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汉到蒙元的海上贸易图景
中国1.8万公里长的大陆海岸线,我有幸从它的东端鸭绿江的黄海入海口,蜻蜓点水般地走到了它的西端北仑河东兴入海口。虽然,考察点片片段段,但为我研究古代中国的海上探索,还积累了一点资料和些许思索——古代中国的海上探索,南北两个海区的起步时间大体相同,但目标却各有不同:北方入海,以求仙为先导;南方入海,则是贸易先行。在蓬莱,见到的多是古代求仙的遗迹;在北部湾,感受到的则是古老的开洋之风。
据《汉书·地理志》载“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厓相类。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离、奇石异物,赍黄金杂缯而往。所至国皆禀食为耦,蛮夷贾船,转送致之。亦利交易,剽杀人。又苦逢风波溺死,不者数年来还……自黄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
这段历史记载被认为是古代中国海上交往的最早的官方记载,它后来又被广东学者认为是研究“海上丝绸之路”始发地的重要依据。但随着航海技术的提高与岭南通道的畅顺,这个“海上丝绸之路”始发地逐步被广州所取代。进入到唐代,广州更是建立了古代中国的第一个“海关”,海上贸易开始走上“制度化”。
据《唐会要》载,唐开元二年(715年),广州已设有市舶使,“岭南市舶使右威卫中郎将周庆立,波斯僧及烈等广造奇器异巧以进……”《新唐书·柳泽传》中也有:“柳泽……开元中,转殿中侍御史,监岭南选。时市舶使、右威卫中郎将周庆立造奇器以进。”这是史料中关于朝廷管理港口贸易机构市舶使的最早记载。此中的“岭南”是唐代十道之一的地名,开元时,岭南道治就在广州。广州是中国第一个设立市舶使的开放口岸。
广州立市舶使之时,大唐与西域的关系恶化,玄宗两度下诏禁止西域与大唐的经济往来。陆上贸易之路受到限制,使得海上贸易变得更加频繁起来,所以,广州港迎来了无数阿拉伯及波斯湾的商船。这一时期也是阿拉伯帝国的强盛期,波斯甚至整个西亚尽在阿拉伯人的掌控之中。中国和西亚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两个贸易强国,双方的贸易直接影响东西方市场。直到黄巢于乾符六年(879年)攻打广州,屠城掠财,才使大唐与阿拉伯世界的红红火火的海上贸易一时停了下来。
“五代十国”的乱局被大宋取代,宋太祖赵匡胤在建宋第11年(971年)消灭盘踞岭南的南汉政权后,即恢复了广州的口岸功能,建立了大宋第一个海外贸易管理机构——广州市舶司。此后,赵匡义接下帝位,继续收复江南的霸业,迫使吴越王钱俶和割据漳、泉二州的陈洪进于太平兴国三年(978年)纳土归附,随后下令在东海设立了两浙市舶司。宋真宗赵恒继位,又将两浙市舶司分为杭州和明州(今宁波)市舶司。由此形成了宋初“三大市舶司”——广州、杭州、明州的格局。
随着大宋海上商贸活动的迅速发展,海上来的蕃商越来越多,用“三大市舶司”管理所有的港口贸易显然不切实际,而设立市舶司又是各地的生财之道。于是北宋中后期,宋哲宗元祐二年(1087年)及元祐三年(1088年)分别在泉州和密州(今山东胶州)增置新的市舶司,形成“五大市舶司”——广州、泉州、明州、杭州、密州的格局,尤其是密州市舶司的建立,使北方沿海终于有了一个国家级的“口岸”,从而完成了由北到南的较为完善的口岸布局。
蒙元代宋,人们多以为这个起家于马背之上的王朝,不会经营海上生意,其实不然。1271年建元后,蒙元大军挥师南下,又用了8年时间,彻底消灭南宋。在收复了浙、闽等地之后,漫长的南中国海岸已尽在蒙元朝廷的掌控之中。于是,新王朝开始大举恢复和兴办海运事业:在国内,蒙元开辟了有史以来最辉煌的海运漕粮事业;在海外,蒙元创建了全新的“官本船”海上商贸模式。
据《元史·食货二》记载:“官自具船、给本,选人入蕃,贸易诸货。其所获之息,以十分为率,官取其七,所易人得其三”“凡舟楫糗粮,物器之须,一出于君,不以烦有司”,这样“上可裕国,下不损民”。如是一来,出海船为“国有”,贸易本钱是“国资”;而其贸易所得,百分之七十归“国库”所有,百分之三十则为己所得,商船尽可放心拓展海上贸易了。这种“能救钞法,增课额,上可裕国,下不损民”的国有民营办法,唐、宋两代均未实行,实是元朝廷首创,在当时的国际海洋贸易上,也处于“领先地位”。
宋元以来的海上贸易开创了从南中国到南洋、印度、波斯、阿拉伯、东非洲的海上贸易之路,也成就了中国名扬海外的港口城市,如广州、杭州、明州、泉州等几大世界级名港。如此,港口也自然成为研究中国海图的一个不可忽略的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