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天下为棋
命玄塔中，晴光一色。
不论塔外是白天还是黑夜，这因为术法而存在的塔中世界永远都被和煦的阳光照耀。
十里桃花绵延夭夭之红。
两颗青石，一方棋盘，十九路纵横棋局演幻。
韩枫与君怀虚对坐青石之上，韩枫执白子，君怀虚执黑子，交替落子。
韩枫的棋风锐意进取，犹如辟夜之刀，一条大龙从星位角上横冲直撞，杀到棋盘中央天元位。
君怀虚则下得沉稳，一步三算，将自己的地盘经营得固若金汤，步步蚕食，与韩枫相互磨损。
“没想到你在围棋之术竟然还颇有造诣，这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君怀虚一袭青衫迎风飘摇，手执黑子轻轻放落在棋盘上。
韩枫从棋盒之中捻出一粒白子，紧贴这君怀虚刚才的黑棋落子，眼睛盯着棋盘回答：
“属下听说这纵横十九路中藏着宇宙之间阴阳演幻的真理，所以苦心钻研过些时间。”
当然，这就是个说辞……其实是以前读小学的时候在少年宫学过，后来那个老师觉得自己脑袋还挺灵光就把自己叫到他家里去学。
事实证明韩枫的脑袋的确很灵光……那个业余五段的老先生反正再也没有赢过韩枫……
而面前的君司主真的是棋力高超了……韩枫开着《天子望气术》都感觉对局艰难。
“黑白方寸之间确有武学至理，武林天榜之上的【黑白双圣】便将围棋之术融合在武道之中，阴阳二气，妙不可言。你可多学习各中玄机，对你极有好处。”
君怀虚继续提点。
分明是他将韩枫带来此地，却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倒是让韩枫有些费解了。
终于还是绷不住，韩枫开口问道：“司主与我一直下棋到现在，究竟是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么？”
手捻棋子的君怀虚本来正身体前倾思考棋局，挺韩枫这样问抬起头来，像是刚刚开始思考这个话题：
“对你说的嘛……正如你刚才若说，你看这棋盘纵横之间，能否看出山河浩荡、江山无限？”
韩枫仔细观察棋盘上的黑白子，坦诚回答：“属下能看出正邪分立、两军征伐，但却看不出河山宇宙。”
君怀虚点点头，并不评价韩枫的回答，而是调转话锋：“棋盘之中未必有天地之大，但天高地阔，却未尝不是一个棋盘，各中道理，你可能明了？”
一场棋局突然转变为问答对辩，韩枫开动自己的头脑思考。
“所以司主是在悬剑司中摆下了一张棋盘？”
君怀虚笑着摇头，从腰间解下酒葫，饮下清酒，将棋子放上棋盘。
“这天地的棋盘本是自然而然，我又如何能够摆下呢？不过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罢了。”
韩枫眼看话题已经进行至此，便不再顾忌，继续追问：
“那敢问大人之手，究竟是执黑或是执白？”
君怀虚继续摇头：“诶～这话就问得浅薄了，一名棋手，执黑或是执白，也不过实在一局之中，你又怎么能通过一局棋来断定一个人的黑白呢？”
韩枫落子，棋盘上风云变化。
正视君怀虚的双眼：“属下只是有一个很奇怪的假设，只是不知道这个假设应该如何往下推导，不同的推导方向，只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结果，所以，急于得到一个答案罢了。”
“哈，你去过地悬通道了对吧？”
君怀虚立时换了一个话题。
韩枫点点头：
“只是发现了司中的一个奸细，追到了一处神秘通道，想来便是大人口中的【地悬通道】了。”
君怀虚听了韩枫的话语
“既然对我的立场有所怀疑，还敢如此大胆地提出来，胆量很不小啊～”
“我对司主的人品没有怀疑，我质疑的是您的立场。”
韩枫一脸坦然。
君怀虚盯着韩枫看了三个呼吸，然后收回目光，饮酒发问：
“对离国朝堂之上的势力倾轧有了解么？”
韩枫摇摇头，表示不了解。
于是君怀虚便继续说道：
“国师梵语神自九州之南而来，身怀佛道两教绝学，武力无可匹敌，朝堂之上几可主导国策。
齐王、享王豢养门客上千，交好朝中大臣，暗中谋算不为人知。
大将军杜江城手握五道兵马，威风赫赫。
悬剑司与镇武堂分管内外却难以兼顾朝野，却无力挽回这倾颓局面。
甚至本该与我等在同一阵线的巡捕司九神捕也与悬剑司渐行渐远，你说，这般局面，该当如何行事？”
韩枫之前虽然说对离国江湖已经渗透不少，但还未能延伸到庙堂之高，而今完全接受到朝堂之上的线索，才发现离国已经不只是下层江湖之中风雨飘摇这么简单的了……这样混乱的局面却能保证国家仍在，已经可以说是个奇迹了……
君怀虚继续说道：“同样是因为朝廷派系倾轧的缘故，各个派系都竭力向悬剑司输送自己的人手，这也导致了为什么悬剑司之中如此之多心怀叵测之中。”
韩枫从君怀虚的话语中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似乎能够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了：“所以说，蛊都和太初道在悬剑司之中所做的事情，其实司主全部都知晓，您重伤的事情也是自己散布出的消息？”
“从某个角度来说，吾不仅是知晓这么简单，吾更是他们计划的推动者。”
韩枫被这个消息震撼，没想到君怀虚的格局竟然如此之大，赫然已经忘了下棋落子，看向君怀虚：“所以……您是要借此事，彻底根除悬剑司之中的派系暗手？”
君怀虚饮酒，一脸光风霁月般的淡然：
“更要借此事，对江湖上蠢蠢欲动的外道邪派施以雷霆手段。”
“所以说，司主此番现身，是为了让我不要再追查此事？”
韩枫将整个事件拼凑起来，渐渐能够理解君怀虚的行为了……这位大佬虽然看起来淡然又随性，动起手来比谁都有手腕呐。
君怀虚随手在棋盘上一抚，黑白棋子消失，盯着韩枫的双眼：“不仅如此，我现在要你做的事情是——顶替华诚的身份，与蛊都之人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