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中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0章 卷1-17章 召公虎 ? 解围

遣出程伯休父后,召公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此前,召公虎虽也曾率兵出征,但不过是平定国人暴动的残余势力而已,比起凶残的赤狄人,那些流寇的战力不值一提。此次出兵之前,召公虎本职只是坐镇中军,调度粮草,哪曾料虢公长父竟临敌脱逃?直到现在,他并未做好同赤狄决战的准备。

可赤狄主力距离周王师不过数里之遥,他们会如方兴所言,深夜发动突袭么?

“太保不信本帅,反去信了野人之言?”

虢公长父言犹在耳,召公虎不禁脊背发凉。他下意识地看了方兴几眼,心中暗祷,赤狄的袭击最好如期而至,否则程伯休父又该如何看待本帅?可是转念一想,又觉惶惑不安,赤狄果真夜袭,程老将军又能否克敌制胜?

召公虎在大帐内焦虑地踱着,已是三更时分。

就在此时,只听大营外马蹄声乱,喊杀之声此起彼伏。

“赤狄果来夜袭!”

召公虎赶忙出帐观瞧,只见大营之内火光冲天,守营军士按照程伯休父的部署,纷纷张弓拉箭,朝闯营的赤狄兵卒齐射。而其他士卒被战事惊醒,也纷纷摇旗呐喊,加入战局。

“撤了,狄人撤了!”

一阵欢呼雀跃后,赤狄人仓皇而逃,只丢下百余具同胞的尸首,一次失败的夜袭草草收场。

直到这时,召公虎紧绷的心弦才算松下。

“太保神算,”程伯休父得意洋洋,朝召公虎行军礼道,“竟能料定赤狄今夜来袭!”

“此乃方兴所献计策,”召公虎颇有后怕,“也有赖大司马神勇,击退敌犯,当计首功!”

程伯休父大喜,又问道:“太保,天色将亮,我军作何打算?”

召公虎思索片刻,道:“当即造饭,四更开拔,迎战围攻赵邑的赤狄主力。赤狄夜袭不成,士气正低,我等必可战而胜之!”

“遵命!”程伯休父领命而出。

首战虽然侥幸告捷,但召公虎却对程伯休父不甚放心。他深知这位大司马的底细,虽然忠勇可嘉,但遇事缺乏主见,今虽手握王师兵权,却充其量只能算个称职将领,并非帅才。今日击退赤狄夜袭固然可喜,但真正的挑战却远未开始。

五更天明,一切按召公虎部署,周王师及诸侯联军已到达既定作战地点。

而在赵邑城下,赤狄大军也已经摆开阵势。

大战,一触即发。

“太宰卫伯和还没到?”召公虎想起一事,忙转头问显父道。

“未曾。”显父摇了摇头,神色茫然。

程伯休父闻言,也踌躇起来:“卫伯和骁勇善战,昔日正是他率领卫军入关,方才平定国人暴动。如今卫伯和未至,我们是战?是等?”

召公虎沉吟片刻,没有答案:“依大司马所见,又当如何?”

程伯休父道:“我军或许等得,可赵邑已经被围困多日,若再迁延,恐将不保!”

召公虎忧心忡忡,又问道:“大司马,我军此时与赤狄交锋,可有胜算?”

程伯休父信心倒是颇足:“方才斥候来报,围攻赵邑的敌军,不过五千余众。而赤狄围城多日不克,疲倦劳顿,定生怠慢之心。我军远道而来,利于速战,太保不必迟疑!”

召公虎微微点头,拱手道:“大司马既已有计较,那就有劳老帅指挥此役,务必旗开得胜!”

“必不辱太保之命!”程伯休父转身告退。

回到阵前,程伯休父当即点起五千徒兵,率周王师二百乘战车,朝赵邑周边的赤狄大军发起冲锋。面对来势汹汹的对手,赤狄围城部队显然准备不足。这些赤狄人数日久攻赵邑不下,正是疏于防备之时,士气低落。

待两军接战,程伯休父身先士卒,手中一柄枣木大槊,在敌阵中横冲直撞。召公虎壮之,下令擂鼓助威。周王师士气大振,战意如虹。但赤狄毕竟骁勇,眼看局势出于下风,于是迅速从四面调集兵马,组织反击。不过,最终还是周王师的车阵更胜一筹,赤狄大军多为徒兵,被割裂得七零八落。程伯休父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壮哉王师!”召公虎抚须大笑,“赵邑之围,片刻可解也!”

在他身后,显父、皇父与众诸侯公卿亦有喜色。

此战之前,所有人对迎战赤狄颇为悲观,如今看来,赤狄也不过如此。

召公虎转身去看方兴,却见这野人少年面色忧虑,于是奇道:“小友,何故发愁?”

“太保,”方兴眉头紧锁,“似乎不太对劲……”

“有何异常?”召公虎一凛。

“我说不上来,”方兴摇了摇头,“赤狄似乎向来不擅长徒兵作战,攻城也不是强项……”

“你是说?”召公虎倒吸一口凉气。

“骑兵,”方兴小心翼翼道,“他们的骑兵如何还未现身?”

“骑兵如何?”召公虎追问道。

方兴想了片刻,笃定道:“赤狄骑兵若出,胜负未可分也!”

身旁,少保皇父闻言色变,斥责方兴道:“军营之中,不可扰乱军心!”

召公虎赶忙拦道:“童言无忌,再说,小友所言不无道理!”

话音刚落,只见赵邑城后一片烟尘扬起,斜刺里有两支骑兵杀出,少说也有三两千骑,自北向南,呼啸而来。召公虎定睛一看,正是赤狄精锐骑兵——很显然,方兴再次将敌情言中。

这两支赤狄骑兵早就埋伏于密林之中,未被大周王师察觉,此时以逸待劳,火速从两翼包抄,围攻程伯休父的战车方阵。而这位大周老将正杀得上头,只顾追逐赤狄徒兵,哪防备身后空虚,阵型很快被冲得散乱。

“不好!程老将军危矣!”召公虎这下坐不住了。

他知道,程伯休父率领的这五千兵马,已是大周王师的最后生力军,不容有失。尽管,其战力甚至不及赤狄骑兵的一半。

程伯休父固然勇猛,但手下兵士大多本就是临时编成,缺乏训练,被赤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再加上周王师战车大多破旧,无法承担高强度作战任务,不到一刻钟功夫,数十乘战车已告报废。

“鸣金么?”召公虎再难镇定,他缺乏临敌经验,竟问起方兴来。

“太保且慢,”别看方兴年纪轻轻,这时却异常冷静,“你看赵邑城内,似有兵马异动!”

召公虎连忙望向赵邑,只见其城门打开,一支三十乘战车的队列冲出门来。主车上一位大将,全副戎装,在阳光下颇为耀眼。

“赵札!”方兴认出来人,“太保,他正是赵邑宗主!”

“好威风的将军!”召公虎顿时精神抖擞,不吝赞叹之辞,“不愧为造父之后,是员虎将!”

说话间,赵邑援军已经杀入重围,与程伯休父合兵一处。别看赵军数量不多,但各个矫健善战,人人奋勇,杀敌时以一当十,任凭赤狄骑兵凶猛,却在赵邑车阵前讨不到任何便宜。

有了赵军的加入,战局再次回到均势,哪一方也没有必胜把握。

召公虎又不免急躁起来,当前周王师已经无人可派,只得转头向各诸侯国军求助。

“诸公,谁愿前去支援大司马?”

但他们显然让太保失望了,这些诸侯联军只会摇旗呐喊,临敌作战却推三阻四。魏、郇、耿三个伯爵小国兵微将寡还则罢了,晋国和韩国堂堂侯爵大国,其主帅却也踟躇怯战,避而不前。

召公虎心灰意冷,赵邑初战便如此不利,后续如何面对赤狄主力?又谈何去救彘林?在这一刻,他已然下定决心——待回到镐京之后,他必要整饬兵事,重塑大周王师雄风。但在此之前有个前提,那就是眼下这场恶战,程伯休父的主力部队必须全身而退。

“鸣金吗?”召公虎再次问起了方兴,他也不顾什么主帅,或是大周三公的身份,竟向野人少年询计。

“此战已成拉锯之势,再不收兵,损耗必重。赤狄尚有上万主力,不可力敌。”方兴似乎懂得不少兵法,说得头头是道。

“传令下去,”召公虎下定了决心,“鸣金收……”

“兵”字还没出口,召公虎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他定睛一看,报信之人并非王师装扮,不知是谁。

“报!”来人气喘吁吁,“奉卫伯将令,特来禀报太保。”

“卫伯和?”召公虎忐忑道,“他来了?”

卫国信使报道:“卫伯命我转告太保,卫军须臾便至此地,请太保勿忧!”

“卫伯带来多少人马?”召公虎大喜过望。

“一万有余,”卫国信使道,“卫军除留一师守国外,其余已悉数出动!”

“卫伯真社稷臣也!”召公虎振臂攥拳,热泪几乎盈眶。

卫国不过只是个伯爵诸侯,次于晋、韩,仅与魏、郇、耿等国相当,而卫伯和却几乎举全国军力来援。卫伯和继十四年前提兵入京、平定国人暴动后,再一次奔赴国难,可谓大周栋梁之臣。

说起这卫国的由来,倒是值得插笔一叙。

毕竟,卫国的诞生,本就有段颇具传奇色彩的往事——

卫国定都朝歌,正是商王朝最后的都城。武王伐纣,最终以弱胜强,但周人虽占据朝歌,但各地殷商残余依旧强大,随时可能作乱。为了怀柔殷商遗孓,周武王将纣王太子武庚封在朝歌,并分封三弟管叔鲜、五弟蔡叔度、八弟霍叔处以拱卫朝歌,实则监视,是为“三监”。

但武王英年早逝,其子成王年幼,无法亲政。故而武王托孤其四弟周公旦,命之摄政称王。但这个任命却激怒了老三管叔鲜,他不甘居于四弟之下,煽动蔡叔度、霍叔处造反,拥立武庚复辟商朝,史称“三监之乱”。但周公旦早有准备,大义灭亲,平定叛乱,惩罚元凶。

战后,武庚不见了踪影,有人说他成了巫教魁首,有了说他做了商盟领袖,莫衷一是。但周公旦不忍断殷商祭祀,于是改立殷商王族微子启为宋公,定都商丘,宋国与虢国、虞国并列,成为大周仅有的公爵诸侯。同时,周公旦将最有贤能的九弟康叔封为卫伯,镇守朝歌。

为了指导卫康叔建国,周公旦亲自撰写《康诰》、《酒诰》、《梓材》,作为卫国立国纲领。卫康叔也十分争气,他遵循四兄“启以商政,疆以周索”的教诲,沿袭商人习俗贯彻周法,刚柔并用,将朝歌治理得井井有条。自此后,卫国成为屏蕃大周、遏制商朝余孽的重要力量。

但卫康叔死后,子孙后辈却良莠不齐,卫顷伯靠厚赂周夷王被“晋升”为侯爵,天下不齿。直到卫伯和,他继位的第一天便上表自贬为伯,令周天子大为赞赏,虽然降了卫伯的爵,却依旧维持卫国侯爵的军队编制,不曾想这个无心之举,竟将大周从国人暴动中拯救出来……

待召公虎回忆完这些,卫伯和的援军也已然杀到赵邑。

在卫军的最前头,一乘驷马战车最为醒目,车上站定一员老将,白发苍苍,年纪似乎要比程伯休父还大上一轮。只见这老将杀入重围,指挥若定,不出半刻钟功夫,便杀退赤狄骑兵几阵冲锋。

“老将乃何人也?”召公虎侧身问着,双眸却目不转睛地看向战场。

“禀太保,”显父答道,“此人乃是卫国耄耋宿将,名曰公石焕。”

“原来是他……”召公虎肃然起敬,“孤年幼之时,便曾听闻过公石将军大名,没想到,数十年过去,老将军风采依旧……”

说话间,赤狄骑兵已经招架不住,见状不妙,也都边打边撤。

这边厢,程伯休父和赵札见有援军相助,亦是越战越勇,将逃跑不及的赤狄散兵斩杀殆尽,大获全胜。

程伯休父杀得兴起,正待追杀敌兵,却被卫伯和驱车拦住。召公虎见胜负已分,赶忙鸣金收兵。

烟尘散去,三路兵马得胜回阵。

率先归营的是程伯休父,老将军虽然打了胜仗,但也损失惨重。清点过后,程伯休父麾下死伤五百余人,有三十乘战车被彻底摧毁,剩余的兵士大多带伤。

“折兵之将,特向太保谢罪!”程伯休父单膝跪地,发白的须发沾满了征尘。

“大司马休要自责,赵邑之围已解,此皆程老将军功劳也!”召公虎连忙抚慰道。

“惭愧!赵邑乃是赵人自救,老朽有何面目冒领军功?”程伯休父摇头长叹,转身告辞,回营整顿兵马不提。

召公虎慨然,这位老将虽在带兵打仗上差强人意,但论其人品,确是强过朝中大多数公卿大夫。

想到这,召公虎又不禁黯然,经过今日一战,他才切实发觉大周朝廷积弊之深,不仅没有能征惯战的帅才,就连凑齐一批可靠勤恳的卿大夫都勉为其难——如今的大周,世卿世禄尸位素餐,朝堂内充斥着诸如虢公长父、虞公余臣这样的庸蠹之辈,大周又该如何中兴?

这时,赵札也已整饬罢本国兵马,前来拜见召公虎。

召公虎大喜,下车趋步向前,向赵札施军礼道:“昔日造父英雄,今见其后人,竟勇武如斯!”

“太保谬赞!”赵札连忙回礼,毕恭毕敬道,“周王师不远千里,前来赵邑这边陲僻壤解围,太保真乃我赵氏百姓之再生父母也!”言罢,这位赵氏宗主大手一挥,身后的千余名兵卒俯身下拜,称谢不迭。

召公虎放眼望去,这才看清赵札麾下军队的样貌,他们并非骁勇健卒,反倒多半是老弱病残,还大多带伤出战。谁能想到,如此一支看似羸弱的队伍,竟能在赵札的带领之下,同仇敌忾,不仅守住赤狄数日围城,甚至敢于主动出击,没让赤狄精锐骑兵占到半分便宜。

再看赵札,他年仅三十,脸上却遍布沧桑,兜鍪铠甲早被鲜血染红,却掩盖不住他眉宇间的英气,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写满了无所畏惧。召公虎阅人无数,他心中暗想,倘若此人能为我大周所用,假以时日,何愁周王师不重振雄风?

“真将才也!”召公虎忍不住叹道,不由起了爱才之心。他踟躇片刻,接着试探道,“赵氏贤侄,汝先祖造父乃周穆王名臣,如今赵邑却寄晋国篱下,非长久之计……”

赵札微微抬头,略有迟疑。

“当今周王室乃用人之际,”召公虎继续招揽,“孤有意邀你到镐京任职,共谋中兴之业,如何?”

“承蒙太保错爱,本当义无反顾、效命朝廷。只是……”赵札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忌。

“但讲无妨!”召公虎背脊一凉。

“昔日赵氏全族为赤狄所迫,蒙晋侯收容才得以保全。赵札已许诺先报答晋侯之恩,他日太保倘有驱驰,札愿执鞭坠镫,听命左右!”说这话时,赵札不停地看向召公虎身后。

召公虎连忙回头,这才发现身侧的晋世子籍面色异常,方觉失言。心道,晋国与赵邑渊源颇深,赵札似乎对晋侯父子也多有忌惮,如今孤空有招揽之意,却怎奈说得不是时候。想及于此,召公虎固然不甘心,却也只得暂时断了此念。

身后,方兴突然走到赵札近前,哭诉道:“宗主,可曾记得赵家邨之方武耶?”

“方武?”赵札一怔,“自然记得,你是……”

“我是其子方兴,”野人少年道,“先父与你分别的那夜,便死于赤狄的乱箭之下也……”

说到伤心之处,方兴泪若涌泉。

“啊也!”赵札大叫一声,捶胸顿足道,“方武义士,他死前还曾来赵邑报信,若非得他预警,我赵邑如何能守到今日?”

言罢,赵札与方兴抱头痛哭,其情可惨,召公虎见状,也不由眼眶泛红。

召公虎初见方兴之时,只将他当做故人之子看待,待班师回镐京之后,恢复其国人身份,仍使之承袭其父方武太保府家宰之职,也算对这对父子有个交待。可今日,方兴展示出过人的军事素养,他对战场形势研判精准,更难得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绝对是个罕逢的将帅之才,值得重用。

见到赵札和方兴这样的青年才俊,召公虎眉目稍宽,大周的未来,倒也并非只有阴霾。

这时,耳畔车辚马萧之声传来,正是卫伯和的车驾。

“太宰别来无恙!”召公虎率领王师将帅疾步出迎。

“参见太保!”卫伯和连连致歉,“寡人来迟,险些贻误战机,有罪,有罪!”

“卫伯哪里话,”召公虎朗声笑道,“你我从镐京分别才不到十日,何必如此生分?若非太宰及时赶到,与赤狄此战胜负如何,犹还未可知也!”

卫伯和口称“惭愧”,同在场众人依次见礼。

卫伯和平定国人暴动之时,不过二十岁出头年纪,如今又在大周担任十余年太宰,也刚刚年过四旬,在大周三公九卿之中,算得上年轻“小辈”。只不过,他为了看起来老成些,刻意在俊朗的面庞上蓄起二尺长髯。卫人有《淇奥》一诗,来颂扬这位年轻国君的高尚品格,诗曰:“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可谓对卫伯和不吝赞美之词。

已是午时,赵札见人已到齐,忙对召公虎道:“太保,城外非是叙话之所,赵邑虽小,礼数不周,还望众贵客移步城内一叙!”

“如是甚好!”召公虎微微点头,又问卫伯和道,“如何不见公石老将军身影?”

卫伯和捻须笑道:“老将军是个急脾气,每次战斗已毕,他都要在军营耗上半日光景,依次将死者安葬,伤者安顿,勇者褒奖,懦者惩戒,待这一切军务忙完,他才会来与太保相见。”

召公虎听得目瞪口呆,啧啧赞道:“真良将也!纵是风后、太公在世,用兵也不过如此罢!”

“太保过誉也,”卫伯和笑着,将召公虎扶上战车,“请!寡人给太保当回御者。”

召公虎点头称谢,便率领车队朝赵邑进发。

经过赤狄几日围困,赵邑内的物资早已告罄,若周王师不来相救,城内怕是坚持不过三日。见城中军民皆面带菜色,召公虎不忍再增其负担,于是命令王师大军在城外驻扎,自行补给,不得入城侵扰赵氏子民。

赵札感激不已,将众人迎入治所,摆下简陋的宴席,这已经是赵邑所剩无几的余粮了。

召公虎大为感慨,又命显父将随军出征的粮秣调拨一半,先分发给赵邑赈济,卫伯和也慷慨解囊,将十车的随军禾谷相赠。其余诸侯国的公卿见状,也都不敢吝啬,各有施舍——他们要感谢赵邑,是赵邑扛住了赤狄最疯狂的围城,倘若被围的是晋、韩、魏的国都,他们不见得能坚持至今。

简单用过午膳,众人正待起身,这时门外有一员赳赳老将踏步而来。

召公虎抬眼一看,只见此公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一副尚武精神,更难得的是他虽已白发苍苍,却犹然精神矍铄,正是卫国上将公石焕。论辈分,老将军算是卫伯和的祖父辈,为卫康叔六世孙卫靖伯之庶子,驰骋疆场数十年,如今年过七旬,罕尝败绩。

“公石将军,”召公虎连忙起身,取过一爵清水,笑着敬道:“军中以水代酒,孤为老将军接风洗尘!”

公石焕接过,仰头一饮而尽,朗声道:“多谢太保!敢问,何时起兵北上,追击赤狄?”

召公虎一愣,忙望向卫伯和,二人相视一笑。看来,公石老将军真是个急性子,其脾气之暴烈,同他的军事能力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公石老将军远道而来,又厮杀一阵,”召公虎微微一笑,“还是稍事歇息,再作谋划……”

“不必!军情紧急,哪容歇息?”公石焕没等召公虎说完,就摆手打断道,“太保,速将先锋印取来,老将我已等不及也!”

召公虎被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众人听公石焕出言狂妄,也都面面相觑。

“无礼老儿!”突然,座中有人拍案而起,“你欺我王师无将可用乎?哪容得你来撒野?”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者同样是员老将,正是大司马程伯休父。

“原来是你?”公石焕脸露嘲讽神色,一个劲地直摇头。

“怎么?”程伯休父暴跳如雷,“本先锋还未发话,你嚣张甚么?”

“就凭你?”公石焕仰天大笑,“今日非是赤狄怯战,乃是诱我军深入之计,倘若今日其主力尽至,你这个先锋怕是丢盔弃甲了罢?”

“我……”程伯休父被呛得不轻,“你……”

召公虎见两位老将吵嘴,犹如孩童斗气一般,他不想二人因小事伤了和气,于是苦笑劝道:“二位老将军皆是社稷栋梁,请先各自落座,孤这就商议进军之事!”

卫伯和也起身劝导公石焕,老将军这才作罢,兀自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