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见美琴(4)
晚秋时节，落叶纷纷。
今日，天比以往要暗得早。一抹淡淡的灰蓝色云朵飘落在天边，渐渐被风吹得晕了开来。原无交集的云化到了月亮边上。
放学校门口，人潮涌动。相距仅一人的林美琴和黄强明就这样缓缓的走在拥挤的人群中。
校门口，两条路通往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们总是通往校门口的几百米路上最接近彼此，却总是在出口的地方分道扬镳。
他常常好奇，更尝试过几次主动搭讪，但是都被林美琴完美避过，仿佛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而她不愿回答。
“美琴！”呼喊声传来，人潮中冲进了一个男生。180的个，宽厚的肩膀，干净清爽的板寸。他穿过拥挤的人潮，擦过黄强明的肩膀，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拍了拍还在带着耳塞听英语的林美琴。
“美琴！”他冲着她惊讶的眼神喊道，“终于遇上你了！”
“肖宇！”她瞪大了双眼，一时间说不出别的话。手顺势摘下了耳塞。
“亏你还记得我！”肖宇挑着眉毛，扬着调子说道：“你小学的时候连一句招呼也不打就转去了那破学校。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呵呵……”她尴尬的回应道，低下了双眼，眼珠子慌乱的转动着。
曾经本是邻居的他们，从幼儿园起就是一个班。善于向老师提问的肖宇总是能够成功引起林美琴的注意。也因此两人关系特别好，就住隔壁，所以也常窜门走动。
相比于女孩，肖宇有着更加细心的观察能力，常常能够轻而易举地觉察到林美琴的小情绪。也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安静陪伴。在林美琴看来，他待她总是最好的，如同亲人。
可是，自从转学后，林美琴一家也从他家隔壁搬离，彼此便断了联系。而转学、搬家，整个过程竟不到三天。
“你究竟搬到哪里住啦？”肖宇问道。
“学校……周边的，周边的小区。”她压低了喉咙发着声。
“就附近？”
“嗯”。
“哇！让我猜猜。……嗯，海园小区？”
她听到自己小区的名字从肖宇的口中那么清晰的吐出，惶恐的双眼一时间竟然看着他失了神。很快她觉察到自己内心的感觉，慌忙低下了头。
“哦！……”他夸张的神情，下巴快抵到了脖子。“我一猜就猜对了！”
“我小姨说，住得近点，好学习。”她忙着接话，不愿他觉察出什么来。
“你小姨对你还是那么好。”肖宇瘪着嘴说，“我亲妈都没有她这么好。
亲妈，她什么模样？林美琴是没什么印象了。六岁时母亲因为难产生下弟弟就走了。父亲对她说只能养得起一个，是送弟弟走，还是送她走。六岁的她竟然选择了让父亲留下弟弟。心狠的父亲竟真的将她拎到她小姨家门口，从此带着弟弟，杳无音讯。
小姨父患有不育。小姨因为太爱小姨父，不舍割断夫妻之情，相守十年未曾背弃。
当姐姐难产过世时，她就有领养林美琴的意思，却苦于不知如何开口。不料姐夫自己竟丝毫不念父女之情将孩子丢到了她家门口，什么也没交代。这也让她既气愤，又心疼起林美琴。自此之后，夫妻俩商量着当她是自己的亲女儿，好好地养育。
原本活泼开朗的林美琴，在母亲难产去世，父亲抛弃的双重遭遇下，人开始变得沉闷不乐。
然而，天资聪慧的她初入小学便发现了解题的乐趣，从此尽埋头读书，次次第一。这也让小姨感到宽慰。
当时被亲生父亲抛弃在小姨门口的她，在父亲离去后不久，开始哭得稀里哗啦，路过的谁来也止不住。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的小姨见到她时，就丢下菜篮子。俯下身子，轻轻地，缓缓地抱着她，她才安静下来，但是仍旧止不住的啜泣着。直到邻居肖宇带着自己爱看的书出现在身旁，她才停止了哭泣。也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哭过了。
“……美琴，你当年怎么好好的又是转学，又是搬家的呢？”肖宇憋了几年的疑问，终于找到了当事人，想问个清楚。那会听说她们一家搬走了，他好久都没缓过神来。他不愿相信他们真的搬走了，直到来了新的邻居。
“没……没什么原因的。”她的头低得更厉害了，还顺手拿起了手机，选起了歌。
“你还喜欢艾薇儿的歌吗？”
“嗯。”
“那我也听一个。”肖宇笑嘻嘻的向她讨要一个耳塞塞进了自己的右耳。
“你……也走这条路吗？”她伸出食指，指了指右手边的路。
“是啊。”肖宇笑道：“你说巧不巧，前段时间，我爸问我要不要换个离学校近点的地方住。还没等我开口，我妈妈就说那就住海园小区。然后开始给我爸洗脑……”
“啊！”林美琴右手紧紧的搓捏着左手手指。
两人就这样一人一个耳塞，朝着海园小区的方向走去。
…
看着两人渐渐背离远去的背影，黄强明驻足在路口愣愣的发起了呆。
“强明哥！”刘云惠拉了拉黄强明的衣角，嗲嗲的说“你这是在等我吗？”
“云惠啊”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跳，“怎么了？你妈今天没来接你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接我了。”她撇着头，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不过你可以陪我回家的，对吗？”
“行啊。”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云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给我送的早餐？”
“初二啊！”她抬起了下巴，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哦…”他若有所思的说“那挺久了。”说完，他忽然停了下来，顿了很久很久之后说“以后就别送了。也怪辛苦的。再者我也都是吃饱了来。你给的我也都给哥几个分了。都快养肥他们了”
“可那不是你以前说的，让我以后天天给你送早餐。”她瘪着嘴。
“哦”他瞪大了眼睛，右手开始挠头着说，“我怎么不记得了。”
“哼……！”她跺着脚，转身离开了。
送早餐的事情其实只是初中一次自习课上，正在练习写毛笔小楷的她，不小心在抚刘海的时候将毛笔尖滑向了碰巧路过的黄强明校服上。然而爱慕他已久的刘云惠心生一计，在对方随口说了句“哎呀，怎么办”时，便回了“以后天天给你送早餐以示为道歉”这句。
原本以为就是一句玩笑话，后来竟从不间断的收到她送来的早餐。渐渐的，也就成了习惯。
“你也住这栋吗？”林美琴瞪直了双眼看着肖宇。
“哈……这都被你猜着了”他跨开了双脚，身体向后移去，微微的低了腰，浮夸的做了个打枪的手势。林美琴看着眼前这搞怪的动作，尴尬的笑着。
两人一起走进了电梯。林美琴按了电梯楼层号。又愣看着肖宇，“你…不会……也住这层吧？”
他只是冲着她憨憨的笑着。
电梯门开了，林美琴走出了电梯。看到肖宇依旧站在电梯里朝她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便微笑的回应，便径直去拿钥匙开门了。
此时，肖宇瞟了一眼门牌号。便按上了电梯的门，下楼去了。
“爸，我想好了。”肖宇拿着手机和父亲说道，“我就想住海园小区。这离学校近，环境还不错。很安静，适合读书。”
“好。儿子，爸明天给你去看那的房子。”电话那头传来了他父亲的激动的声音。此前夫妻双方一直动员他搬到学校附近去，都被他拒绝了。
“我都看好了。就是不懂人家有没有要搬的意思。”
“只要我儿子看上的房子，老爸准能给你买下来。”
“好！”肖宇哈哈的笑出了声。“谢谢爸爸！”挂掉电话，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父母多次动员换房子，好方便他就近读初中。然而，他担心这一搬走就再也见不到林美琴了。如今，这样的担忧随着看到林美琴的那一刻，化为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