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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乡亲们走进山口,山间坪地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阡陌纵横,麦苗油绿,中间还有一个山庄。这与传说中的曹王坝完全不像。为了不找话说,云三嫂便叫大家停住脚步,暂作休息。
坪地本身不大,一百多个乡亲走了进去,自然非常吸引眼球。山庄那边,已有下人禀报了山庄管家——陈叔。管家陈叔走到庄主面前,说:“老爷,山口那边,不知哪里,突然来了一百多个要饭的。”
“一百多个?”庄主惊讶地问道,“他们怎么找着了这个地方?”
“不知道。”管家陈叔,说,“要么,把他们赶走算了。”
庄主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此刻,太阳虽已掉西,但金光灿灿。狼狈不堪的乡亲们,或靠着树干,或靠着石头,或躺在高朗干燥的草地上,叹着长气,不死不活。当然,也有一些饿慌了的年轻男子和大姑娘,走到草丛里,走到树林中,寻找干枯的残存果实去了。
忽然,远处传来了吼叫声。只见二三十个彪形壮汉,提着棍棒,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一不偷,二不抢,身上也没值钱的东西。”云三嫂站起身来,安慰大家说道,“看他们把我们怎么样,大不了就是走人。”
“何方野人?”为首那人,个子不高,但强壮结实,骑着大马,厉声喝嚷道,“竟敢闯我净地。”
“这位大哥,”云三嫂主动上前说道,“我们从正县逃难而来,路过贵地,打扰了。”
为首那人,听见正县二字,顿时吃了一惊。
“如有打扰,”良补锅匠也上前说道,“请多多包涵。”
为首那人扫了一眼,收了脸色。跳下马来,揭下帽子。说,“这,这不是杨郎中吗?”
“张三爷!”杨郎中也很快认出了对方,“原来是你?”
来者张三爷,系正县赵河坝大户人家,赵员外侄子。因排行第三,在正县老家时,人称张三爷。五年前,他母亲中风瘫痪。后经杨郎中长达一年的精心治疗,将其瘫病治愈,张三爷非常感激。一晃将近四年,两人竟然在此相遇。
“请问,”杨郎中说,“为何在此?”
“说来话长,已经两年了。”张三爷说,“走,请到庄上叙叙。”
“你看我,”杨郎中不好意思说道,“这个模样……”
“没事。”张三爷把手一抬,说,“请。”
“恭敬不如从命。”杨郎中正愁不知如何试探张三爷口气,不料张三爷主动发出了邀请,“只是还有一个请求。”
“请讲。”
“带个朋友一路。”杨郎中说,“如何?”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张三爷的性格,就两个字,耿直。“一起请。”
“走吧。”杨郎中拉着良补锅匠,回头又对云三嫂说,“你们稍等。我们去去就回。”
云三嫂一直注视着张三爷的举动,听见交代,她才点了点头,并在心里道: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看这附近,能把我们这么多人容纳得下么。
杨郎中和良补锅匠,跟随张三爷来到庄前。抬头一看,门上两字,魏体“赵庄”,刚劲有力。大家走进门槛,管家陈叔很不高兴。黑着脸色在心里道:“这个张老三,你的脑袋瓜子里面,尽装豆渣是吗?不仅不把人撵走,还带两个回来。头开错了,以后怎么办?”管家陈叔虽然做脸做色,但他还是照例通报了庄主——赵员外。赵员外便走了出来。
杨郎中首先招呼道:“赵老爷,打扰了。”
赵员外说:“那里那里。”
杨郎中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良补锅匠。”
良补锅匠说:“赵老爷好。”
赵员外点了点头,说:“请坐。”
杨郎中扭过身子,把椅子看了看,说:“你看我们,一身稀脏,不好意思了。”
张三爷说:“不客气,不客气。”
“久仰杨郎中大名,”赵员外也是相当好情的一个人,“今日相逢,真是幸会幸会呀。”
“惭愧。”杨郎中说,“外头动乱,把人害惨了。”
“还是赵老爷明判局势,”良补锅匠说,“走得及时。”
“二位有所不知,树大招风嘛。”动乱刚刚开始,赵员外毫不犹豫,率先走了。“出于无奈,不得不走。”
“现在看来,你这步棋,”杨郎中说,“高招呀。”
“你们也不错嘛,毕竟保全了性命。”
“就是。”良补锅匠说。“现在正县那边,难得看见几个人影了。”
“敢问二位。”赵员外说,“准备到哪里去?”
“回赵老爷的话,走得仓促,想得简单,一路上事与愿违。”杨郎中说,“本来准备去找曹王坝,结果迷路在深山老林里面了。”
“不仅曹王坝没有找着,还差点让暴风雪冻死。”良补锅匠说,“转了几天,才走了出来。”
“你们是不是把方向搞错了?”赵员外说,“我记得曹王坝,是在南方上。”
“什么?”杨郎中问道,“在南方上?”
“是的,在南方上。”张三爷一边上茶,一边说道,“你们把方向搞反了。”
“搞反了?”良补锅匠顿时愣了一下,问,“那现在要走哪里才过得去呢?”
“只有再往西方上走二十多里,”张三爷说,“围着乌云山绕一圈,才走得过去。”
“我们想抓紧时间,”良补锅匠问,“翻山行吗?”
“不行,乌云山又高又大,全是野藤荒树,冬天里天天下雪。”张三爷说,“连猎人都不敢上去,别说是你们这些坪坝地区来的人了。”
“那,”杨郎中问,“绕一圈需要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张三爷算了算,说,“弯弯曲曲,爬坡上坎,还要涉水过河,像你们这么多人,恐怕三天都绕不过。”
杨郎中和良补锅匠听说三天都绕不过,心里又是一惊。
赵员外说:“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
“对真人不说假话,已经搞来没法了。”良补锅匠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直截了当说道,“如果时间拖得太长,曹王坝被人抢先占去,那就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良补锅匠一句“过一天算一天”,竟让管家陈叔的脸色,黑得难看极了。“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呀。”管家很想给赵员外做个暗示,但他在客人面前,一直没有找着机会,就独自退到了旁边去。
“担心也没用,听天由命吧。”杨郎中之所以不愿意在赵员外面前,露出走投无路的样子。是他一怕赵员外笑话他,这么聪明的人,考虑事情竟是如此欠缺,居然到处胡碰。二怕以后传出去了,不好听。“赵老爷,我们准备告辞了。”
“我说这样吧,二位如不嫌弃,留下来如何?”赵员外盯着杨郎中,说,“我这里宽敞。”
当管家听见赵员外喊“二位”留下来时,他立刻就把眼睛一眨,又咳嗽一声,就去了隔壁屋子。
当良补锅匠听见赵员外喊“二位”留下来时,他心里立刻否定说:“不可能。”但他脸上没露出任何表情,只是紧紧看着杨郎中。
而杨郎中听见赵员外喊“二位”留下来时,先是微微一笑。过了片刻,才慢腾腾地说道:“谢了,我们人多。”
“要么,”良补锅匠知道,杨郎中医术高明,赵员外真正想留的是他。“杨郎中留下。”
“开什么玩笑,我们是发了誓的。生,要生在一路。死,要死在一块。真心朋友,不该说这话。”杨郎中说,“要留,都留。要不留,都不留。我们这么多人,都留,显然不可能。”
“心意领了。”良补锅匠重复说道,“心意领了。”
“不愿留下,我不勉强。既然走到这里了,那就没有饿着肚子走的,先去吃点馒头可以吧。”赵员外掉过头去,高声叫道,“陈叔,你去准备一下,按人头,一人给他们一升麦子。”
“老爷。”管家陈叔在隔壁回答道,“他们的人相当多。”
“没关系,多就多吧。”赵员外非常大方地说道,“大不了就是一千斤麦子。”
“不可以。”尽管杨郎中与良补锅匠,迫切希望得到一些粮食,但他们在面子上,还是没有做着欲望十分强烈的样子。“不可以。”
“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赵员外历来就很“哥们儿”,他把钱财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很淡。“这么一点麦子,算不了什么。”
杨郎中与良补锅匠还要推辞,赵员外说:“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难道这点面子都不给?”
赵员外一句话,把杨郎中与良补锅匠说得哑口无言。
“我看今天时间不早了,前面又很远没有人烟,今晚就在房前屋后,将就住上一宿吧。”
“那就道谢了。”杨郎中与良补锅匠同时说道,“道谢了。”
“至于留与不留,你们还是再考虑一下。”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过多发言的张三爷,见杨郎中和良补锅匠站起身来,便上前说道:“老爷吩咐了,我们先到饭堂去吧。”
杨郎中和良补锅匠早饿痨了,一点都没有客气。他们跟随张三爷走进饭厅,狼吞虎咽啃了几个麦面膜膜,又喝了一碗热汤。
饭毕,二人走出山庄,火速赶回乡亲们休息地。同云三嫂一起,把大家带到了庄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