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下
迟韶急忙上前,将长孙渊摁倒在床上。“妈的这家伙怎么这么大劲儿!”
鬼蛊娘将蛊虫取出,同样放进了长孙渊嘴里。“不鸣则已而一鸣惊人,这迟大人您听说过吧!”
“妈的什么东西!老子才没听过!”迟韶使劲按住长孙渊,“喂你倒是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松手啊!”
鬼蛊娘退到一边:“等他不再挣扎了再说!”
“靠!”迟韶大骂一声,但还是照鬼蛊娘所说的做了。
汗水洇湿了长孙渊的衣服,发丝胡乱飘在他的脸上。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音,进而鲜血就这么从唇上流下。
片刻过后,迟韶算是控制住了局面,她扭过头来,问鬼蛊娘道:“来给个解释,这又是虫子在他身体里干了什么......”
鬼蛊娘将瓷瓶收好,悬挂在腰间:“最先进去的蛊虫开始与孙愿体内的蛊虫搏斗,现在第二只蛊虫也进入了孙愿体内,自然会刺痛他的神经。”
这话传到迟韶耳里,不禁令她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寒颤,只见鬼蛊娘说得云淡风轻,迟韶不住暗自言她是毫无情谊的老妖婆,长孙渊好歹也算是一个俊朗男子,见他如此模样,解释的词句竟然也能如此平淡地说出来。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长孙渊总算是停止了挣扎,双手开始瘫软,双目慢慢合上,一头栽到枕头上。
“我靠......为了保持风度不叫不喊竟然把自己的嘴唇咬成这副模样......给谁看呢。”看着被长孙渊自己咬破的下唇,迟韶不忍,却又带着些嘲讽的意味道。她轻轻拽起长孙渊的衣领,将他下唇上的血迹擦拭掉。那一抹赤红在白色衣冠上显得十分明显。
“迟大人先走吧,整顿兵力,也该准备攻下烨炎城了。”鬼蛊娘拿出一条手绢,在水桶中投湿,走到长孙渊身边。
“好啊,不过在此之前,我可先要好好睡上一觉。”迟韶笑笑。长孙渊便这么交给鬼蛊娘了,她倒是不在乎这些表面的东西,不过他们在意的话,那便在意好了。想来,这许久没有好好休息。
“那便不送了。”鬼蛊娘笑笑,便不多理会迟韶。
迟韶大步走回房间,将门一关,便倒在床上,双眼一合一睁的功夫,便已过戌时。
她摸了摸身边的短刀刀鞘,谨慎便减少了许多。她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树叶微微摇曳,月光斜斜撒下来,乍看来,倒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她推开房门,伸了一个懒腰,驱散了惰意。
现在倒是想睡也睡不着了。迟韶三两步越上房顶,看了看目光所及的康宁城内的景象,不禁一笑。今晚,不若就到集市上面逛逛。
她穿梭在房顶之间,虽说身形甚大,但是步调轻如鸿雁,踏在房顶的瓦片上倒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远处有一条小吃街,只是本该热闹的街市,现在却只有寥寥数人。迟韶觉着奇怪,在街头跳下房顶,顺着这一条街走。
却不说这街不长,倒是零嘴丰富,照牌匾看来,糕点烤物都是丰富异常的,只是一个个都关上了大门,偶尔有一两家开着门,门口坐着一孩童,踢着石子作乐。
她走到一家桂花糕店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门里的人不做声。“请问这家铺子还开业吗?”迟韶轻声问道。
她将耳朵贴在房门上,静听着房内的动静。隐隐约约有脚步声逐渐靠近,迟韶推开,只见开门的是一位姑娘,比自己矮了许多,直到自己腰部的位置。
那姑娘笑笑:“这位公子,我们店铺现在已经不做桂花糕了。”
听到那姑娘叫自己“公子”,迟韶倒是不足为奇,被叫惯了,自然也就不以为然。“姑娘,那......你家还挂着这牌匾作甚。”
那姑娘仔细打量着迟韶,虽说面前这人长得不是很好看吧,目光倒也是莫名的冷漠,但是此人衣着随意,颇有江湖意味,只是衣服上的花纹也颇为繁琐,应该也是个有钱的主儿。她笑笑,道:“本来我们家是做桂花糕的,但是我父亲病了,这店也就这么荒废了下来。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这条街早就不卖吃的了。”
迟韶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可惜,点了点头,与那女孩姑娘道:“那......我可否进去,看看你的父亲呢......”
那姑娘愣了一会儿,总算是点点头,将道路让开,请迟韶进了屋,来到了她父亲的房间。
“我不知道父亲得的是什么病,只是三年前他还在柜台工作,突然就晕倒了,一直不醒......”那姑娘神情忧郁道。
迟韶微微凝眉。面前这姑娘看起来最多十四五岁,绝对不会超过这个数的。她不禁心生感慨。想来自己出家浪荡江湖的时候,也不过面前这姑娘的年岁。
迟韶上前,伸手探了探那姑娘父亲的鼻息,然后一惊,手指僵在那里。这小姑娘的父亲已经死了。
迟韶凝眉,又仔细查看了面前的男尸的手臂。身体已经凉透,不过尸体尚还没有腐烂,也没有任何死人的痕迹,距死亡时间大概不过一个时辰。
迟韶起身,将男尸的被褥盖好,回头看了看那姑娘。
她长得不算好看,并没有水灵的肌肤,也没有一双灵动的双眼,大概是因为家里穷,吃不好的原因,小胳膊小腿都瘦的很,显得很单薄。但那双眼里多少带有一些成熟与不谙世事的恐惧,颇为希望地看着迟韶。
她不忍心。
迟韶将真相咽回肚子里,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钱袋——那大概是她少时行窃之时顺手拿走的——放在了那姑娘的手里,颇为无奈地笑笑:“这些钱先给你,请一位郎中来。剩下的一些就给你了,生活要用的。若是不够了,就到康宁郡府来,说是康宁郡守让你来的,没人敢拦着。”
那姑娘正欲将钱袋收回,听到迟韶这番话,突然愣住了,看着迟韶:“你......您就是迟大人......”
迟韶一愣,竟是没有料到这一小姑娘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啊,一个乱贼,朝堂上顶撞了皇帝的。”她看了看那姑娘的眼睛,拍拍她的肩膀,“现在,乱贼是郡守。”随后便不加理睬那姑娘,心一横,握着短刀刀鞘,径出了那间桂花糕铺。
这一条街上昏昏暗暗,纵然迟韶也曾是逛过集市之人,如今却也难以将那集市的繁华景象在脑海中描摹。迟韶从街头走到街尾,看了看街旁房屋的房檐,瓦片上的花纹被岁月冲刷,模糊不清。
却说褚阳殿,曹懿犹豫甚久,将手上的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盘上。一枚黑棋挡在了四枚白棋中间,断了白棋五子连珠的路,恰也成了自己的四枚黑棋。
曹缦微微一笑,将握在手心里的白棋放入棋盒,斟了一杯酒,对曹懿表示敬意后便一口饮下。
“你小子倒是邪门,素来与朕下棋都是将朕下得满盘皆输,一壶酒,硬是将朕灌醉了不可。”曹懿讽笑,看着脸颊微红的曹缦,起身走到窗前。
“父皇真是一眼便识破了儿臣的心思。”曹缦将酒杯放下,走到曹懿身旁,“儿臣与父皇下了九盘棋,无非是想向父皇说明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曹懿点点头,颇有赏识之意。
“自数月前那名名唤迟韶的女子擅闯我褚国宝殿,刺伤了苏丞相之后,您便愁眉不展。”曹缦不紧不慢道,“儿臣认为,此女子不足为惧。”
“哼!”曹懿道,“你休要小看那名女子。敢擅闯褚阳殿,刺杀丞相之人,定然是有翻天倒海之胆魄。一人将你太子府八百人置于死地,定然是有血洗京城之戾气。凭借此,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曹缦倒是不慌,平静道:“父皇息怒。那女子虽是刺伤了苏丞相,不过这只能归于她出身江湖,不懂礼仪,行无分寸。此人既是江湖人,自然守的是江湖的规矩,与沈莼丘相斗甚至将其杀死,不过是因为一纸约定,彼此的承诺罢了。现在她当了镇东郡守,安守本分,这半年来并无谋反之意,父皇又是为何因一女子的一时莽撞而动怒如此忧心忡忡呢?”
曹缦说着,笑了笑,上前两步,几乎是在曹懿耳边道:“儿臣今日下这几盘棋就是想向父皇证明,大褚江山的稳定,不是她一介女子可以轻松夺走的,您也不必如此担忧。就算是她迟韶攻入褚阳城,朝中文臣武将,定会帮您平定。”
曹懿笑笑,调侃道:“你小子倒是有几分眼力。好,那迟韶的事,便交与太子了。”随后转过身道,“现在几时了?”
曹缦恭敬道:“回父皇,已是亥时。”
曹懿点点头,正欲让曹缦离开,却突然叫住了他,叹了口气:“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纳妃了。这姑娘呢,你看上那个,就上奏告诉朕,朕定会大办酒席,给你风风光光的。”
曹缦笑笑:“谢父皇。时辰不早了,父皇就寝,儿臣也就不叨扰了。”随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退出大殿。
“太子殿下,您出来了。”一旁的随臣道。
“是啊。风云变幻,这天下易主,大褚自有神庇佑,迟韶就算是要夺,也是夺不走的。”曹缦感叹,看看随臣,问道,“叫你办的事情可办妥了?”
那随臣道:“正在研制。起义军攻进褚阳城之前,定然会给您一个结果。”
“那就好。给她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