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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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卷1-28章 召公虎 ? 回京

“吉时已到,启灵!”

随着礼官的一声呼喊,周王师的灵柩被缓缓抬上灵车。

灵车配有八匹骏华,于大周丧礼中规格最高。天子魂归故京,自不能失了礼数。

因是凶事仪仗,故而大部队行进缓慢,每日只行二、三十里。护送灵柩期间,大军每逢日落还必须安营、日出才可行军,早晚在停棺之处举行哭奠仪式,即“朝夕奠”之礼。路上每经诸侯国境,周王师还要停柩接受诸侯在都城外的祭奠。

就这样,周王师在路上走走停停了,耗费了三日三夜,这才离开汾隰之地,来到了黄河古渡口边上。

眼看着大部队即将渡过黄河,各诸侯纷纷前来向召公虎辞行。

先是霍、郇、魏、耿四路诸侯前来告辞。后三个虽民寡兵微,尚能不辞劳苦派兵跟随召公虎勤王。唯独霍伯战时未肯出力,丧事却大献殷勤,召公虎虽是不喜,但脸上却不能显露出来。

“四位诸侯辛苦,”召公虎依此作揖道,“此役解彘林之围,勤王护驾,诸位劳苦功高!”

郇伯、魏伯、耿子赶忙回礼,皆答曰:“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惭愧,惭愧。”霍伯不敢目视召公虎,脸色绯红,只得作揖赔笑。

召公虎也不以为意,对四位诸侯道:“七个月后,镐京城外会葬周天子之时,孤再为各位接风洗尘。”

众诸侯答礼毕,各领兵回国不表。

不久,晋侯司徒也带着赵札和世子晋籍前来,向召公虎辞行。

“寡人救驾来迟,”这句话,晋侯司徒数日来始终挂在嘴边,“未建寸功,有罪,有罪。”

召公虎微微笑道:“晋侯乃大周北部屏藩,未来抵抗赤狄、北戎,还需晋侯多多费心才是。”

晋侯司徒面有愧色:“寡人定当为周王室效死力!”

召公虎又看了一眼赵札,心中颇为不舍,起了爱才之心,于是转头对晋侯司徒道:“晋侯,赵氏宗主乃忠义勇武之士也!晋侯有如此得力干将,幸甚幸甚。”

赵札连忙作揖道:“太保谬赞,赵扎感激不尽。”

召公虎拍了拍赵札肩膀,道:“倘若他日大周危难,还望你不忘先祖造父之遗风,为国分忧才是。”

赵札赶紧道:“自当效劳。”

晋侯司徒见召公虎有意招揽赵札,心有不快,催促道:“天色不早,寡人这就先行告退。待到七月后国葬,寡人再到镐京拜谒太保。”

言罢,赵札扶晋侯上了车辇,又同召公虎、方兴等人辞行后,驾车而去。

望着赵札驾车离去的背影,召公虎不住感叹:“此人乃社稷栋梁股肱,当真难得!可惜此人不为孤所用也!”

召公虎先后其余诸侯国使臣后,眼前只剩卫伯和君臣尚未告辞。

卫伯和主动请缨:“寡人虽身为卫君,但亦在周王室担任太宰,位列九卿之首。寡人愿亲率一军,护送周天子灵柩渡黄河、过崤函、入镐京。”

召公虎叹其忠义,欣然应允。

于是卫伯和留下本部兵马,另命令老将军公石焕率领剩余卫军,星夜兼程赶回国都朝歌戍卫。

已是入夜时分,周王师在黄河岸边扎营。周王胡灵柩停在临时搭建的木屋之中,权且作为灵堂。灵堂两侧,临时搭建了简易棚屋,召公虎、卫伯和、程伯休父、显父、皇父等卿大夫都在这里歇息,为周王守灵。

倘若明日渡河顺利,再过三日,大军便可抵达首都镐京。

往昔不堪回首,而在前头,等待召公虎的麻烦事,亦是丝毫不少。

周王师残破不堪,公卿大夫党派林立,关外诸侯离心离德,戎狄蛮夷蠢蠢欲动。而这些,都因此次赤狄围攻彘林,彻底暴露在世人面前。

庙堂之上,天子出奔十四年之久,大小政事全得周、召二人硬扛。国人暴动之后,镐京城满目疮痍,大周财政入不敷出,召公虎夜不能寐。至于军旅,虢公长父早已掏空周王师家底,所剩的不过万余老弱残兵,将领更是难堪大用,军饷不济,装备破旧,哪还有往日气象?

不当家不知柴米之贵,大周积重难返,路在何方?

想到这,召公虎不由对周王胡的“专利”之策转变了看法,虽说这些举措太过激进,触动了贵族和国人利益,但这确是能让周王室最快时间重振。而国人暴动之后,大周元气愈发大伤,要完成周天子的中兴大业,可谓任重而道远。

想得愈多,召公虎愈发苦闷。

他转头看见身后的方兴,想自周王胡驾崩后,自己还未和他谈过心。那日,方兴曾不辞而别,后又被杨、蒲二人寻回,少年虽已说明原委,但召公虎仍觉亏欠于他。于是,趁着今夜难得闲暇,便邀方兴入帐叙话。

“太保,”方兴行罢礼,轻声问道,“你何事唤我?”

“倒也无甚大事,”召公虎微微笑道,又见少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反问道,“孤只是想问问你,关于将来,可否有何打算?”

“这……”方兴眉目低垂,不敢直视,“我……我还没想好……”

“昔日孤曾问过你,你亦有意随孤同回镐京,”召公虎顿了顿,观察对方的反应,“那时你还不知,彘林中的老胡公乃是大周天子。如今孤再问你,是否改变心志,可愿与周王师同行,扶天子灵柩归国?”

“愿意。”方兴眼神坚定,并无闪烁。

召公虎喜道:“既如此,你便同随孤回镐京,待到王城,便先委屈你暂时栖身太保府内,他日必有大用!”

方兴闻言亦喜,拜谢道:“愿听太保安排!”

“好极,好极,”召公虎抚掌笑道,“乃父亦是长于太保府,今日你重回故地,也算是告慰亡人了。”

方兴眼中闪过泪光:“我愿继承先父之志,效力于太保左右。”

“汝之才能,不在乃父之下,”召公虎笑着摆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周幅员广袤,华夏中土才是你用武之地,孤不敢独专你于家府之中。”

“在下不敢当。”方兴低头羞赧。

“天子囿于彘林之时,将大事托付于你,非是可造之才不能为之,”召公虎笑道,“回镐京之后,孤定对你竭力培养,方能不负天子中兴大周之遗志!”

方兴泯着嘴看向远方,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时,召公虎忽然想起一事来:“方兴,你可曾取字?”

方兴愣了片刻,方道:“禀太保,我一介野人,尚未弱冠,未曾有字。”

“乃父已殁,你亦无亲故,”召公虎沉吟道,“孤有意替你取个表字,不知可曾愿意?”

“求之不得。”方兴有些受宠若惊,慌忙答道。

召公虎点了点头,沉思片刻,道:“从今往后,孤便唤你‘方叔’,若何?”

“多谢太保大人赐字!”方兴毫无犹豫,欣然同意。

当时野人大多无字,召公虎此举,等同于赐给他国人地位。更何况,能得当今共和执政的大臣赐字,天下没几人有如此殊荣。只不过,方兴并不知道,这个表字背后有何许深意。就连召公虎自己,也对此没有十分把握——方武从未婚配,方兴的真正身世,究竟是不是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呢?

赐字之后,方兴谈兴甚浓,召公虎又问了他不少周王胡在彘林中之事,不觉已是夜深。

一夜无话。

次日,照例是四更早饭,五更集结。

召公虎对周王灵柩行完朝奠之礼后,便拔营而起,前往大河渡口。周王师沿大河北岸逆流行进了一个时辰,便来到风陵渡口。风陵渡乃大河四大古渡口之首,自有一番磅礴气势。在这里,大河从壶口瀑布一泻而下,出龙门便向南奔流,直至被终南山东脉的华山所阻,才转而奔流东归大海。

所谓风陵渡,乃是以风后陵墓得名。

风后是上古名将,乃是轩辕黄帝麾下四大名臣之一,是黄帝击败蚩尤、一统中原的左膀右臂。昔日,黄帝和蚩尤战于涿鹿之野,蚩尤作大雾,黄帝将士迷失方位,不辨东西。这时,风后发明了指南车,使大军走出迷雾,最终战胜蚩尤。

风后死后,黄帝感念其功业,为之修建风后陵于大河北岸,风陵渡口因此而得名。

周王师在大河岸边暂歇,准备渡水船只。在这里,大河水势稍微平缓,南北河岸距离也较窄,不需要太多船只,便可使万余人军队一日内全数渡河。附近,晋国和魏国早已安排船夫在渡口等候,大军有条不紊,次第渡河。

召公虎则遥拜风后陵所在,遥寄先贤。

“轩辕黄帝乃我姬姓先祖,其族有幸得风后相助,方才克定中原。可如今姬姓江山社稷垂危,我大周之风后又会在何方?”召公虎对着滔滔奔流的大河长叹,只听到惊涛拍岸,并未得到答案。

到了黄昏时分,周王师与卫伯和率领的部分卫军悉皆顺利渡河,抵达大河对岸。

风陵渡对面,便是渭汭之地。

渭水是黄河最大支流,即是哺育关中的母亲河,亦是通往镐京的必经水路。从渭汭西行,当日便可抵达华山脚下,待穿过华山之麓,其后便一马平川,直通镐京。传说华山乃华胥氏封神之山,华夏之“华”,便是因此得名。

当晚,周王师在华山下稍事修整,待天明便继续风雨兼程,赶赴镐京。

次日一早,周王师大军拔营西向,刚行军不到数里,召公虎只见前方突然尘土飞扬,像是有大波军马正朝王师迎面而来。

召公虎刚想询问程伯休父,不料老帅反先开口发问:“太保,此处往西一片坦途,怎会有大彪军马出现?看这阵势,兵车为数不少,是否下令戒备应战?”

召公虎极目远眺,只见来军旌旗上并无字号,清一色的白色麻布,心中稍安。

“老将军休慌,”召公虎又看了半晌,摆手对程伯休父道,“来者像是吊丧的车马,无需多虑。”

“吊丧?”程伯休父满脸狐疑,“谁会在此吊丧?”

待到车马来到近前,召公虎这才无奈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熟人!”

不多时,近百乘战车迎面驶来,在距离周王师不到三里处停下,雁翅排开。为首有两乘战车,从大部队中徐徐开出,行至召公虎中军车驾前方才停下。

待尘埃落定,只见两人身着重孝,从战车上猝然跳下,一路小跑,疾奔至周王胡的灵车跟前。

“天子!我等来迟一步,救驾不力,有何面目对周朝列祖列宗?”

二人“嗖”地双膝下跪,以头抢地,大声地哭嚎着。

“是他们?”程伯休父眼力不济,这才看清来人。

召公虎苦笑着点了点头,这两位哭天喊地之人非是旁人,正是太傅虢公长父和大司徒虞公余臣。半月前,在汾隰临阵脱逃的,也是这两位公卿。

程伯休父啐了一口浓痰,小声骂道:“不要脸,居然厚着脸皮来哭丧?天子被困彘林时,他二人何在?”

召公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自然对这两个厚颜无耻之徒嗤之以鼻,但作为主丧者,此时有公卿前来吊丧,自然不能乱了周礼。

待虢公长父和虞公余臣哭了一阵,召公虎这才下车,准备搀扶二人。

但此二公显然入戏过深,迟迟不愿起身。召公虎便只好劝道:“太傅、大司徒请节哀顺便!二位远道而来,亲迎周王灵柩,忠君之心可昭日月。”

虢公长父已经大哭失声,他带着哭腔干嚎道:“天子快快怪罪于我也!罪臣被小人谗言蒙蔽,不知天子被困彘林,死罪死罪!”

装睡之人喊不醒,装哭之人喊不停。召公虎知道他二人德性,索性放弃劝阻,站到一旁冷眼旁观。只听虢公长父大声“忏悔”着,穷尽辞藻,为他曾经的渎职找各种借口。

相比之下,虞公余臣还算收敛,他腆着标志性的便便大腹,在一旁以袂拭泪。

很显然,虢公长父是掏空周王师、又在汾隰临阵脱逃的主谋,虞公余臣虽然从无主见,举止间亦有几分悔意,但他们的贪墨之举罪不容恕。在召公虎看来,周天子驾崩于外,虢、虞二公难辞其咎。

再转身看身后随军多日的一众卿大夫,不论是程伯休父、卫伯和,还是显父、皇父等人,无不面露鄙夷,欣赏着虢公长父的浮夸表演。

半晌,召公虎听二公嚎声渐弱,显是哭得累了,便冷冷道:“二位尊为公爵、身居高位,更应注意贵体。天子新丧,朝中大事还需二公主持,眼看镐京近在咫尺,不可耽误周天子棺椁入庙之吉日才是!”

虢公长父这才悻悻然止啼,又煞有介事地抱着灵车,在周王棺椁上叩首再三,方起身对召公虎道:“太保主丧,孤愿听主丧人调遣。”

虞公余臣也收敛哀容,拱手道:“寡人愿听主丧人安排!”

召公虎赶忙道:“那就有劳二公各率本部兵马殿后,王师全军不作歇息,继续朝镐京进发。”

虞、虢二公这才不情不愿,退回各自军阵,目送周王师扶柩队伍经过后,方才登车,率军殿后。

全军沿渭水河谷继续西行,又行军了一日一夜,镐京城终于出现在眼前。

此时的镐京城外,天空灰蒙。镐京城静静矗立,气势磅礴,一片肃杀之气。

大周之镐京,便是后世长安。自古以来,此地便有“八水绕长安”一说——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在城外四周穿流。西汉司马相如曾在《上林赋》中咏叹:“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便是说的西京盛景。

八水之中,渭水为黄河第一大支流,其他七水则是渭河支流。其中,泾水注入渭水之时,清浊分列,互不相融,古人所谓“泾渭分明”,就是这等奇景。周朝祖先便挑中这块沃土,在其上营城建池,作宗周,又称丰镐。

丰、镐本非一城,乃是丰京与镐京两座都城合称——

丰京是中国历史上首个以“京”为名的城郭,由周文王营建,建城于沣水西岸。而镐京则是周武王在沣水东岸营建的新都城,与丰京隔河相望。到后来,丰京变成大周宗庙和园囿所在地,而镐京则成为周天子居住与行政中心,成为大周政治中枢所在。

丰镐二京沿河谷而建,因地制宜。高耸的城墙宏伟壮观,大气庄重;深挖的护城壕沟环绕城墙,颇有威仪。城墙是用当时最先进的版筑、夯土技术修成,不论从厚度、高度、强度上,都堪称当时最牢不可破之屏障。

但不论是文王还是武王,或许都不曾想到,在两百年后,宗周的子民居然在镐京城掀起暴动,逐周王,诛太子,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至今,召公虎还对国人暴动的惨景记忆犹新。静谧祥和的镐京街头,演变成血腥的屠宰场,平素相安无事的国人,突然摇身一变,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屠夫。饥荒,战乱,仇杀,瘟疫,无情地肆虐着王畿黎民,吞噬了数以万计无辜者的性命。

今天,周王胡的棺椁重归故都,这场十四年前的恩怨,是否就此有个了结?亦或者,随着新天子的登基,能否让国人将苦楚遗忘,重新开始新的篇章?对此,召公虎并不太乐观。

此时的镐京城上,大周赤旗不再招展,而是换上白麻布制成的挽帘幔帐,厚重中多了肃穆与哀伤。大军距离王城三里处停下,等待城内迎接周王灵柩队伍的到来。

按周礼,天子驾崩于外,灵柩不能立即进京城,而需要王室成员、公卿大臣、畿内贵族领主们到城外相迎。至于都城内士、农、工、商等国人们,则是在城内各自住所静立,以示凭吊。但召公虎不敢掉以轻心,他命程伯休父加紧戒备,谨防国人再起骚动,搅乱天子丧礼。

未时。

吉时已到,三道城门徐徐打开。

召公虎放眼望去,只见门内人头攒动,一群身着丧服之人鱼贯而出,那是郊迎天子棺椁的队伍。队伍列分为三列,徒步走出三个城门,缓缓朝王师而来。召公虎以目示意程伯休父,让大司马命全军将士下车,将周天子的灵车推到队伍最前方。

正门中,太师周公御说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年近七十,手持拐杖,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在他的右手边,牵着一位少年,他年纪与方兴相仿,正是周王胡的幼子王子友。国人暴动后,刚出生的姬友被周公御说藏在府内,待到暴动平息,才让他重回王宫。

姬友身为王子,与死者血缘最亲,丧服亦是最重。故而他身着“斩衰”,手持苴杖,头戴麻帽,麻绳为缨,一路泣不成声。“衰”者,即用最粗糙的生麻布裁成的丧服。所谓“斩衰”,即用刀胡乱斩断麻布,以示服丧者哀伤过度,无法修饰边幅。

召公虎远远瞧见王子友,见他面容俊朗,颇有周王胡昔日模样,老太保不禁潸然泪下。“太像了,”召公虎叹道,“颇有其父王之风度。”

在周公御说和王子友身后,中间城门又陆续有人群走出,皆是周王亲胄、前王诸子、后宫妃嫔等一众人等,各服“大功”、“小功”丧服,啼哭而来。在左侧,迎丧之人大多为畿内诸侯、封地领主,大多是王室同宗近亲;在右侧,朝廷众卿大夫、各国吊丧特使从城门中走出,阵势庞大。

迎丧队伍缓缓走到周王胡灵车前,按远近亲疏分列排开,朝灵车倒头叩拜,放声大哭。哭声盘旋在镐京城上空,久久未消。

哭了许久,召公虎将王子友扶起,卫伯和将周公御说扶起,四人走向灵车的两侧,扶着灵车,缓慢朝城门方向走去。

昔日大周克定中原,先贤周公旦制礼作乐,对王城规制有严格要求:国都方正九里,每面开三个城门,合计十二门。大周王室陵寝在西,天子灵柩本该从西门入,不过周王胡驾崩于外,属于横死,因此其灵车当效仿周昭王成制,从天子崩逝的北面方位入城。

城内,南北经线向街道九条,东西纬线向街道同样九条。通向每个城门各有三条平行街道,祖庙建在东,社稷坛建在西,左右对称。朝廷在王宫南面,宫殿大门向南,官市则在王宫北面。正是所谓“左祖右社,面朝后市”的布局。

进入王城中轴线的逵道后,虎贲师早已严阵以待,将天子灵柩接管。虎贲师是周朝王宫的亲卫队,只有他们能出入王宫、祖庙、社稷坛附近。其余卫国、虢国、虞国等诸侯国军队只得在城外驻扎,各自寻空地安营。

就这样,在虎贲师的护卫下,周王胡的灵车徐徐驶过镐京城南北逵道,朝着太庙开去。

王子友顶丧驾灵,手捧牌位,位于队列的最前方。在他身后,便是大周的三公九卿:

三公者,太师周公御说居中,太保召公虎居左,太傅虢公长父居右。九卿者,天官太宰卫伯和居左,地官大司徒虞公余臣居右,为第一排;春官大宗伯王孙赐在其后居左,夏官大司马程伯休父居右,为第二排;少师显父、少保皇父、少傅仍叔为“三孤”,位列第三排。

另外,秋官大司寇、冬官大司空在国人暴动后病逝,周召二公虽共和行政,但无权任命新卿,故而暂缺。在三公九卿之后,各宗亲贵族、畿内诸侯、中下大夫等依次列队,跟随其后。

而在逵道左右,成千上万的国人沿途围观。召公虎放眼望去,他们脸上大多不带戚容,恰恰相反,国人眼神中透出满满的怨愤。若非虎贲师今日加紧防备,不知国人是否会寻扶柩的队列的麻烦。

所幸,北门距离太庙最近,途中并未发生任何意外,周王胡的棺椁最终停入大周宗庙。

宗庙制度自周朝开始,此后延续两千余年,贯穿封建帝制始终。周礼规定,天子立七庙,诸侯立五庙,大夫立三庙,士立一庙,庶人无庙,以此区分亲疏贵贱。周天子共有祖庙七座,供奉七代祖先——始祖之庙居中,左三昭,右三穆。

所谓“昭穆”,是宗庙制度重要组成部分。

以天子七庙为例——始祖在宗庙中居中,以下子孙分别排列左右两列,左为昭,右为穆。始祖之子为“昭”,始祖之孙则为“穆”;始祖孙之子又为“昭”,始祖孙之孙又为“穆”。这样一来,在昭穆的排列中,父子始终异列,祖孙则始终同列。

在宗庙中,周王胡的棺椁将停放整整七个月,此仪式称为“祖奠”,期满方可择吉日下葬。

周王胡魂归镐京城,与庙里的历代先王团聚,扶柩而归的众公卿结束差事,大多长舒口气。

斯人已逝,可对于召公虎而言,未来之日,可一点也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