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世界放逐的漂泊者……——致中国读者
【俄】弗拉基米尔·邦达连科
著名俄罗斯图书系列“名人传记丛书”出版了我的关于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的书《天才的陨落——莱蒙托夫传》。该书出版后立即在各大新闻媒体引起热烈反响,数十篇评论文章同时出现,对此或争议,或支持。我很高兴,读者们发现了书中的问题所在,同时也关注到了该书的可争议性:“邦达连科的新作可以说是两百年来第一部深度探寻诗人远古家世之谜,揭示诗人神秘之根源的著作”。“有别于众多的文学—家庭日常生活传记,邦达连科的书触及了最重要的人的存在方式问题,书中还有诸多隐情、症结也许会让德高望重的莱蒙托夫研究家们和最为广众的读者产生兴趣……批评家坚决抨击与摈弃了当今加盖于诗人的一切不实之词,……在他看来,莱蒙托夫的人生矛盾百出,性格非常复杂——首先,这是一位最伟大的且很早就意识到自己悲剧性使命的俄罗斯民族天才”。
关于这一点,我们的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也有定论。2014年全世界都在纪念俄罗斯天才莱蒙托夫诞辰二百周年。为纪念伟大诗人的诞辰日,我国总统普京亲临拜谒诗人故地塔尔罕内故居庄园,博物馆工作人员向普京展示了未来天才度过童年的宅园,而后,一国之主还前往莱蒙托夫家族茔地,向诗人坟头献上一大束鲜红的玫瑰。陪同总统瞻仰诗人故居的是博物馆馆长塔玛拉·梅利尼科娃。
“是诗人外祖母硬要他去部队服役还是他自己的选择?”普京兴致勃勃地问。为回答总统的提问,博物馆开设了临时课堂,讲解了整整一个小时。“在我看来,他功课不是很好?”总统从另一方面展开话题,但就这一点他没能找到答案。
“莱蒙托夫是个野性的学生,因此老师们常常给他打低分。”梅利尼科娃答道。
“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普京带有解围意味地指出。“最主要的是它让前来瞻仰塔尔罕内的人都感到高兴。”他还点明主题:“今天是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二百岁生日。我拜谒‘塔尔罕内’,看看我们的伟大诗人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生活和接受教育的。就他的人生与创作至今存有很多争议。迄今争议的话题有,诗人信奉的是怎样的诗创作观点。他是一个个性复杂却也非常耐人寻味的人。但大家无论如何争议都不能否认一个显见的事实,就是他是一个天才。他也是我们时代的天才!而且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绝对是一个爱国主义者,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们的总统如是说。而后总统继续着自己先前的话题,说:“莱蒙托夫是一个反对派分子吗?当然是。他是个当权政府的反对分子,但他是爱国的。这是一个非常细微的界限。莱蒙托夫是一位勇敢而剽悍的军官,却为了国家利益倒在了子弹下……”
是的,他是一位“被世界放逐的漂泊者,但他有着俄罗斯的灵魂”。我非常高兴普京这次到塔尔罕内瞻仰,因为最近几年对诗人的关注度明显不够。这样的天才在全世界大约有十位,其中包括中国的李白。
我很高兴,我的书能在对俄罗斯文化和俄罗斯天才米哈伊尔·莱蒙托夫热爱已久的中国出版,尤其高兴的是,著名俄语学者和莱蒙托夫研究家王立业教授成为本书的翻译。鲁迅就曾高度评价过莱蒙托夫在俄罗斯文学中的伟大作用,将他置于亚历山大·普希金之上,茅盾也把他视为俄罗斯诗歌的魁首,他写道,莱蒙托夫有着“不仅是普希金,还有果戈理所缺少的文字的矫健”。
米哈伊尔·莱蒙托夫是被中国翻译得最多的外国诗人之一。从1907年小说《贝拉》译介过来至今,围绕着他的不止一代著名翻译家,如吴梼、瞿秋白、余振、顾蕴璞,还有一大批中国作家。1985年问世的莱蒙托夫两卷本诗歌译文集[1]是中国第一部外国诗人的抒情诗集,并以不可小觑的规模出版发行。1996年河北教育出版社汇集并出版发行了五卷本《莱蒙托夫全集》。但这位26岁就已经悲惨丧生的米哈伊尔·莱蒙托夫,在中国却很少有人知道系何许人也。我希望,我这本书的写就能对中国所有俄罗斯文学爱好者有所裨益。
帮助我写成这本书的还有俄罗斯天才自己。这是他说的话:“真理永远是我的圣殿,而且现在,当我把我自己负罪的头颅交付审判的时候,我将坚定地吁求于它,面对沙皇与上帝,我视它为一个有着高尚品格的人的唯一保护者。”此刻我正在把我负罪的头颅交付给严格的中国读者审判。每当我为俄罗斯作家写书的时候,我已经写了不少,但我总觉得他们的作品和批评家对他们的评论尚不能让我满意。通常是,我努力跑遍他们所有待过的地方,弄清楚他们的种族氏系,他们的出身。为写莱蒙托夫我就去了苏格兰,去弄清他父亲这一支的祖籍,拜访所有的莱蒙特家族城堡,自然,还有塔尔罕内、比亚蒂戈尔斯克和整个高加索,他所热爱的莫斯科,等等。因此,昨天与今天的高加索也就变得明晰了,我结识了那里的山民,还有那里的子弹。“……我爱高加索,爱它,将它视为我的祖国的一支甜美歌谣。如果你们去高加索,我坚信,它将带给你身心和道德诸多裨益:你们将成为诗人而归返,而不是政治经济幻想家,去那里更有益于身心健康。我不知道你们那儿怎么样,来到高加索后,当其他人感觉很热的时候,我感到这里一直很冷,但感觉比我现在这样更健康的状态似乎是不可能的。就请允许我向你们描述一下我所热爱的自然风光吧:环绕四周的群山迷蒙悠远,红红的山岩挂满了绿绿的常春藤,并冠之以悬铃木丛,雨水冲成的沟壑条纹一样悬挂在黄色的悬崖,而在很高很高的悬崖上有残雪融蚀出的金色流苏,悬崖下方,阿格拉维河与其他无名小河相拥相抱,冲出黑色的烟雾淹没的峡谷,像根银线,绵延向远,熠熠闪闪,如同一条银蛇在翻腾自己的鳞片……”
他酷爱旅游,但只是不是去欧洲,他幻想着东方。难怪他把他的主人公打发到他自己不曾到达过也不曾有机会去的波斯,他还向往去印度,遥远的中国。
诗人曾写信给自己的朋友拉耶夫斯基:“别了,我的朋友。我将给你写美妙的国度——东方。拿破仑的话带给我安慰:‘伟大的英名创建在东方’……”
米哈伊尔·莱蒙托夫其实是一位有先见之明的人,表现在各个方面,也表现在东方的今日强盛。中国人会饶有兴味地了解到天才诗人是多么高地评价东部各国,但是诗人也会记得自己的凯尔特人出身。在对诗人来说极其重要的空间会战中,苏格兰——莱蒙托夫的第一块土地,占据着特别的位置,在这块土地上,他的先祖,中世纪苏格兰诗人托马斯·莱蒙特(利弗玛奇)成了神话,有可能确定了俄罗斯后裔力求把精神真理认知为神秘的,而不是合乎教规的路径。我确信,在与车尔凯斯人的会合中,在与他们作战或是友好交往中,我们的诗人认识到了自己是一个苏格兰山民。曾经生活在莱蒙托夫种族记忆中的北欧军士帮助他成为一名俄罗斯英雄。在这里缺位的是民族主义的激情,有的是将各种血统连接在俄罗斯世界中的帝国激情。
我最为痛惜的是他过早死于恶人之手。莱蒙托夫没有打算死,他是一位俄国英雄,而不是一位有着自杀倾向的浪漫之人。在他的高尚心灵中没有卑鄙,他不曾用自己的双手制造死亡。他被人用卑劣的、背信弃义的手段射杀身亡。他的过早离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俄罗斯的莎士比亚”。B.罗赞诺夫曾定性那场决斗“对于诗人来说是一场永远悲伤的决斗”,我则写一场永远犯法的决斗……
注释
[1]指的是余振翻译的《莱蒙托夫抒情诗集》上下集。——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