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壳阅读·第六日译丛:星期三是靛蓝色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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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觉并不是……

因为在300年间,英语中的synesthesia这个词语被用来形容非常不同的东西(从诗歌中的通感修辞,到那些精心设计出来的媒体效果——譬如有迷幻感的音乐和服装、声光演出历史秀、西洋透视画,甚至于跨学科的教育课程),以至于人们往往对它的使用感到混淆。于是,我们在这里将那些把联觉运用于创作、试图在不同感觉之间搭建桥梁的艺术家——包括用画笔捕捉音乐的乔治娅·奥·吉弗(Georgia O’Keeffe)[25],将色彩与光线的音阶运用到曲谱中的亚历山大·斯克里亚宾(Alexander Scriabin)[26]——与那些真正具有联觉经历的人区别开来。后者包括不少著名的文艺人士,譬如小说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作曲家奥利维埃·梅西安(Olivier Messiaen)与艾米·比奇(Amy Beach),以及画家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和瓦西里·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也许正是因为许多富有创造力的人们具有联觉,所以人们才常常宣称那些联觉者不过是采用艺术的修辞,而不是具有真实的体验。

联觉并不是语言修辞。如果它真的是一种暗喻的话,那么不同感觉(譬如字母与色彩)之间的联系应该随着语境的改变而改变,而不是像我们在联觉者中所观察到的那样,在相当长的时间之内保持稳定。而且,不同的联觉者应该分享许多类似的联觉链接,而不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字母色彩表。而且,联觉也不是诗歌,虽然我们经常在文学里看到通感这一类的修辞,但是诗人们常常运用涉及各种感觉的形容词,从而在读者心中激起一种远比特定的联觉经历涵盖面更广的复合型感官审美体验。

联觉并不来自于丰富的想象力。联觉者所有的视觉体验并非像图画一般栩栩如生纤毛毕现,而往往是非常简单甚至是初级的。譬如,一种很常见的联觉是“彩色听觉”,也就是每天周遭环境中的各种声音——尤其是音乐——能够激起对颜色、形状或者运动的感知。对这些联觉者来说,各种声音能激发某种像焰火一样的视觉效果:各种颜色、不同形状的物体以不同的运动方式出现又消失。这是他们所感知到的真实体验。其他没有联觉经历的人在听贝多芬的时候也许眼前会浮现出一片田园牧歌的风景,而联觉者则只会看到五光十色的线条和不停运动的几何形状。丹尼·西蒙曾这样描述她的体会:

当我听音乐的时候,我眼前12英寸(1英寸=2.54厘米)远的地方将出现一片大约1英尺(1英尺=0.3048米)高的“屏幕”,而音乐则将不同的形状像放投影一样相继打在上面。你可以把音乐所带来的图景想象成示波器里所见到的那些运动的线——带颜色的线。这些线常常带有金属般的质地,并且各自具有不同高度和宽度,以及最重要的——深度。我最喜欢的音乐常常具有特别长的线条,一直延展到“屏幕”之外。

丹尼的联觉特别生动醒目,因为她所看到的东西都出现在眼前一块明确界定的空间之中。值得指出的是,联觉者并不会混淆不同的感觉。也就是说,当他们一边听音乐一边看到图景时,他们并不是把听觉与视觉搞混了,而是同时经历了这两种感觉。用哲学词语来说,他们感受到了更多的“感质”(qualia)。所谓感质,就是某个物体所能被我们感受到的那些特质,譬如红、甜或者引起痛楚,等等。

支持“联觉不是幻想”的另一个证据来自于大脑扫描成像。这些研究表明,联觉者在经历联觉时大脑被激活的图像与他们进行幻想时并不一样。实际上,联觉造成的大脑激活模式倒是和实际的感觉所造成的更相似。而且,很多联觉者并不热衷于彰显自己是如何特别,反而很少与他人分享自己的经历(也许是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或者是因为害怕他人嘲笑而默默地埋藏了自己的秘密),这就进一步说明那种“联觉者只不过是以丰富想象力来唤起别人的注意”的说法是多么站不住脚。事实上,不管他们如何低调,那些异常清晰、不可消弭的联觉经历往往跟随他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