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顾雪宁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上身一件月白色的窄裉袄，下面一条同色的百褶裙，都绣着百蝶穿花的图样，外面披着一件绯红色的斗篷，滚着白色的狐狸毛边，头上插着一支珍珠的步摇，脸上上了细致的妆容。顾雪宁对着镜子微微一笑，甚美！自己比较满意的点点头，不禁想起昨晚川儿求自己的那一幕。
头天晚上，川儿下学回来就去了顾雪宁的房间，面露难色的道：“小姑姑，侄儿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顾雪宁拿出川儿爱吃的糕点摆在桌上，川儿看都没看，看来是件棘手的事，顾雪宁坐了下来，支着耳朵听。
“明天下学您能来接我么？”
“你娘呢？怎么不去接你？”
“小姑姑，其实……今天虎子在学堂里说他姑姑从乡下回来了，吹牛说他姑姑长地最美，谁都比不上！我不服，说你肯定比他小姑姑美，虎子不信，于是我俩就打了赌，让你们两个姑姑比一比到底谁美，我和虎子谁输了，就一辈子做赢了那个人的跟班，不能抵赖！”
“小孩子家家的，不好好念书，没事无聊打什么赌！”顾雪宁瞪了下眼睛，川儿立马上前搂住顾雪宁的胳膊，“不行，镖局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陪你玩！”
“小姑姑，您若不去，我就输定了，难道您想让我一辈子听虎子使唤，抬不起头嘛！”川儿急了，皱着小脸苦苦的哀求。
“活该！让你逞能！”
“小姑姑，求您了，就这一次！”川儿使出绝招，从后背搂住顾雪宁的脖子，一顿猛摇。
“哎呀，你这孩子，勒起我了！”顾雪宁按住川儿的胳膊，“行行行！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姑姑最好了！”川儿一下子开心的跳起来，手舞足蹈的，一不小心，将满盒的糕点掀翻在地。川儿一看惹了祸，撒腿就往外跑。
“你这孩子，不干好事！”顾雪宁在身后训斥道，川儿跑到门口，扒着门边还不忘嘱咐一声：“小姑姑，别忘了要好好打扮一下，记得穿裙子啊！”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于是今日，顾雪宁应了侄儿的要求，好好打扮了一番，心想既然答应了川儿，就说什么也不能让川儿丢脸，正好见见几日未见的夏知衡。下学的时辰快到了，顾雪宁将斗篷帽子戴上，拿了个暖手炉，出门去了。
顾雪宁脚程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思远书院，孩子们下学了都等在院子里，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顾雪宁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夏知衡，楚姑娘迎了上来，看见顾雪宁先是一愣，然后施礼道：“这位姑娘未曾见过，可是有何事？”
“在下……我，我来接川儿回家！”顾雪宁忘了今日穿着女装，出口就说错了话。
“您是川儿的什么人？”楚姑娘尽职尽责的问。
“小姑姑！”川儿隔老远的看见姑姑，兴奋的喊了一嗓子。这一嗓子太过洪亮，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顾雪宁，顾雪宁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道：“我是川儿的姑姑！”
“哦，原来如此，只见过川儿的小叔叔，没想到川儿还有个姑姑，这么仔细看来，你们两个长的倒是有很相像！”
“呵呵！”顾雪宁干笑两声，心想一人分饰两角，还是跨越性别的高难度，也是由衷佩服自己。抬头看见川儿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然后夏知衡就出现在川儿身后，显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桃花眼已经笑成了一条缝。
“小姑姑，你来啦？”川儿握住顾雪宁的手，一脸崇拜的样子。
“姑姑是不是来早了？虎子的姑姑来了么？”顾雪宁在川儿耳边小声问道。
“虎子姑姑不来了！”川儿扬着一张小脸说道。
“不来了？”顾雪宁有点懵。
“楚姐姐，这是我小姑姑，你看我小姑姑长的美不美？”川儿特别自豪的摇了摇顾雪宁的胳膊，顾雪宁尴尬的红了脸，夏知衡站在一边，看着她只笑不说话。“川儿，瞎说什么！”顾雪宁低声道。
“呃……川儿的小姑姑确实长的很美！”楚姑娘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
“我小姑姑将来可是要嫁给夏先生的，是不是夏先生？”川儿转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夏知衡。夏知衡不自然清清嗓子道：“川儿说的没错！”
“川儿，你还不快闭嘴！”顾雪宁脸红透了，衬着绯红色的斗篷，甚是娇艳动人，夏知衡看着心里美滋滋的。
“那要恭喜二位了！”楚姑娘态度自然，看来之前的事只是楚老先生一个人的意思，楚姑娘并不知情。
“楚姑娘，我今日早走一步，楚老先生那，帮我知会一声！”夏知衡和楚姑娘做了交接，就带着顾雪宁和川儿就要出门。
“夏先生，稍等一下！”楚姑娘转身跑去了内院，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捏着封信。“夏先生，能帮我将这封信交给李瑞公子么？”楚姑娘将信递给夏知衡。
“楚姑娘放心，信一定送到！”夏知衡接过信揣在怀中，心下的疑虑压了压。
今年冬天出奇的冷，已经连下了两场大雪，到处都是洁白的一片，路上只扫出了仅够两人行走的小道。夏知衡穿了件银白色的斗篷，和顾雪宁走在一处，俊男美女，说不出的般配。
川儿一个人在前面撒欢的跑来跑去，自己也玩的很是开心。夏知衡握了顾雪宁的手，两人在后面不疾不徐的走着。
“楚姑娘是个性情中人！”顾雪宁由衷的赞叹道。
“你倒是心急，就这么怕我被别人抢了去？”夏知衡笑眯眯的看着顾雪宁，顾雪宁有点摸不着头脑：“此话怎讲？”
“难道不是川儿回家和你说了什么，今日你才盛装出现在思远书院么？”
“我的确是应了川儿的要求来的……”
“所以你是吃醋了？”
“醋从何来啊？”
“听说了楚老先生想招我入赘，所以来思远夺夫？”
“还有这事？”
“你真不知道？川儿偷听了楚老先生的话竟然没告诉你？”夏知衡看着顾雪宁一脸雾水的样子，就把昨天的事讲给她听。
“这小子竟然敢骗我，川儿，你给我站住！”顾雪宁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川儿吓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撒腿就跑，可哪跑得过顾雪宁的轻功，顾雪宁提着川儿的领子，拎进了胡同里，一会儿功夫姑侄俩出来了，顾雪宁拍拍手，脸色缓和了不少，一旁川儿耷拉着脑袋，一手揉着屁股，显然是挨揍了。夏知衡笑的直不起腰来，顾雪宁看也不看夏知衡，一个人气哼哼的走了。
“喂！阿宁，你等等，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夏知衡领着川儿在后头紧追。
夏知衡传来话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夏夫人去了厨房，告诉秋儿少做一个人的饭，秋儿一边应着，一边麻利的将柴火塞进炉灶里点火。
“秋儿，这些天让你受累了，这多亏了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夏夫人坐在秋儿旁边打下手。
“夏夫人，您千万别这么说，小姐和夫人吩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们的！”秋儿起身掀开锅，将淘好的米倒进锅内。
“秋儿，也不能一直这样麻烦你，不如这样，你教我做饭吧。”
“夏夫人，这样的粗活您能做得来嘛？”秋儿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夏夫人。
“我已不是什么夫人了，不如认清现实，做自己该做的，好好照顾家人才是。”
“夏夫人放心，秋儿一定将您教会，其实这些事情很简单的！”秋儿手把手的教夏夫人厨艺技巧，夏夫人学的认真，没两天就做得像模像样了。
一个月后，老夫人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顾雪宁觉得自己身份尴尬，还是少露面为好，只是嘱咐秋儿要好生照顾夏家一家，秋儿也是尽心尽力，生怕给小姐脸上抹黑。
这日傍晚，一家人坐在桌前准备吃饭，夏知衡从外面才回来，从怀里掏出了个钱袋子交给母亲手里，“母亲，这是三十两银子，您收好！”
“哪来的这些钱？”夏夫人攥着钱袋子问。
“我同窗给我找了个活计，给城东的书院做了一个月的代课先生，这是报酬！”夏知衡轻描淡写的道。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读书才是正事，谁准许你去外面找活计的？”夏玉清在一旁雷霆震怒，本就青白的脸色又白上几分。
“父亲，家中艰难，我怎么能安心坐下来读书？”夏知衡辩解道。
“衡儿，这怎么行？外面的活计岂是你能做的，让别人看见议论，你如何受得了？”夏夫人说完已经哽咽，拿着帕子捂住了嘴。
“母亲，我真的没事，您多虑了！”
“好了，都别再说衡儿，衡儿也是为这个家着想。”老夫人发了话，其他人都住了声，“这几日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离开顺安城为好。
“母亲，离了顺安城，我们还能去哪？”夏玉清问道。
“我们不能这样一直麻烦顾家，昨日我忽然想起，乡下还有一处陪嫁，我之前一直未放在心上，好像是院子不大，门口有几亩薄田。这些年也没人打理，恐怕已经破败不堪了！但有总比没有的好！我们这几日就搬过去，好好拾掇一下，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母亲，路途颠簸，您老的身体……”
“我身体无碍，路途虽远了些，但正好远离流言蜚语，过些安生日子，你就不用整日躲在家里，我心里也好受些！”
“母亲，孩儿让您担心了！”夏玉清一脸惭愧。
“你要尽快振作起来，堂堂男儿整日愁眉苦脸成什么样子！”老夫人语气严厉的道。
“母亲说得是！”夏玉清回道。
“只是苦了衡儿的娘，到了乡下，免不了吃苦受罪，我们夏家对不起你啊！”
“母亲，您这样说真是折煞了儿媳，我与玉清既是夫妻，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儿媳一切都听母亲安排！”
“好，那就这么定了，都吃饭吧！明日再做安排！”老夫人拿定了主意，其他人也没异议，都安静的开始吃饭了。
第二日一早，老夫人将夏知衡叫到屋内，拿出一件狐皮大氅，交到夏知衡手上，道：“衡儿，拿去换辆马车回来！”
“祖母，这大氅是祖父留下的，怎可……”
“别说了，我们夏家也只剩下这一件还算值钱的东西了，若是真能换辆马车回来，也算物有所值了！”老夫人枯槁的手来回抚摸了几下油亮的皮毛，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他叠好，包在包裹里，“拿去吧！”老夫人挥挥手，转身不再看他。夏知衡捧着包裹一狠心出了门。
夏知衡真换了辆不大不小的旧马车回来，老夫人一刻不想耽搁，吩咐家里人收拾东西装车，即刻就出发，家里人不敢有异议，夏家本来就没多少东西，一会儿功夫就装好了车，秋儿将门锁好，一家人乘着马车离开了。
顾雪宁正在外院忙着点货，就听见门口响起秋儿的声音，顾雪宁伸着脖子往门口瞅了瞅，果然看见秋儿娇小的身影进了门：“小姐，快别忙了，夏家老夫人到了！”顾雪宁一听，赶紧放下手中的活，恰巧顾四海和夫人正坐在账房里理账，听见声音也出来了。
等夏家一家人迎到门口，老夫人已经下了车，夏玉清和夫人一左一右的搀着，夏知衡在一旁拴马。顾四海赶紧迎了夏家进门，吩咐秋儿去上茶。
“老夫人，是晚辈失礼，本应前去拜见才是，只是晚辈听闻徐大夫说您需要静养，所以一直不便登门打扰，没想到您老人家大老远的亲自登门！晚辈实在惭愧！”顾四海道。
“顾老爷言重了，老身今日特来登门拜谢，顾家的收留之恩，我们夏家没齿难忘！”老夫人道。
“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举手之劳，您就安心住下！”
“老身今日来，一是为了道谢，二是前来告辞，我们打算回到乡下老家，即刻就走！”
“这么急？您的身体能受得住嘛？”顾夫人在一旁关心的道。
“老身身体无碍，去了乡下，远离流言蜚语，心情也能舒畅些！”老夫人直言道。
“那夏公子……”
“衡儿自然是要和我们一同回去的，乡下安静，更适合读书！”
“哦！”顾夫人心里有些失望。
夏知衡和顾雪宁站在一处，谁也没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顾家人告辞了出来，上了马车，夏知衡回头看看站在门口的顾雪宁，心里像针扎了一样难受，马车里父亲在催促，夏知衡扬了手中的鞭子，马车“吱呀”一声，缓缓的朝前走去。顾雪宁站在门口一动未动，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
“母亲，看顾姑娘的样子怪可怜的，刚才不如直接定下了亲事，省的两个孩子心里难受！”夏夫人在车里小声道。
“夏家如今沦落至此，有何颜面提亲事！如若两个孩子有缘，总会相见的！”车里一时无话，夏玉清板着一张脸，如同纸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