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走进了房间。她的心疯狂乱跳,双手不停地哆嗦。还好,此时她正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仿佛此前一直都在看书。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们俩的目光短暂对视了一下,她的心猛地一沉,四肢在突然间打了个冷颤,浑身在哆嗦。她陡然生出的那种感觉,犹如人们经常所描述的那样:有人打你的坟前走过!他的脸色如同死人般惨白,这样的脸色她曾见过一次。当时,他们并肩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他向她求婚时就是这样。他的黑眼珠一动不动,不露声色,似乎不可思议地变大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今天回来得很早。”她说。
她双唇颤抖,几乎连话也说不清。她心惊胆战,感觉就要晕过去了。
“我想跟平时差不多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怪,最后一个字提高了声调,想显得随意平常一些,但他那副模样却是故意装出来的。她心想,他是否看见她的四肢正在哆嗦。她竭尽全力克制着,所以才没有发出叫声。他终于将目光垂了下来。
“我去换件衣服。”
他离开了房间。她觉得心力交瘁,浑身瘫软,大约两三分钟的时间,身子一点儿也动不了。后来,她还是从沙发上艰难起身,尽力站起来,仿佛刚得过一场大病似的,身体虚弱不堪。她不知道双腿能否撑得住身子。她用双手扶住椅子和桌子,慢慢朝阳台走去,然后扶着墙回到卧室。她穿上一件休闲长袍,返回起居室时(朋友聚会时,他们才启用会客厅),只见他站在桌子旁,正翻看着《简报》上的图片。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我们下楼去吧,晚餐准备好了。”
“我让你久等了?”
糟糕的是,她说话时仍然控制不住嘴唇的哆嗦。
他打算什么时候把事情挑明了?
他们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有一会儿,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后来,他首先开口,说出的话太稀松平常,带有居心叵测的意味。
“皇后号今天没有到港,”他说,“我在想,轮船没能准时抵达,是不是遭遇暴风雨了。”
“船期是今天到吗?”
“是的。”
这时,她朝他看去,只见他双眼紧盯着盘子。他又开口说话,同样无关紧要,内容是即将举行的网球比赛,而且长篇大论起来。他平时说话声音悦耳,语调富于变化,可是现在却平淡呆板,很不自然,显得怪异,凯蒂只觉得他的声音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他在说话时,眼睛要么直勾勾地看着盘子,要么呆愣愣地看向桌子或墙上的挂画,就是不和她的目光对视。她意识到,看她一眼都会让他受不了。
“我们上楼去吧?”晚饭吃好后,他说。
“如你所愿。”
她站起身,他赶紧为她开门。她从他身旁走过去时,他的目光看向了地面。他们走进起居室,他又拿起了那份画报。
“这是最新一期的《简报》吗?我想我还没有看过呢。”
“我不清楚。我没留意。”
这份画报放在那儿已有两个星期。她心里清楚,他翻过一遍又一遍了。他拿起画报,坐了下来。她躺到沙发上,又拿起了那本书。平时的晚上,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总要玩一玩双人牌或单人牌。此时,他斜靠在安乐椅上,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似乎聚精会神地沉浸在他所浏览的图片中,可是他一直没有翻动过纸页。她试图阅读手中的书,但眼睛扫过后,什么也看不进去。书上的文字模糊不清,她只觉得脑袋剧烈疼痛。他什么时候把事情挑明呢?
他们俩沉默无语坐了一个小时。她不再装模作样地读书,手中的小说掉落在身上,出神的目光一片茫然。她不敢做出一个最细小的动作,也不敢发出哪怕是最微弱的声音。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依然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图片。他那静止不动的姿态充满危险,显得怪异。凯蒂觉得,一头野兽蓄势待发,即将朝她扑来。
他突然冷不丁地站起来,凯蒂吓了一跳。她紧握双拳,只觉得脸色倏然变白。来吧!
“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做。”他的声音很平静,干巴巴的,目光却看向别处。“如果你不介意,我去一下书房。我想,等我把活做完,你也应该上床休息了。”
“今天晚上我很累。”
“嗯,晚安。”
“晚安。”
他离开了起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