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局势
“迟大人还是太心急了。”另一边,长孙渊已赶到迟韶与众人落脚休息的客栈,向柜台老板要了壶茶,倒了一杯,握在手里。
“心急什么。”迟韶这边的画风就截然不同了,她拿起一壶酒,径直往嘴里倒,三两下将战袍解下,扔在一旁,“那群渣滓,老子徒手就能把他们全都撕掉。一千府兵?就算是一万,老子也能一天把他们全都撕了。”
长孙渊虽是觉得这话多少有些可笑,但他还是不动声色道:“这话说的倒是轻松,迟大人这一路杀过来,难道没受伤吗?”
“是,我是受伤了。”迟韶背对着长孙渊,默默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但你也不想想,那次在石宫下面,我一拳打在陈年老石头上,石头全他妈碎了,我手上的血径直往下流,上来了也没包扎,洗了洗继续浪,现在呢,什么事儿都没有。”言罢,她转过身来,右手撑着桌子,将那只左手举起来,在长孙渊面前晃了晃。
“......”这件事鬼蛊娘是没对他说过的。不过如此看来,迟韶机体组织恢复能力定然是达到了顶峰。“迟大人还是要注意一些,若是地下的那些石头上有暗藏的病菌,在触碰到了血液之后便会顺着血流方向流遍全身。病入膏肓的话,可就无药可救了。”他还是恢复到了初次与迟韶见面之后的那三个月里的状态,怼天怼地怼迟韶,就着他那灵光的大脑变着法地怼。
迟韶大概也是被长孙渊怼得习惯了,回怼完全不需要思考:“若是这样,大概这种病菌沉溺于我的美色,无心弃掉我一身武功吧。”
空气顿时沉默了,不过片刻过后,迟韶继续了方才被荒废掉话题:“受伤确实是受伤了,一挑五的时候一不留神被身后的一个小崽子一剑劈在了肩膀上。不过那崽子力气不大,再加上兵甲挡着——虽然那里恰好是一个漏洞,但还是有遮挡的——伤不深,郎中给的药敷上两天就能好。”
“别跟我说你曾经怎么样,身负重伤打死一箩筐壮汉的故事我听腻了。你对你自身的伤势的主观评价说明不了什么。”长孙渊急忙打断道,语气有一丝的不屑,又有几分警告的意味在里面。
“好的,长孙先生。”迟韶叹了口气,走到屏风后面,将上衣解下,扔到屏风上,“不过我必须叨叨一句,若是我听从你们说的什么‘可观评价’,我也就不会在半年前闯进镇东郡府,把那个叫什么......哦对,沈莼丘的老东西捅死,现在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至少你不会把‘客观评价’说成‘可观评价’。”长孙渊叹了口气。所谓孺子可教,迟韶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孺子,也根本听不进教。
迟韶在屏风后,上衣脱下,露出赤裸的上半身。只见她的前胸一片坦荡,微微隆起——那是胸肌。双臂很长——与之直接相干的,她个子也很高,就算是放在男人堆里,啊不,就算是放在习武的男人堆里,那身高也算是出类拔萃的——手臂上满是肌肉,就算是自然垂落的状态,也可以看到分明的肌肉线条。她的腹肌不明显,只有隐隐约约的分割线。若是将头部去掉——其实去不去没有多大区别——这便是一个习武的健壮男子的躯干。
至于那一张脸,也是毫无女性特征的。棱角分明,鼻骨很是突出,与同样突出的眉骨一起,投射给眼窝两大片阴影,衬托着两只细长的眼睛,若隐若现在眼眶中的眼眸,映衬着那浓密的眉毛,透露出不尽的森严。迟韶曾经数过,她脸上的褐斑,整整有二十三个。多次计数,数得的都是这个数。
这张脸说不上好看,毕竟也确实不好看,皮肤粗糙黝黑,也拦住了正往外散发的雄性荷尔蒙。
街上的男女老少看到后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男子想必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士”。若再搭个话,那相比于其他女子而言要雄浑很多的、几乎与男子无异的声线便在那人的脑海中烙下深深的印记,不断告诉他:这是个男人。
迟韶打的每一战,几乎都能在半日之内结束,不论是江湖单挑,还是一战上百,她都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找到对方的弱点或是顺手顺心的战斗模式,最后一击将对方击败。很多人说迟韶曾经拜过师门,正统地学习过,才能在踏入江湖后的数年间取得难以被取代的地位,站稳脚跟。不过这话迟韶也说不定,在她从落地起来计数的十三年时光的模糊记忆之中,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人教过她,当过她的老师。不过后来忘了,那也就忘了,不再想了。
这一上午,除了肩膀上的那一剑,便没有其他伤了。迟韶用水胡乱洗了洗把血洗干净了,便把药往上一涂。火辣的刺痛感从肩膀处传来,要是常人定然是一副面目狰狞的模样。不过迟韶只是眉头微微一动,叹了口气,便将上衣穿上了。
江湖上的十几年,她几乎算的上是泡在药汤子里的,镇东一带的治疗跌打损伤的医馆她都跑过,各种治愈内伤的中医药馆子她也都跑过,自己买过药疗过伤,也算是稍通病理。跟长孙渊说得不是夸耀的说辞,只是像她这样的人,身体早就疲惫成性,虽说不用医药续命,但也算是离不开药的人,身上多受几下,又能如何。就算是他在康宁城下定决心,要一战将偌大烨炎城攻破下来,就算是当腹插上百剑,吊着大半截肠子,她也能把这烨炎城攻下来,回客栈继续泡在药里。
她将思绪收回,走出屏风,身上涂了药,也算是沾染上了病气,同长孙渊一样是病号了。这便自来熟一般在长孙渊身旁坐下,给长孙渊那一杯茶满上。
“来,看看咱俩聊上点什么。”迟韶说话不经大脑道,自己又伸手一够,好像肩膀上的伤丝毫不会因为这一动作而有任何痛觉一般。喝了点酒,酒水的火辣将她凝固住的大脑刺醒,她才问道:“对了,来跟我讲讲,这三个月怎么把烨炎城打下来吧。”
“迟大人要在下从何说起?”长孙渊便对迟韶伤后饮酒的不良喜好视而不见,接过话题。
“从什么地方说都可以,蓝霆蓝妄他们也可以,曹缦那个草包太子也可以,总结今天的战况也可以。随你的心情,长孙先生。”迟韶的话颇有一种调戏的意味在里面——不过她自然是知道长孙渊的魂魄早已被张之安勾去了大半,剩下的都放在战事上,剩下的所剩无几的那一部分,也丝毫不会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所以她才敢这么大胆。
“草包太子?这倒是有点意思。”长孙渊瞥了迟韶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不过那还是没有什么好气,二人这半年来的交情好似烟消云散了一般,荡然无存,“先从他说起吧。”不过看来长孙渊的话头并不在迟韶随口给曹缦起得那个外号上。
“昨日他不是给你了消息,说他现在已被皇上觉察,他藏在朝中的眼线已被全部抽离,现在就等着皇上的一道圣旨了么?信时昨日寅时送到的,以褚阳城到康宁城的距离,我们大致可以推测那是前日晚上他所书写的。也就是说,自太子被怀疑,到现在已有两日。”长孙渊呡了口茶,梳理道,“我们不知道朝中的决策,不过太子通敌叛国这样的事,朝中定会今早给出一个答复,依安朝野。这种事情,查证大概不会超过五日。曹懿的性情,迟大人你也知道,优柔寡断,对朝政的担忧,对嫡长子的庇护之心,二者杂在一起,给他犹豫的时间会增多,给太子的时间也会相应增多。不过迟大人在褚阳殿的那一次......大概与朝中的苏丞相结下了梁子,他大概对你颇为忌惮,定然会站在太子的对立面。”
长孙渊说到这里,不禁犹豫了一下,随后补充道:“不过这也不好说,太子曾是苏丞相的学生,又是如今掌管大权的东宫太子,他应该会事先与太子交谈,多少劝诫一下,再做决断。若是劝诫不成,太子坚决站在迟大人这里,苏丞相再怎么痛恨你,在皇上面前,也会给他一些情面。”
“所以,太子事情败露大概是在什么时候。”迟韶直接点明疑问。
“我推测,应该是在明日。”长孙渊道。
“怎么说?”迟韶道。
“这都是在皇上、太子、苏丞相三人之间的猜测,三人互相抵消,时间会控制在五日之内。但是,迟大人莫要忘了,您在朝中的仇家,可不止苏丞相一人。”长孙渊颇为隐晦道。
“你是说......沈莼丘......”迟韶翻找着记忆中与自己交过手的人,疑虑道。
“沈莼丘的那位友人,现在的刑部尚书,您心里应该有数了。”长孙渊道。
“我靠。”迟韶不禁道,一想到这都手半年前欠下的人命债了,她便心底一阵无语。特别还是对方明明是江湖人,遵守江湖的规矩与自己比试而被自己杀死,契约书在那儿,尚还没有扔掉,死得“罪有应得”,友人却主动挑起了讨命鬼的责任,前来讨人命债。更何况那友人还是个尚书。迟韶压住要骂人的心情,挤出下半句话:“再帮我理理,朝中我还得罪了什么人。”
“那一次,惹怒了的皇上不说——啊对,这一点若是再加上,明日太子便被下诏令的推测就更有可能了。那一次,迟大人你......”这半句话还没说完,长孙渊的脸色便不禁有些难看。
“说,我气不死。”迟韶烦躁道。
长孙渊踌躇片刻,道:“大概......满朝文武都招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