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学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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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意义、符号

刚才谈论信息的时候,为了突出信息本来的含义,有意略去了信息的外在形式——符号,以及承载符号的媒介或载体问题。其实,任何传播的双方或多方之间传递信息,必须采用某种符号来显现和表达。没有离开符号而单独存在的信息。信息的内容再抽象,也不能处在虚无缥缈中,一定得落到实处。在传播中,符号必然要由某种媒介来承载。我们以下面这条新闻为例,谈谈符号和媒介(载体)。


17日下午2时许,山西平遥古城南城门突然坍塌。此次坍塌的城墙共计15米。18日,有关部门开始对古城墙进行抢修。


如果记者是对一个具体的人当面叙说,就需要用语言来编织,通过说话传达城墙坍塌的信息,语言是这一信息的外在符号。空气承载着说话的声音,将它从一处发送到另一处,听者得以获知这个突发的情况。在这里,空气是人际交谈的媒介,只是由于太平常了,我们会忽略空气这种媒介。如果到了月球上,就会明显地意识到,没有空气这个媒介,直接面对面地说话根本无法实现。

如果记者把这些内容写成消息印在报纸上,那么这一信息的外在符号是印刷汉字,承载它的媒介是报纸,读者通过报纸获知这个突发的情况。如果记者把这些内容拍摄成电视新闻,在新闻节目中播放,那么这一信息的外在符号是电视图像,承载它的媒介是电视台的新闻节目,观众通过收看电视新闻节目获知这个突发的情况。

什么是符号?符号是有意义的代表物或象征形式。那位记者运用汉语语法和词汇,告知别人发生了一个突发的情况,那段组织起来的话,便是一组有意义的声音符号。那位记者用文字表述了这件突发的事情,这组文字又是对应的语言的有形符号,电视画面则是关于那件突发事情的图像符号。这里的一个关键条件,就是必须赋予代表物或象征形式以意义。一根白色的长长的带子放在抽屉里,它是一件物品,不是符号。平遥的城墙突然坍塌后,有关部门将事发现场用这根白色的带子圈起来,这时带子就变成了一种符号,其含义是:无关的人不得进入白色带子之内。长在人身上的手指,插在衣袋里时没有任何意义,但一定情境下,将食指和中指叉开举起,这种象征形式就变成了一种符号,传递着一个有意义的信息,因为它是“胜利”这个英文单词的第一个字母“V”的样式。

在从猿到人的漫长的转变过程中,使得古人(猿转变为人的一个中间阶段)转变为智人(猿转变为人的最后阶段)的重要标志,便是人获得了会说话的身体结构条件,语言得以诞生(大约10万年前)。能够说话和掌握语言的能力,在人类的发展中已经作为一种基因得到延续,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繁衍中成为本能。语言是人类传播中最完善的系统的符号体系,并且与思维同轨迹。仔细想想,不要说人的思维是在默默地使用语言,就是做梦,不是也在用母语自己为自己描绘着想象的美好事情或恐怖场面吗?

对任何人来说,有意义的符号会在接受(接触)的瞬间引起一套情景、感情、腺脉或精神的活动。孩子最初学习语言时,叫“妈妈”或“爸爸”会得到笑容、爱抚,有时还能得到好吃的,于是他逐渐学会将发出的声音同感官所得到的印象联系到一起。“妈妈”和温暖、柔软的皮肤以及食物来源联系在一起,“爸爸”同洪亮的声音、强壮的肩膀、被高高举起来四下张望的经历联系在一起。以后,“妈妈”、“爸爸”这样的声音符号,便有了与某种特有的情景、感受联系在一起的意义。

同一种符号,对于不同的人来说,理解上会产生差异,因为人们的生活环境、生活圈层是不一样的。例如“骆驼”这个语言发音或文字书写的单词,西亚、北非沙漠地带的居民听到或看到时,瞬间便联想到骆驼的形象,以及自己生活中与骆驼相关的许多经历;生活在北极圈里的爱斯基摩人如果听到“骆驼”的发音或看到骆驼的图画,会感到茫然,因为他们的生活中没有这种动物。在这里,我们还没有涉及不同语言符号体系之间由于语言符号编码法则的差异造成的交流障碍问题。

即使存在用于不同语言之间转换的字典,我们仍会发现,生活参照系的差异造成的符号分布绝对不平衡。例如涉及“骆驼”的单词在阿拉伯语言中有600个以上,而在欧洲语言中,涉及骆驼的单词只有6个。因为在前者那里,骆驼是与他们的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而对于后者,骆驼不过是一种与生活关系不大的奇特动物。

因此,尽管符号是为了人们的交流而产生的,但是共有的符号在传播中的具体含义,会比字典上写的共同的含义多得多。文学家贾鲁生写过一篇报告文学《黑话》,讲述了许多这种传播中的符号现象。例如“砖头”这个词。在日常生活中和字典上,是盖房子的一种材料,通常为长方体,用粘土烧制而成;而在北方的市井圈子里,这个词指的是用砖头把人的脑袋打破,损伤程度的标准为住院三天;在货币交换中,这个词常指码放整齐的一万元钱;而在某些特殊的情境下,这个词可能是一种暗号或某人、某工程的代称等等。

还有一种情形我们常常遇到,但又经常放过而不去细想,这就是:我们无法通过符号把自己的意思完完全全地表达出来,接受或接触符号的对方,也难以完全且准确地理解对方的意思。所以在交流中,我们常有“意犹未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符号(特别是语言符号)不能完全满足使用者表达意思的需要。这是所有符号的“通病”,因为符号并不是意思、事物本身,它是一种代码。然而,我们可以不通过符号进行传播吗?除了生理的心灵感应(假如这种现象存在的话),人的信息、知识的传播必然要通过符号,符号是一切信息、知识的外在形式,形式和内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分离的。

于是,我们的信息传播便永远处于这样一种情形:每个人对具体符号的理解均带有个人经验的特征,不可能与另一个人完全一样,因而完全沟通的传播是不存在的;但是,人们必须对具体的符号有共同含义的理解,只有这样,一个社会的成员之间才可能交谈,社会也才可能和谐地发展。在这个意义上,传播现象值得作为研究的对象,以便提高传播的效能,减少传播中的误解、曲解。

上面谈到的符号,实际上涉及两大类,即语言符号(文字是语言的一种表现形式、可视的符号体系)和非语言符号。非语言符号的范围远大于语言符号,类型繁多。我们出门,大街上的斑马线、红绿灯、汽车的外形和颜色、各种交通标志、夜间城市最高建筑上的红灯等等,都是具有实用意义的非语言符号。上班进办公室,朝遇见的同事微笑、拍一下肩膀,闻到香水味或看到其他同事向自己招手,也是一类符号,传递着某种信息。在人际传播中,非语言符号占有很大的比重。表面上看,似乎主要是通过语言在交谈,但是交谈中的眼神、手势、表情、语调、声音的高低等等也含有信息,它们都是很自然的非语言符号,表达的意思更真切。每个人都有实际体会,面对面的交谈和只通过信件、电话的联系,其办事效率、达成协议的成功几率大不一样,前者因为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并用,交流的深度远比单纯使用文字、声音的间接交流要有效得多。

在人类的传播中,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使用的比重大约各占一半,即使是通过社会性的传媒(印刷媒体、电子媒体)发出的符号,其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的比重,现在也差不多各占一半,因为电视、网络的图像也是一种非语言符号。

非语言符号表达的意思,需要与情境相联系,多数脱离情境的非语言符号难以独立表达意义。例如一个设置在公路边的禁止性的交通标志,具备有效的传播信息的指示功能。如果放在仓库里,它便完全失去了表达意思的功能。即使是电视新闻的画面,在没有语言说明或未置于具体节目背景下时,观众也会看不懂。还有,同一种非语言符号,在不同的文化背景或情境下,含义会截然相反。例如“耸耸肩膀”这一动作,表达的含义也许是赞同,也许是反对,也许是无所谓,得通过分析当时的情境或文化背景来判断。

所以,非语言符号与语言符号之间的关系表现为:所有非语言符号都可以用语言表达出来,但是非语言符号不能表达所有语言符号的含义。特别是较为抽象的语言符号,非语言符号很难表达。例如“美丽”、“圣洁”,一定要用非语言符号表达,只能通过具体的美丽、圣洁来间接表达“美丽”、“圣洁”的意思。再如“本质”,非语言符号表达起来更为困难。哑语虽然形成了一套意义的表达体系,但在许多抽象的意义方面,不得不通过具体事物来表现抽象。用哑语讨论深奥的哲学问题,无异于天方夜谭。

语言符号是一切传播的基础。然而,非语言符号给出的提示,有时会比语言符号提供的多得多,再丰富的语言也难以表达深切的心理和情感,而非语言符号能提供一种只能意会而难以言传的传播效果。这是一种不使用语言、不见诸文字,但在一定情境下交流双方或多方都能够理解的微妙意义的外在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