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旅
对于奥杰来说,外出旅行还是头一回呢。他只认识通往芒齐金国的下山路,那儿人口众多。碎布条刚刚活过来,对奥兹大陆一无所知,玻璃猫也承认自己只在魔法师房子周围溜达过,从没走远。一开始只有一条路,不用担心迷路,他们穿过浓密的森林,谁也没说话,只是暗暗思忖,这次旅行意义重大。
突然补丁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她大笑的模样实在有趣,脸颊皱成一团,鼻子卷着,银色的纽扣眼睛一闪一闪,嘴巴滑稽地翘着。
“有什么好笑的吗?”奥杰一直牵挂着叔叔悲惨的命运,心情沉甸甸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当然有了,”她回答,“你们的世界让我觉得好笑,这个世界多么奇怪,生活在世界里的生物更是奇怪。瞧瞧用一床旧被子做成的我,原本是马格洛特的仆人,却不小心获得了自由,谁能想到呢。现在我享受生活,饱览大千世界,可是制造我的女人呢,她却无助地站立着,活像一根木头。如果这都不好笑的话,那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笑的了。”
“可怜又天真的碎布条啊,你只看见了世界的小小一角,”玻璃猫说道,“这个世界不全是被树木覆盖的。”
“但也是一部分嘛,这些树木难道不好看吗?”碎布条摇晃着脑袋,棕色纱线做成的卷发纱线随风飘扬,“在树林里我看见了可爱的蕨、野花、松软的青苔。如果世界的其余部分能有这一半的美丽,我就觉得活着真好。”
“我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样,不过我会看见的。”玻璃猫说道。
“我从来没有出过森林,”奥杰补充道,“不过在我看来,森林都是阴沉灰暗的,野花也孤孤单单。那些没有森林,很多人住在一起的地方肯定更棒。”
“我很好奇那里的人们会不会像我一样绚丽多彩,”补丁姑娘说道,“至今为止,我看到的只有苍白无色的皮肤,衣服和国家全是蓝色的。看看我,脸蛋、身体、衣服的颜色多种多样,所以我既快乐又满足,哎,再瞧瞧你,奥杰,全身上下只有蓝色,难怪你不开心呢。”
“我给你多种大脑的药,实在是个错误,”男孩观察了一番,说道,“或许正如魔法师所说,给你的药量多了,根本不适合你。”
“你对我的大脑做了什么?”
“我做得可多了,”奥杰回答,“马格洛特本打算只给你一点点大脑的药,让你能够思考就行。我趁她不注意,又给你加了好多药,全是在魔法师的橱柜里能找到的最好的药。”
“谢谢,”原本走在奥杰前面的补丁姑娘手舞足蹈地跳到他身边,说道,“多多益善嘛。”
“可是每一种药应该均衡呀,当时我匆匆忙忙,哪有时间仔细搭配。从你的行为来看,我猜药量绝对大错特错。”
“碎布条的大脑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没什么好担心的,”玻璃猫一边优雅地迈着步子,一边说道,“唯一值得关注的是我那粉红色的大脑,你能看见我开动脑筋的样子。”
走了很久很久,他们来到了一条横穿山路的小溪前。奥杰坐下来休息,从篮子里拿了点吃的。魔法师给了他一条面包、一片奶酪。他掰下一块面包,惊讶地发现面包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奶酪也是如此,不管掰下多少,大小不变。
见此情景,奥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道:“原来这是魔法呀,皮普特博士在面包和奶酪上施了魔法,不管我吃多少,都不会担心东西吃完了挨饿。”
“你为什么把那些东西放进嘴里?”碎布条吃惊地盯着奥杰,好奇地问道,“你需要往肚子里塞更多的东西吗?那你为什么不像我一样不塞棉花呢?”
“那玩意儿我用不着。”奥杰说道。
“可嘴巴是用来说话的呀,对吧?”
“还是用来吃饭的呢,”男孩答道,“如果我不把食物吃进嘴里,就会挨饿。”
“啊,我都不知道呢,”她说道,“也给我一些吧。”
补丁姑娘接过奥杰递来的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
“然后该怎么做呢?”她口齿不清地问道。
“用牙齿嚼烂,然后吞进肚子。”
碎布条试了试,可是珍珠做成的牙齿根本咬不动面包,也没有通向肚子的通道,怎么也吞不进去。于是她把面包吐到地上,笑了起来。
“我不能吃东西,肯定会饿肚子。”她说道。
“还有我,我也一样,”玻璃猫说道,“不过我还没有傻到要去试试。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和我比人类更高级,我们和可怜的他们一点儿也不像。”
“我为什么要知道呢?”姑娘问道,“我求你了,别拿谜语来烦我的脑袋。让我用自己的方式发现自我吧。”
说着她跳过小溪,开心地玩起来。
“小心掉进水里哦。”奥杰提醒道。
“没事。”
“你最好当心点。如果弄湿了,你就没法走路了,而且你身上的红色、绿色、黄色、紫色会混在一起,变成模糊的一片,你呀,就成了大花脸了。”
“天啊,那我可得小心,如果破坏了绚丽多彩的颜色,那我就不漂亮了。”
“哼!”玻璃猫嘲笑道,“这些颜色哪里称得上漂亮;又难看又没品位。请看看我吧,我身上一点儿颜色也没有。除了与众不同的红色心脏与可爱的粉色大脑,我是透明的哦。”
“呼呼呼!”碎布条一边喊,一边跳起舞来,不时发出阵阵笑声,“你那双绿色的眼睛好可怕呀,笨蛋小姐!虽然你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可我们看得见。我发现你对自己身上少得可怜的颜色感到自豪。嘘,笨蛋小姐,呼呼呼,啊哈哈哈!要是你和我一样全身布满了各种颜色,肯定别提多骄傲了,说不定尾巴都要翘上天咯。”她在玻璃猫身边跳来跳去,呆若木鸡的玻璃猫只好躲到一棵树旁。见此情景,碎布条的笑声更大了:“哈哈哈!猫的鞋掉了,小脚趾露了外面,可它毫不在意,真稀罕呀!”
“哎,奥杰,”玻璃猫说道,“难道你不觉得这家伙有些疯狂吗?”
“好像是哦。”男孩回答,一脸疑惑的表情。
“要是她再这么对我不敬,我就抓掉她吊带纽扣做的眼睛。”玻璃猫恶狠狠地说道。
“求你们别吵了。”男孩边说边站起身,准备继续赶路,“我们还是友好相处吧,大家都高高兴兴的,要知道,一路上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等着我们呢。”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们走到了森林的边上,放眼望去,前面是一幅美丽的景色。辽阔的田地在山谷绵延数英里,其中点缀着美丽的蓝顶房屋,离他们好远好远。就在道路和森林的交界处,坐落着一间小小的房屋,屋顶上铺着树叶。一个芒齐金人手拿一把斧头,站在屋前,看见奥杰、碎布条、玻璃猫走出森林,他甭提多惊讶了。看着补丁姑娘一步步朝自己靠近,他坐在凳子上,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好久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是一个伐木工,独自住在这间小屋里。只见他长着浓密的蓝色胡子,一双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蓝色的衣服十分破旧。
伐木工终于止住了大笑,叫喊道:“请原谅我!谁知道奥兹大陆上居然还住着一个小丑呢?你从哪里来,花棉被?”
“你是说我吗?”补丁姑娘问道。
“当然是你了。”他回答。
“你搞错了,我不是花棉被;我是补丁姑娘。”她说道。
“不都是一样嘛,”他又笑了,“我奶奶缝这种玩意儿的时候,就管它叫花棉被;不过没想到这种拼凑出的东西居然有生命。”
“这是生命粉的魔力。”奥杰解释道。
“哦,那你们肯定是从山上的驼背魔法师那儿来的。我可能认识他。天啊,这是玻璃猫吗?魔法师会因此招来麻烦,要知道,除了善良的格林达与皇家奥兹巫师之外,任何人使用魔法都是违法的。不管是玻璃猫还是花棉被,只要你们靠近翡翠城,就会被抓起来。”
“我们正打算去翡翠城呢。”碎布条也坐在凳子上,摇晃着胀鼓鼓的双腿说道,“我们一进城就会被抓,蹲大牢受苦,回不了家。”
“我看出来了,”伐木工点点头,“你脑子和身上的布料一样乱七八糟。”
“她本来就那样,”玻璃猫说道,“不过你想想,她是用多少不同的东西拼凑起来的,你就不会惊讶了。至于我嘛,除了宝石心脏与粉红大脑,我纯粹是用玻璃做的。你注意到我的大脑了吗,陌生人?你能看见我开动脑筋的样子。”
“我看得见,”伐木工回答,“但我不知道你的大脑能琢磨出什么来。玻璃猫哪有什么用处,真正有用的是补丁姑娘。她逗我笑,笑是生活中最棒的东西。我有个朋友,也是伐木工,他是用锡皮做的,我一见他就笑。”
“锡皮做的伐木工?”奥杰说道,“好奇怪呀。”
“我这个朋友以前并不是锡皮做的,”他继续说道,“有一次他不小心用斧头砍伤了自己,伤势非常严重,于是他用锡皮做了假手假脚;后来全身都变成锡的了。”
“那他还能砍树吗?”男孩问道。
“只要锡关节不生锈就行。有一天,他在森林里遇见多萝西,跟她一起去了翡翠城。他在那儿可幸运了,如今他是奥兹玛公主的亲信之一,她封他做了温基国国王,那个国家全是黄色。”
“多萝西是谁呀?”补丁姑娘好奇地问道。
“一个小女孩,以前住在堪萨斯,现在是奥兹的公主。她是奥兹玛最要好的朋友,据说她们俩都住在皇宫里。”
“多萝西也是锡做的吗?”奥杰问道。
“她像我一样是补丁姑娘吗?”碎布条接着问道。
“不是,”伐木工说道,“多萝西是人类,和我一样的人类。我只认识一个锡做的人,他就是尼克伐木工,又叫锡皮伐木工。世界上只会有一个补丁姑娘,知道为什么吗?只要一看见你,所有魔法师都不会再制造第二个了。”
“我们要去温基国,应该会看见锡皮伐木工。”奥杰说道。
“你们去那儿做什么?”伐木工问道。
“寻找黄色蝴蝶的左翅膀。”
“路途可是非常遥远的呀,”伐木工说道,“你们得穿越奥兹荒凉的地方,跨过河流和黑暗的森林,最后才能到达。”
“太适合我了,”碎布条说道,“这下我有机会见识见识这个国家了。”
“你太疯狂了,小女孩。你呀,最好钻进碎布口袋里藏起来,不然就做小女孩的玩具。一路上会遇到好多困难险阻;所以我才待在家里。”
说完,伐木工请客人们在自己的小屋里留宿,可他们迫不及待地赶路。于是道别之后,他们继续沿着道路往前走。脚下的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好认。
原以为在天黑前能找到一户人家,可暮色短暂,奥杰很快发现离开伐木工家是个错误。
“我快看不见路了,”最后他说道,“你看得见吗,碎布条?”
“我也看不见。”补丁姑娘死死地拽住奥杰的胳膊,好让他带路。
“我看得见,”玻璃猫说道,“我的眼睛比你们俩好多了,还有我粉红的脑袋……”
“请别提你那粉红的脑袋了,”奥杰急匆匆地打断玻璃猫的话,“你在前头给我们指引方向吧。等等,我给你栓条绳子,这样好带路。”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绳子,系在玻璃猫的脖子上,让他做向导。就这样走了快一个小时,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道闪烁的蓝光。
“太棒了!总算找到房子了,”奥杰激动地大叫起来,“善良的那家人肯定会欢迎我们,让我们住一晚上。”奇怪的是,不管他们走了多少路,那道蓝光还是离他们那么远。渐渐地玻璃猫停住脚步,说道:“我们走,那道光也在走,看来咱们永远也到不了。瞧呀,路边就有座房子,我们干嘛舍近求远呢?”
“房子在哪儿,笨蛋?”
“就在我们旁边呀,碎布条。”
果然奥杰看见了路边有一所小房子,黑漆漆、静悄悄的。此时的奥杰累得筋疲力尽,渴望歇歇脚,于是他走上前,敲了敲门。
“外面是谁呀?”从屋里传来一个声音。
“我是不幸的奥杰,同行的还有碎布条补丁小姐和玻璃猫。”
“你们想做什么?”那个声音又问道。
“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进来吧,不过别出声,直接上床就好。”那个声音说道。
奥杰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突然玻璃猫嚷嚷起来:“咦,屋里没人!”
“怎么可能,”奥杰说道,“刚刚明明有人和我说话。”
“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玻璃猫回答,“屋里只有我们三个,根本没有其他人。不过这儿有三张床,全都铺好了,咱们睡觉吧。”
“什么是睡觉?”补丁姑娘问道。
“睡觉就是上床做的事。”奥杰回答。
“可你们为什么要上床呢?”补丁姑娘打破沙锅问到底。
“喂!你们的声音太大了。”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安静,陌生人,赶快上床睡觉去。”
黑暗中的玻璃猫视力依然很好,它敏锐地环顾四周,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虽然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在他们身边,玻璃猫却怎么也找不到。它稍稍弯了弯腰,好像有些害怕,接着低声对奥杰说道:“过来!”说完带他走到床前。
奥杰摸索着来到床边,嗯,不错,床又大又软,枕头是羽毛做的,被子也足够。他脱了鞋,摘下帽子,蹑手蹑脚地爬上床。玻璃猫又领着碎布条走到另一张床前,补丁姑娘满脸问号,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躺下,别说话就行。”玻璃猫低声提醒道。
“不能唱歌吗?不能吹口哨吗?不能跳舞跳到天亮吗?”补丁姑娘连珠炮一般地问道。
“你必须保持安静。”玻璃猫温柔地说。
“可我不想这样,”补丁姑娘用平时的音量说着,“你有什么权力命令我?我就想说话,就想大叫,就想吹口哨……”
话音未落,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紧抓住她,把她扔出门外,接着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补丁姑娘摔倒在地,连打了好几个滚,当她站起来打算推门进屋时,却发现门上锁了。
“碎布条出什么事了?”奥杰问道。
“别管她,我们睡觉吧,不然那就是我们的下场。”玻璃猫回答。
于是奥杰蜷缩着躺在被窝里,进入了梦乡,赶路实在太累了,他一觉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