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天刚亮，黄成安又想起床了。
“你忙什么？还早着呢。”黄婆婆在厨房里面烧火煮饭，嘴里不停地咕噜着，“喊你今天不要出门呢，偏偏这么早就想起床来。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忙碌碌。怎么不想一想，一辈子人，活路怎么做得完嘛？”
黄成安历来性格倔强，这次他真的很听话，又躺了下去。直到黄婆婆把早饭煮好以后，他才翻身下了床来。
就在黄成安起床的时候，云三嫂他们那边，也有一些乡亲爬了起来。不过，许多人又冷又饿又害风寒。起来后咽喉疼痛，说话齆声齆气，走路晃晃悠悠。只有马马儿，他还比较有些精神。
这当然不是马马儿当叫花子习惯了，经得起折腾。而是他在三岔路口，军兵的临时仓库那边，带走了十多斤干胡豆。除了拿一些给狗娃儿、郭二公子和大脑壳儿、张幺妹以外，自己留了一大半。他一边走一边吃，直到昨天才吃完。这会儿他见许多乡亲相继倒下，心里也很着急：“看来，我必须给大家想点办法才行。”于是，他把随身携带的东西捆好以后，又到火堆旁边，烤了一会儿。便独自走出林子，往山坡上走去。
马马儿没走多远，就叫云三嫂发现了。
她想：这周围都是深山老林。如果马马儿还像往常那样，动不动就到处乱走的话，那是非常危险的。尽管云三嫂已经饿得不行了，但她还是很快站起身来，握着木棍追了上去。
“马马儿！马马儿！你这是要到哪里去？”云三嫂铁着脸说，“一个人走了，怎么不给我打声招呼？”
“怎么办嘛？大家都饿倒了。就只有我，还可以走动。”马马儿说，“我去帮他们讨要一点吃的，很快就回来了。”
“这是荒山野岭，你知道吗？”云三嫂说，“根本没有人烟。”
“试一试吧，万一运气好呢。”
“不行。给我回去。”
“空手回去，”马马儿反问一句，“那不是看着大家饿死不成？”
“回去再说，要走一路走。”云三嫂说，“我们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个地方。一旦走了，你永远找不着我们。”
自从马马儿出现在云三嫂的视线里，云三嫂就为马马儿操心操劳。她不仅在军兵面前救过他的性命，还在迁徙路上给了他许多照顾。马马儿虽然人小，但很懂得感恩。他特别敬重云嬢嬢，甚至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娘。云三嫂喊马马儿回去，马马儿当然就不再往前走了。
不过，马马儿也有想法，只是不便表露。他低下头去，嘟着嘴巴，立在山坡上。
马马儿一边张着耳朵接受云嬢嬢的开导，一边又用手中打狗棒戳着脚下并不板结的泥土。戳着戳着，泥土松开，露出几个脚拇指粗的乌黑色根茎来。马马儿躬下身子，抓起一根，折成两截，白浆顿时冒了出来，他正要扔到草丛里去。云三嫂忽然大声嚷道：“别丢！”
马马儿见云嬢嬢有些惊讶，随即便把手中根茎看了看。
“这是山芋！”过去，云三嫂常给丈夫张厨子当助手，所以她认得这种野生山芋。“来，再刨一刨。”
接着，他们又用木棍撬了几下，果然又找到了几根。
“山芋是可以吃的。”云三嫂说，“只要有它，我们就饿不死了。”
“是吗？”马马儿把手中山芋搓了搓，递给云嬢嬢说，“那你吃吧。”
“不行！生的不能吃。”云三嫂说，“煮熟才可以。”
云三嫂和马马儿又在附近的灌木林中，四处寻找，没用多久，就敲了二三十根。
“快，去告诉乡亲们，这山上多着呢。”
云三嫂和马马儿把山芋拿到山崖底下，大伙见状，一窝蜂似的上了山去。就连那些早就倒在地上，一点没有力气的大爷大娘，也手握木棍，跌跌撞撞往山上走去。
“大家注意，山芋不能生吃。”良补锅匠大声说道，“半生不熟也不行，必须煮熟以后才可以吃。”
“大家记住，”杨郎中也在旁边说道，“山芋要煮熟以后才可以吃。”
整整一个上午，乡亲们都在山坡上、林子里寻找山芋。中午，大家饱餐了一顿。填饱肚子，人就有劲了。
午后，大家又上了山去。云三嫂也带着狗娃儿，与李幺姑、马马儿一起，沿着山坡往山的另一边走去。她们转过山头，看见一个湖泊，湖水清澈透明。
他们想捧点水喝，便临时改变主意，往湖边走去。走着走着，忽听山崖上传来咚咚咚咚声响。云三嫂说：“好像有人在砍柴呢。”
李幺姑说：“这些地方，哪有什么人哦？多半是我们挖山芋的乡亲。”
大家没去理会，继续往湖边的低处走去。
湖面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形状就像一条弯弯曲曲，平静而宽阔的大河。事实上，这是一个很多年前，地震形成的堰塞湖。云三嫂快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用手把水面轻轻荡了几下，就接连捧了一些水喝。
“哇，好凊人！”
云三嫂尖叫着，喝了个痛快。狗娃儿、李幺姑、马马儿，他们随后赶来，也喝了一些。解了渴，大家准备原路返回山上去。可他们没走多远，只听轰淙一声，湖面就溅起一团水花，接着又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是什么东西掉到湖里去了呢？云三嫂有些警觉起来。
“啊扑哧……啊扑哧……啊……啊……”
“不对，有人掉到湖里去了！”
云三嫂转过身子，迅速向刚才喝水的地方跑了过去。只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在湖水中接连晃动几下就不见了。
“无论是谁，先救起来再说……”
云三嫂纵身一跃，跳进了水中。此时正值腊月天气，湖水跟冰水没有什么两样，很快就冷进了骨缝。不知云三嫂从哪里钻出这么大的劲来，她咬紧牙关，很快游到了落水者面前。
当云三嫂从背后去救落水者的一瞬间，冷不防落水者使劲一抓，看样子，他要把云三嫂拉去垫背了。站在坎上的李幺姑，顿时心急如焚，猛地跳了起来。
“……云三嫂唉……谁叫你要跳下去吧……吃饭都不长的人了……还逞什么能嘛……哎呀……”
就在落水者的手，刚要接近云三嫂的时候，云三嫂灵机一动，猛地一个侧身，让落水者没法抓住自己。然后再反过手来，一把提住落水者的后领口，同时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来，唰啦一声，抓住岩石边上那棵垂在水里的小树枝。
云三嫂从小就在河边长大，水中救人的事，见得较多。她事先看好了小树方位，尽管落水者胡乱蹬踢，但她始终没乱方寸。
落水者叫云三嫂提出水面，呼吸也就顺畅了。云三嫂顺势在岩石上一蹬，便拖着落水者，借助惯性往李幺姑他们这边游来。李幺姑迅速递出树枝，让云三嫂抓住以后，用力一带，云三嫂和落水者就到了坎边上。再由李幺姑、马马儿、狗娃儿，把云三嫂和落水者一起拖上了坎来。
正在不远处寻挖山芋的竹哑巴看见了，飞也似的跑了过来。一把将落水者甩在背上，同云三嫂他们一起，很快来到了没有燃尽的篝火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