撰写该书的直接原因有二。首先是教学的需要。最近几年本人一直为本科生和研究生开设涉及犹太文化的课程,其中“犹太文化与世界文明”课程受到普遍的欢迎,然而,令人遗憾是的一直缺少一本合适的教科书。作为一名在教学岗位上工作的犹太文化研究者,理应承担这一任务。其二是,本人编写的《西方文化史》在出版之后得到超出想像的好评,组织出版外国文化史系列(《西方文化史》是其中一册)的北京大学出版社积极支持我撰写犹太文化史方面的新书。需要加出版保障自然是学术著作撰写的最佳动力。

众所周知,犹太人组成的社会和民族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社会和民族,是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整合形成的,更为重要的是,与其他所有民族不同的是,在近两千年的历史中,犹太民族不是一个生活在一起,而是一个分散在世界各民族之中的民族。作为一个分散、受到不同的文化和传统影响、多元化的民族,它在文化上表现出复杂性和多彩性无疑是十分自然的。因此,在探寻犹太文化的发展轨迹时,在对它的起源、它的形成、它的发展、它的面貌特征进行概述时,我们自然无法在一个地区或个别国家得到答案的全貌,只能在不同的地区和国度的不同历史时期中寻找我们需要阐述的内容。这样,在实际描述过程中,在涉及不同时期或不同主题时,以不同地区和国家为重点也就不可避免。《犹太文化史》也无法像反映其他民族文化史那样用一条清晰的历史线条贯穿,分主题撰写则成为本书的基本做法。

毋庸置疑,犹太文化是我们面对的一个全新的,在很多方面都不同于我们自己文化的文化。如何客观、全面、系统,同时突出重点地介绍、评论犹太文化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在内容安排上,主要是从犹太文化的总体着眼。鉴于历史对于了解任何与犹太人有关问题的重要性,我们在最初的部分安排两章的篇幅进行专门的梳理和介绍。尽管这一部分讲的是史,但是与一般的历史书的叙史方法有很大的不同,因为,目的是为了帮助读者了解犹太文化,特别是了解犹太文化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样一个样式。《圣经》和《塔木德》文化自然是犹太文化的核心,本书也有两章的篇幅进行专门的评介。在接下来的两章中主要是对中世纪以来犹太教的介绍,使读者对犹太教的发展和成果有所了解。第7章是对犹太文化有形部分的介绍,包括犹太历法、节日、人生礼仪和文化礼仪用品。第8章着重介绍文字和文学。第9、10章则是对犹太复兴运动和现代以色列国的专门介绍。最后两章则与反犹主义有关,这是了解犹太人和犹太文化历史遭遇的重要方面,也是帮助读者了解当今社会与犹太人有关任何问题均有关联的内容。为了让读者有机会直接接触犹太人的思想和做出自己的判断,本书还以附录的形式,刻意选附了若干犹太人在历史上的重要讲演文本,供读者自己阅读体会。本人一直认为阅读原件是了解文化的最佳途径和方式之一。在实际教学中,可以有选择地使用本书所包含的内容,完全没有必要不加选择地全部照章搬用。书中所有内容实际上都只是起点,一个为了引导进一步阅读、学习、讨论的起点。

应该说在本人的心目中,撰写《犹太文化史》一书的目标是十分明确的:以尽可能全面和扼要的方式介绍和评价犹太文化的主要内容为基本宗旨。撰写的手法则是:通过一种能够在尽可能广泛的读者中引起兴趣、激励他们产生进一步阅读愿望的方式,展示过去的四千年中在犹太民族中发生的令人激动和意义深远的历史事件与文化成就。

因此,尽管撰写此书最初的动因是为犹太文化课程提供一个可供使用的文本,但相信对犹太文化有兴趣,甚至对犹太文化有所了解的读者还是会发现书中包含一些新的东西,是在一个不同层次上认识和把握犹太文化的一个有启迪意义的读本。

犹太文化的发展史表明,犹太文化是一个多样性的统一体。在历史上,它就从未要求思想和信仰上的整齐划一,唯一强调的是对一些共同基本原则的笃信和遵行。正因如此,才有“三个犹太人有四种想法”之说,才有不同意见的出现在犹太文化中是一种司空见惯的现象。犹太人一向认为,对立观点的存在不应被视为是犹太文化分裂之表现,而应该被看成是犹太文化生命力之所在。这一点是我们在学习犹太文化时应首先把握的。

本人历来主张在大学开设和讲授文化(当然包括在撰写这方面书籍)时,除了介绍有关历史文化所包含基本内容的方方面面外,最为重要的是对文化现象进行深入、精辟的分析,语句可以不多,但是必须精辟和能够启发、引起思考。本人在撰写《犹太文化史》一书时自然亦不例外。本书的细心读者将会察觉,书中的几乎每一章,甚至每一节都实际包含一系列的看法和评论,无论是对犹太历史的描述,还是对犹太文化方方面面的叙述,都包含作者个人对所涉及问题的思考和观点。应该说,这样做绝对不是为了陈述观点而陈述观点,而是重在启发思考,是为了“抛砖引玉”。当然,既然是个人观点,其片面性恐怕就不可避免,尽管这不是本人的初衷和愿望,希望读者能够谅察。需要着重指出的是,本人在书中所发表的任何看法和评论都只能看作是一种思想(或思维方式)的起点,而不是结论。本人一贯认为真正的结论只能由每一位读者在进行了独立思考后自行做出。

在撰写过程中,本人一直告诫自己保持客观的态度,但这并不表明不表达自己的观点。本人认为,作为一名作者必须有自己的观点,只要观点是建筑在事实的基础上、建立在理性分析基础上就是客观。本书是否成功地实践了这一理想应该由读者在阅读后做出自己的判断。

在进入犹太学研究领域的近20年中,本人有幸在以色列的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特拉维夫大学、巴尔-伊兰大学、海法大学,在美国的希伯来联合学院、耶希瓦大学等犹太人办的学院或是做过访问、研究,或是做过交流,应邀在美洲、亚洲、欧洲若干国家学术研究机构、文化团体、特别是犹太社区做了300余场次的英文学术讲演。通过自己的学术活动,本人与世界范围内的犹太学术界、犹太人机构、犹太社区、犹太学者建立了广泛而密切的联系,同时也使自己有了深入了解犹太文化的种种“特别”机会。这一切应该说都为撰写本书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需要交代的是,在本书的撰写过程中,尽管大部分内容反映的是本人在犹太文化方面的最新思考,但同时也使用了本人以往撰写和翻译作品中的有关内容。这是学术研究延续性的一种自然反映,同时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那些内容尚没有过期,还有值得参考之处。

在本书撰写完成、即将交付出版之际,本人希望对所有支持本人从事犹太文化研究的机构和个人表示最衷心的感谢和致意。这样说并不是仅仅为了客套,而是像这类的书总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完成的。在过去的10年中,若干具有国际性质的基金会和人士,对本人的犹太文化研究提供了各种支持,特别是总部设在纽约的“犹太文化纪念基金会”(The Memorial Foundation of Jewish Culture)更是把本人撰写这一《犹太文化史》书的计划列入其学术研究资助项目,使本人得以有充足的资金收集所需要的书籍资料,前往美国和以色列对犹太文化的各个方面进行考察,并与众多的犹太学者和机构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借此机会对这样的支持表示深深的谢忱。

同时还要特别感谢北京大学出版社和张冰同志对出版本书的支持。没有他们的积极支持,本书不可能在现在这个时候问世。

2003年5月,本人在荣幸接受以色列巴尔-伊兰大学授予的名誉博士学位仪式上所作的答词中曾坦率地“交代”:“吸引我在犹太学领域不断驰骋的是犹太民族的智慧和文化的传统。”我希望通过本书的撰写,与广大读者分享、交流自己在犹太文化学习、研究和教学过程中了解到的有关犹太民族的智慧和文化的传统,特别是自己的一些心得、体会。此举若是能够促进我们对犹太文化的进一步了解,增强我们与犹太人民之间业已存在的伟大友谊,那将是本人的最大荣幸。

徐新

甲申年四月识于金陵结网新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