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锡樵夫的心
温齐王讲到这儿停住了,因为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儿吱嘎作响了,于是伸手取过油壶,小心地给自己喉咙的连接部位上了一点油。已经吃饱了的漫游者伍特十分好奇地看着上油的过程,然后请求铁皮人继续讲下去。
“银鞋巫婆由于受到我的挑战而恨透了我,”温齐王继续说道,这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像钟声一般清脆了。“她坚持不让妮咪·艾美嫁给我,因此又让她那施了魔法的斧头砍掉了我的另一只胳膊,铁皮匠又替我换上了一只铁皮胳膊,包括这两只连接巧妙、运用自如的双手。可是,天哪!在那之后,歹毒的巫婆施了魔法的那张斧子把我的身体一劈为二,我随即就倒在了地上。在附近树丛里偷偷窥视着我的巫婆冲过来,抓起斧子把我的身体砍成了几小块,心想这下终于彻底地消灭了我,于是带着一脸的狞笑跑开了。”
“不过,妮咪·艾美还是找到了我。她捡起我的两条胳膊、两条腿和头,然后把它们打成一捆,扛到了铁皮匠那儿。铁皮匠立即动手,用纯铁皮给我做了一个了不起的身体。等他把胳膊和腿连接到身体上,把头放进铁皮颈圈后,我就成了一个比以前不知强过多少倍的人了,因为我的身体不会再有任何疼痛的感觉。我不仅非常好看、闪亮,而且再也不需要穿衣服了。穿衣服总是件麻烦事,衣服会弄脏、撕破,到时还得再换,而我的铁皮身体只需要上油和擦亮而已。”
“妮咪·艾美仍然表示愿意嫁给我,不管巫婆使出什么样的卑劣行径,她依然爱着我。姑娘还说,我会成为世界上最闪亮的丈夫,这话倒是一点儿不假。然而,可恶的巫婆并没有就此罢休。在我回去重新干活后,我的斧子又脱手砍下了我的脑袋,这可是我仅存的肉体部分。这个恶毒的老妇人还抓起我那被砍下的脑袋,把它藏了起来。妮咪·艾美走进树林,发现我在里面无助地四处瞎转,因为我已经没有了方向感。她把我领到铁皮匠朋友那里。这位忠实的朋友立即动手给我做一颗铁皮脑袋。他完工时,妮咪·艾美刚好拿着从巫婆那儿偷来的我那原生得脑袋跑了过来。可经过一番考虑,我觉得铁皮脑袋比血肉脑袋优越得多——我现在用的就是铁皮脑袋,你可以看到它的外形有多美丽、高雅。姑娘同意我的看法:一个全由铁皮做成的人比一个由不同材料做成的要完美得多。铁皮匠跟我一样对他的手艺感到自豪,整整三天里,大家都在羡慕我,赞美我的漂亮。”
“这下我完全是个铁皮人了,于是对那个凶恶的巫婆没有了一点儿畏惧,因为她已经再伤害不了我。妮咪·艾美说,我们必须立即结婚,这样她就能住进我的小屋,和我生活在一起,让我始终保持明亮、闪烁。”
“‘我敢肯定,亲爱的尼克,’这位勇敢而美丽的姑娘说道——我该告诉您的,我当时名叫尼克·乔坡——‘你会成为一位姑娘所期待的最好丈夫。我不需要为你做饭,因为你现在不吃东西,也不需要为你铺床叠被,因为铁皮既不会感到疲劳,也不需要睡觉。我们去参加舞会时,只要音乐不停,你是不会感到疲倦,不会说想要回家了。白天你在森林里砍树时,我能按自己的方式自得其乐——这可是做妻子的难以享受到的待遇。你的新脑袋里没有脾气,所以你不会跟我生气。最主要的是,做为世上独一无二活生生的锡樵夫的妻子,我将感到自豪!’这些话表明尼米·阿咪不仅勇敢、漂亮,而且聪明。”
“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漫游者伍特说道。“不过,烦请告诉我,您都被砍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怎么会没有被杀死呢?”
“在奥泽这片国土上,”温齐王回答道,“任何人都是杀不死的。一个人装上一条木腿或铁皮腿,跟原来没什么两样。我是一步一步地失去各部分肉体的,因此我始终还是原来时候的我,即使到最后我没有了血肉、完全成了铁皮人后也是如此。”
“我明白了,”男孩若有所思地答道。“那您跟妮咪·艾美结婚了吗?”
“没有,”锡樵夫回答道,“我没有。她说她仍然爱着我,可我发现自己不再爱她了。我的铁皮身体里没有心,一个人没有了心是无法去爱的。所以恶毒的巫婆最后还是胜了。当我离开了奥兹国的芒齐金邦时,那可怜的姑娘仍然是巫婆的奴隶,只得按巫婆的吩咐日日夜夜不停地干活。”
“你后来去了哪儿?”伍特问道。
“哦,我起初想要找到一颗心,这样我就又可以爱上妮咪·艾美了。但是想要找到一颗心比想象的要难得多。一天,在一个陌生的大森林里,我忘了给连接部位的关节上油,它们就突然锈住了。我站立在那儿,手脚无法动弹。我一直就那样站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多萝西和稻草人路过,才把我救了下来。他俩给我上了油,让我重新获得了新生。从此以后,我非常小心谨慎,再也不让连接部位的关节锈住了。”
“这位叫多萝西的是谁呀?”漫游者问道。
“一个小姑娘。她当时刚巧在一栋房子里面,而一股龙卷风却把那栋房子从堪萨斯一直刮到了奥兹国。当房子在芒齐金触地时,恰巧压到了恶毒的巫婆身上,把她砸了个稀巴烂。那可是一栋大房子,我想巫婆至今还压在那底下呢。”
“不会的,”稻草人纠正道,“多萝西说过,巫婆变成了尘土,被风吹得四处飘散了。”
“嗯,”锡樵夫继续说道,“遇到多萝西和稻草人后,我就和他们一起去了翡翠城,那儿的一位奥泽术士给了我一颗心。由于那位术士所存的心太少,于是只给了我一颗仁慈的心,而不是一颗爱人之心,所以我仍像没有心的时候一样无法去爱妮咪·艾美。”
“难道奥泽术士不能给您一颗既仁慈又爱人的心吗?”男孩询问道。
“不能,我当时就是这样跟他请求的,但恰在那时候,他那儿的心缺货,只剩下一颗心了。我要么接受这颗心,要么就没有心,于是就接受了那颗心。可我得说,就各种心而言,仁慈的心也的确算是不错的。”
“在我看了,”伍特沉吟道,“您被那位术士给愚弄了。您知道,那不可能是一颗仁慈的心。”
“为什么呢?”温齐王追问道。
“因为对那位爱着您的姑娘弃而不管,本身就说明您当时并不善良。在您惨遭不幸时,她始终对您忠贞不二。如果那位术士给你的真是一颗仁慈的心,你早就回到故乡,娶那位美丽的芒齐金姑娘为妻了,然后把她当作王后带到这儿,和您同住在这金碧辉煌的铁皮城堡里。”
一听这番坦诚相见的话语,锡樵夫感到非常吃惊,有好一会儿都无以言对,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小个子漫游者。倒是稻草人摇晃着他那塞得胀鼓鼓的脑袋,以肯定的语气说道:“这男孩说得不错,我也经常感到纳闷,您为什么就不回去找到那位可怜的芒齐金姑娘呢?”
接着,锡樵夫又使劲地盯住他的朋友稻草人,到最后,他严肃地说道:“我得承认,在这之前我可从没想到过要去找妮咪·艾美,让她成为温齐王后这件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即使现在去也还不算太迟,因为那位姑娘一定还住在芒齐金邦。倒是这位异乡的漫游者让我想到了妮咪·艾美。我想我有义务立即动身去找她。我对她不再有爱意,这当然不是那位姑娘的过错。因此,如果我能使她生活幸福,用这种方式来报答她对我的一片忠心,我就应该这么做。”
“这就对啦,我的朋友!”稻草人同意道。
“你会跟我走一趟吗?”铁皮王问道。
“那是当然,”稻草人回答道。
“那您们能带上我吗?”漫游者用急切的口吻恳求道。
“没问题,”锡樵夫说道,“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行列。让我去妮咪·艾美并娶她为妻,说这是我的责任的人,你还是第一个。我想让你知道,一旦有人向尼克·乔坡,温齐邦的铁皮王指出他的义务所在,他是从不逃避的。”
“如果她是一位美丽无比的姑娘,那么这既是义务,也应该说是件乐事,”伍特说道,同时为这次历险感到高兴之至。
“美丽的东西,即使不被爱上,也应该受到敬慕,”铁皮人断言道。“比如说,花是美丽的,但我们无意要跟它们结婚。然而,义务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战斗的号角,不管你想不想去做。就此事而言,我决意听从义务的号令。”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总是乐于历险的稻草人问道。“我可没听到什么号令,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一准备好就出发,”这位君王回答道。“我要立刻把侍从召来,命令他们为我们的旅程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