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书籍之选择
“仆人们在房间各处静静等候
不分春夏秋冬,无论黑天白昼,
它们是我最忠实的朋友。
安琪儿、撒拉弗下来跟我柔声倾诉,
天上所有的灵魂来回往复,
清早、傍晚都可上路。”
——普罗克特[80]
然而,太多的时候,他们都是在白白地等待。原因之一是我们有太多的书令我们应接不暇。
过去,书乃稀有之物,得之便爱不释手。现在,情况恰恰相反,正如以下所言:
“文字既是有形的物质,一小滴墨水,
如蜜露滴落下来,形成了思想,
万千思绪汇集成文章。”
先辈们很难得到书,而我们的困难却是如何选择书。读书一定要有选择性,不要像尤里斯西斯的水手们那样,把袋子里面装的风误认为珍宝[81]。书的选择要谨慎,不要再犯希腊人的错误。另外,语言和概念是研究和思维的工具,选择不慎我们就会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垃圾上。据说,有人对一位不幸的作者曾说过这样一句一语双关的话:“读你的书,我不会浪费任何时间。”我想,这句带有讽刺意味的话同样适用于很多其他的书。
事实上,正如兰姆所言,有太多太多的书根本称不上书。这些书只能给你带来无聊的快乐,抛弃它,你会觉得生活更有意义。有一句东方谚语讲道,天灾易躲,自酿之祸难逃。
对于那些所谓的“硬”书,很多人望而生畏,惟恐消受不了。但是,只要你尽力了,大可不必为此自责自怨,人的知识总是有局限的。
不过,你还是要选择感兴趣的书去读,这非常重要。记得几年前,关于学习课程的选择我曾经咨询过达尔文。他问我对什么最感兴趣,然后建议我选择那个科目。事实上,关于书的选择同样适用于人的职业。
有时,我想,下一代的读书人将不再是律师、医生、商店业主或工厂主,而是那些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这难道不正常吗?前者主要从事的是脑力劳动,一天的工作下来,他们往往身心俱疲,因此,闲暇时一定要到户外去呼吸新鲜空气,锻炼身体。而那些体力工作者则恰恰相反,他们工作的时间短,而且他们的身体在工作中就已经得到了锻炼,因此,业余时间最好读书学习。以前,他们还做不到这一点,这是事实,这其中的原因很明显。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同了。首先,他们都接受了很好的基础教育。另外,书已经不再是稀有物品,好书可轻易得到。
罗斯金曾说,他明白人为什么会遭受痛苦,但他不明白的是人为什么会失去很多东西。毫无疑问,我们所遭受的痛苦很多时候是缘于别人的过错,而我们失去很多东西是由于自己的无知。
约翰·赫塞尔爵士说:“如果让我祈求上苍赐给我一种爱好,无论悲欢离合、沧海桑田,都能不离不弃,成为我终生快乐、欢喜的源泉,抵挡寒风冷雨的甲胄,我无疑会选择读书。作出这样的选择,完全出于现实的考虑,绝无半点轻视、贬损官职、地位以及更有真意、更加强大的宗教信仰之意。有了这一品好,并能够从中获得满足,人必定是快乐的,除非你对书的选择不当。”
拥有丰富的藏书是一回事,而如何明智的读书则是另外一回事。我时常感到惊讶的是,人们对书的选择是多么的随意。我们知道,世界上的书无穷无尽,可是,天啊!我们读书的时间又是多么的有限。有些人几乎是身边有什么书就读什么书。他们碰巧在朋友家里看到一本书,便拿来拜读,或者在火车站的书摊上看到一本题目诱人的书,就花钱买下。事实上,他们有时看中的甚至是书的装帧。无疑,书的选择并不容易。我经常希望有人能够推荐一份列出100本好书的书单。如果有几位这样的引路人,给我们绘就出正确的路线图,这将意义重大。有时,我听到有人说,读书一定要自己选择。这使不禁我想起这样一句至理名言,那就是:先学会游泳再下水。
在没有参考这样的书单的情况下,我自己挑选出一些人们津津乐道的书目,他们直接或间接地提到这些书给人带来的快乐和享受。而且,我还冒然加入一些虽然人们较少提及,但我自己却非常喜欢的书。每个看到这份书单的人都可能跟我一样,会有些不同的建议,这很自然。不过,这样一来,这份书单将会变得越来越长。(实际上,曾经有人开列过更长的书单。比如,孔德在《实证哲学教程》中所列的书单,皮科洛夫特的《英语阅读教程》,鲍德温的《爱书人》,帕金斯的《最佳书目》,爱尔兰先生的《大众书目》等。)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在这份书单中我并没有收录仍在世的作家的作品,尽管有些是我非常喜欢的,比如丁尼生、罗斯金以及其他的一些作家。除了一二部之外,其他的科学著作我也没有收录,因为科学的发展速度太快了,相对于大多数人的接受能力,还是太超前了。
我觉得自己的尝试过于大胆,对于自己这种恣意妄为的作法,我希望得到人们的批评和谅解。事实上,我开列这份书单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希望那些学识远在我之上的人能够提出他们的宝贵意见。
另外,我必须重申,在我看来,我所推荐的这些著作都是人们经常提及的,而不是我自己的选择,尽管这其中有几部作品是我的偏爱。
我想,对于任何人,作出这样的选择,都一定要充分考虑人的普遍价值取向。跟动、植物一样,书籍当中也存在“为存在而竞争”、“适者生存”的一般规律。正如阿拉贡[82]的阿伦佐所言:“‘老’之一字,出现在四样东西上最好:老木头最好烧,老陈酒最好喝,老朋友最好交,老作家最好读。”此言不无道理,但是如果不加充分考正,也不可轻下断言。最近出版的历史、科学书籍所承载的信息应该最准确,所得出的结论应该最可靠。另外,其他民族、不同时代的作品从他们以及当时的角度看也许非常优秀,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读者还是对自己民族的、同时代的文化更感兴趣,更有认同感。
世界上那些最古老的文学作品之所以广受关注、吸引读者就是因为它们古老。在遥远的地区,在遥远的时代,那些作品影响了无数人的思想,给人们的休闲时光带去了无限快乐,正因为如此,它们才拥有了价值。而对于我们,它们似乎配不上那样的声誉。当然,很多这样的著作我们都是通过翻译读到的。虽然翻译永远难以和原著相媲美,但是译著本身也可以光辉夺目。《圣经》就是其中一个有代表性的例子。
在所有那些非基督教圣贤们当中,我首推爱比克泰德,他的《指引》(Enchiridion)无疑是整个文学史上最光辉灿烂的著作之一,而且翻译精美。我想能够与爱比克泰德比肩的必定是马可·奥勒留。(完全可以想象到的是,有人会选择辛尼加。)我想,对于大多数的英语读者来说,孔子的论语令人失望。但是,它对世界上最多数的族群所产生的影响成就了它的美名。亚里斯多德的《论道德》对我们的道德观影响深远,而这一点恰恰是个劣势。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古兰经》正如孔子的《论语》,其重要性主要源于它对数百万我们的同类所产生的、并正在产生的影响。而从其他角度来看,我怀疑它是否值得我们细细品味。对大多数人来说,浏览某些片断,已经足够,无需太多。
后使徒教父们的文章被维克(Wake)收集成一卷。这只是薄薄的一卷本。尽管我自己不得不谦卑地承认,它令我失望。但是,正是这些后使徒教父与耶稣12使徒之间的不同才使得了这些文章显得如此重要。在后来的教父之中,我只选择了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普塞博士(Dr.Pusey)将其列为《教父图书馆》[83]的开篇书目,同时讲道:“该书被一次次地翻译成几乎每一种欧洲文字,并深受喜爱。”路德最初的观点是,圣奥古斯丁“没有写到任何关于信仰的内容”。但是,后来他却成了奥古斯丁最忠实的崇拜者。路德说,圣杰罗姆[84]的书“天啊!写得冷冷冰冰”,圣克里索斯托[85]的书“脱离正题”。是的,圣杰罗姆的文章写得的确很糟糕,路德曾说:“这些教父的书读得越多,越感到难以忍受。”
在其他的基督教灵修著作中,经常被人们提及的还有托马斯·坎佩斯[86]的《效法基督》(Imitation of Christ),帕斯卡(Pascal)的《思想录》(Pensees),斯宾诺莎(Benedict de Spinoza)的《神学政治论》(Tractatus Theologico-Politicus),巴特勒(Butler)的《宗教对比》(Analogy of Religion),杰拉米·泰勒(Jeremy Taylor)的《圣洁的生与死》(Holy Living and Dying),班扬(Bunyan)的《天路历程》(Pilgrim's Progress),以及基布尔(John Kemble)的《圣徒之年》(Christian Year,又译《教会年历》)。
在另一个领域中,亚里斯多德和柏拉图无疑应当被放在首位。亚里斯多德的《政治》(Politics),柏拉图《对话录》(Dialogues),至少其中的《婓多篇》(Phaedo)、《申辩篇》(Apology)以及《理想国》(Republic)等对于任何想了解人类思想史的人来说都是不可不读的,尽管我怀疑后者是否值得我们耗时费力去钻研。
如果说亚里斯多德不是现代科学方法的创造者,那么至少我们可以说他是该领域的先父。因此,很自然地,他的科学研究原则已经成了我们思维方式的一部分,被我们看成是天经地义的。然而,他的实践观察结论,尽管意义重大,很多还是被后人在更有力的观察条件下所超越。比如,他观察到,蜜蜂在一次飞行途中只寻找一种花朵。可事实并非如此。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感谢这位大师,他教会了我们如何进步。
对比起来,柏拉图有时似乎更乐于玩文字游戏,我这么说绝无不敬之意。他的论证极具说服力、感染力,富于哲理,但有时结论性不强。他的文章,如果翻译成另一种结构不同的语言,其意义可能截然相反。如果说这种思辨哲学本身没有生命力,直至今天我们也没有在这一领域有多大建树,那我们就可以理解苏格拉底《对话录》[87]为什么时至今日仍富于教义。不过,他们所争论的问题还是一直令我们感兴趣,他们的那种崇高而淡雅的精神仍令我们敬仰。尤其对于《申辩篇》和《婓多篇》,我们的感恩之心无以复加。
我还要提到狄摩西尼的《日冕》,布鲁厄姆爵士认为这是最伟大演说家的最伟大演讲。另外还有卢克莱修[88],普鲁塔克[89]的《传记集》(Lives),贺拉斯[90],以及西塞罗的《论责任》(De Officiis),《论友情》(De Amicitia)和《论老年》(De Senectute)。
世界上的伟大史诗一直是文学最受欢迎的一个分支。然而,离开学校之后还坚持读荷马和维吉尔的作品能有几人呢?
《尼贝龙根之歌》,我们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的这一伟大史诗,被忽略了太久,原因无疑归咎为诗中痛苦的人物。是的,克林希德(Kriemhild)布伦希德(Brunhild)决不完美,但是我们在希腊和罗马文学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活生生”的女人。我也必须提到T.马洛莱爵士(Sir T.Malory)的《亚瑟王之死》,当然,我承认,这样做主要是出于对他人价值评判的尊重。
在古希腊悲剧作家中,我首先选择埃斯库罗斯[91]。在他的作品中,《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也许是希腊文学中最伟大的诗歌。还有他的《三部曲》(Trilogy),希蒙兹先生在其《希腊诗人》中称这是《阿伽门农》的“无尚尊严”,马克·帕提森则认为“这是整个文学世界中所有天才所创造出的最宏伟的著作”。跟M.E.格兰特·杜夫爵士一样,我也推荐《波斯人》(Persae)。除了埃斯库罗斯之外,还有索福克勒斯(Sophocles)的《俄狄浦斯王》(Oedipus Tyrannus),欧里庇得斯(Euripides)的《美狄亚》(Medea),亚里斯多芬尼斯(Aristophanes)的《骑士》(The Knights)和《云彩》(Clouds)。至于最后一位,不幸的是,如施莱格(Schlegel)所言,即使是最伟大的学者也不可能理解哪怕他一半的幽默。我想大多数的现代读者还是更喜欢现代诗人。
另外,我也想提一下东方的诗歌,比如《摩诃婆罗多》[92]和《罗摩衍那》[93]。(后者太长,难以通读,不妨参看威尔勒在《印度历史》头两卷中所精缩的版本。)此外还有波斯最伟大的诗人福道西Ferdowsi(935—1026)的诗作《列王经》(Shah-Nameh),印度诗人迦梨陀娑(Kalidasa)的诗剧《沙恭达罗》(Shakuntala),中国古典诗歌集《诗经》,我知道,很多人认为我还应该提到奥马尔·哈依姆。
在历史方面,我们感觉到,关于王侯将相的种种恶行、关于战争的时间远不如人类思想的发展,艺术、科学、法律的进步重要。因此,这方面的话题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关注。不过,从文学而非历史的角度,我只想提一提希罗多德[94],色诺芬的《远征记》,修斯提底斯[95],塔西佗[96]的《日尔曼尼亚志》(Germania)。现代历史学家中,我推荐吉朋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新旧世界之间一座壮观的桥梁),休谟(David Hume)的《英格兰史》(History of England),卡莱尔的《法国革命》(French Revolution),格罗托(George Grote)的《希腊史》(History of Greece)以及格林(John Richard Green)的《英格兰人简史》(Short History of the English People)。
对很多人来说,科学是最有实际意义、最令人感兴趣的话题。不过,科学的发展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我无法把这一点作为我书目选择的基础,而且,这不仅是我个人的意见。因此我只能提到少数的几部科学著作,如培根的《新工具》(Novum Organum),穆勒(Mill)的《逻辑》(Logic),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在政治经济学方面,我想推荐穆勒[97]的著作以及亚当·斯密的《国富论》的部分章节。对于政治经济学,有些统治者还没有给与充分的重视,对于那些无意专门从事政治经济学研究的人来说,他们很少能够通读这样的著作。
在游记作品中,也许人们最经常提到的是库克船长的《旅行》(Voyages),洪鲍特[98]的《游记》(Travels),达尔文的《博物学家旅行记》(Naturalist's Voyage)。当然,我承认,还有很多这方面的著作本应该被收录。
前不久。布莱特先生特别推荐那些不太为人所知的美国诗人。也许,在他贸然作出这样令人困惑的选择之前,他可能以为我们每个人都早已经读过莎士比亚、弥尔顿(《失乐园》、《利西达斯》、《酒神》以及其他的一些小诗)、乔叟、但丁、斯宾塞、德莱顿、司各特、华兹华斯、蒲柏、拜伦以及其他的一些伟大诗人的作品。
其他经常被推荐的著作包括哥尔德史密斯(Goldsmith)的《韦克菲尔德牧师传》(The Vicar of Wakefield),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一千零一夜》,《唐·吉珂德》,博斯韦尔的《约翰生传》,怀特的《赛尔伯尔尼的自然史》(The Natural History of Selborne),伯克(Burke)的《伯克作品选》,培根、艾迪生、休谟[99]、蒙田[100]、麦考莱、爱默生等的散文,卡莱尔的《过去与现在》,斯迈尔斯[101]的《自立》(Self-Help)以及歌德的《浮士德》和《自传》。
任何人推荐下列作家都是明智的。贝克莱的《人类知识原理》,笛卡尔(Descartes)的《方法论》(Discours sur la Methode),洛克(Locke)的《论理智的行为》(On the Conduct of the Understanding),李维斯[102]的《哲学史》。鉴于这是一份百部名著书单,所以在剧作家中我只能选择莫里哀和谢立丹。麦考莱认为马里沃[103]的《La Vie de Marianne》是所有语言当中最好的小说。但是,遗憾的是,我的书单所列书目有限,所以我只能重点收录英语作家。于是。我还推荐萨克雷的《名利场》、《潘登尼斯》,狄更斯的《匹克威克》、《大卫·科波菲尔》,乔治·艾略特的《亚当·比德》或者《弗罗斯河上的磨坊》,金斯利的《西行记》,利顿的《庞贝的末日》。最后,还有司各特的作品,其作品数量之巨,简直可以构成一座图书馆,不过我还是自找麻烦,因为他是我的偏爱。
对于任何爱书之人,一提到这些名字,脑海中会立刻涌现出无数甜美的回忆,一天的劳作和愁烦过后那温馨、静谧的时光重现。能够享受生活中这无尽的馈赠,能够有这样不离不弃的朋友相伴左右,我们该怀着一颗怎样的感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