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生花开
而今生今世，此时的我，并未能回忆起前世的记忆，遑论更早的七世的悲伤凄凉，不知情，则不伤！
但这昙花仙子凄美的爱，哪怕虐心只有师傅与雪薇圣女的沧海一粟，依旧让我肝肠寸断，清泪沾襟。
在这位继续潸然泪下的昙花仙子的记忆中，那一段幸福的时光那么美好，那么短暂！终于东窗事发！
天帝大发雷霆。的确，在师傅面前，昆仑大世界的历任天帝无不胆颤心惊，但面对被天规戒律约束的小仙们，是可以理直气壮地经常大发雷霆的，立时将这对鸳鸯抓了起来。只是那韦陀菩萨终究归佛门管，昆仑大世界最大的佛如来说，“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听凭天帝发落。
自这失去了修为，但依旧不失眼力，记得前世的昙花仙子的口中，我对后面的故事已知晓了大概。
奇怪的是，似是被灵光附体，使我脑补了些许情节，顿时使得故事连贯起来。但一时我并没有察觉、思考何以被灵光附体，又何以擅自脑补情节，竟如无意识地回忆，只以为是这昙花仙子所叙。
这脑补的情节，绝不是鉴心镜之灵通过读心获知的记忆，因为，很多记忆不是出自这位昙花仙子。
这位昙花仙子，以及那位被佛门逐出的韦陀菩萨，双双被天帝下令投下诛仙台诛去修为，贬为凡胎。本被那惯于编写悲剧的司命神编纂好了命数，当该就近投胎于此天帝统辖的大世界天各一方。
可巧的是，那时，孔雀圣女遁入魔界，与满天伪善的神佛为敌，派麾下魔、妖、鬼、阿修罗四界联军，洗劫了两千多大世界在天境位面的天庭，击杀了极多未来得及逃走的极伪善的天帝，只算中等天官的司命神更不在话下，并将天庭和司命宫焚毁，只留下诸多命苦的小仙的居所。孔雀圣女麾下的联军，还洗劫了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的阴曹地府，自十八层地狱之中捞走怨灵加入己方。禁锢他二人命运的命薄和生死簿，被孔雀圣女麾下的联军洗劫得到，被有心巴结圣女者一级级上呈，只因孔雀圣女喜看绝爱的故事。很快，就被负责最终筛选任务的罗浮鬼仙呈送给圣女。
圣女大怒，骂那天帝老儿吃饱了撑的！说“男欢女爱有何错，苍天无眼我来开！”差遣麾下去找来他们二人生前之物，以气息为引，施展搜神术，立时找到因为阴曹地府的轮回道被毁，沦为胎灵无处可去的二人，送往一片她住过的神佛遗忘之镜，便是这天空之镜！要他二人务必幸福一生。
但这位昙花仙子求上门来，一脸悲苦，显然，并不幸福！应是那位孔雀圣女已死，方才会食言了。
“咦！这天空之镜，也是孔雀圣女住过的地方，这么巧？”这就不禁使浅露中的我吃惊、讶然极了。
“看来，师傅吹牛了！此地哪里是只有他知道？哪里是神佛遗忘之镜？人家孔雀姐姐就在这里住过！”
嘟了十四岁少女粉嫩的唇，腹诽了师傅吹牛，我心道：“孔雀姐姐完成不了的，只好由我来完成！”
那一年，我只有十四岁，天真无邪，心思简单，而且，实在看不透轮回，更加参悟不透因果二字。
孔雀圣女的情节短暂如电地出现在我的脑海，我竟未留意到孔雀圣女使用的是师傅不外传的搜神术。
不过，冰雪聪明若我，还是另辟蹊径自此事中得到了极大的启发！天规戒律，只是为需要守规矩的小角色设置的。菩萨和小神仙们不能越雷池一步，天帝却可以三宫六院，人人却以为理所当然。
那么举一反三，七界所有的规矩，都是给所有需要守规矩的弱者而立的，是强者用于约束弱者的。
就如同羊被圈在羊圈里，羊认为羊圈就是规则！却绝不会认为主人也应该遵守规则，呆在羊圈里。
这是做强者的好处！强到了某种程度，就可以不受某些规矩约束！强至极致，就不需守任何规矩！
旁边，荼毒花神只听了言语，便已感动地抽搐泣不成声，浅露的黑色薄纱的下摆，早已濡湿一片。
我黛眉紧蹙，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如此凄美的爱情，整个七界，无数神佛，都欠它一个成全啊！
那位孔雀姐姐当年说“男欢女爱有何错，苍天无眼我来开！”实在是很合我的心意！当真是知己！
这十四年里，这位昙花仙子因前世记忆还在，无一日不对那韦陀念念不忘，幼时无能无力倒还罢了，但前年，家人因重病去世，亡灵栖息于岛上的栖灵塔内，昙花仙子再无牵挂，便开始寻觅韦陀。
整整一年，漂泊于天空之镜茫茫无边的海域，遍访七十二岛。但人海茫茫，找一个今生相貌全然未知，只知被贬下凡是被判做一个苦修的沙弥，日日面对青灯黄卷，生生世世在佛前诚心忏悔……
找遍了七十一座岛，找得这位昙花仙子心中几乎绝望！因为，全都没有什么寺院，更没有一个沙弥！
抱着最后的希望，踏上了这处离外界入口最近，却离昙花仙子家所在的白鹭岛最远也最大的海神岛。
也许，昙花仙子的诚心真的感动了天地。这座海神岛上，人人都知道此间的确有一个少年，自称沙弥，在山上刻满了众人不认识的石像，称其为佛，命名所在的小山为“千佛山”，信众已然不少！
而且，那俊秀的小沙弥，依旧名唤“韦陀！”
这位昙花仙子喜极而泣，哭着跑去问那沙弥，问他还记不得前世？那韦陀名字未改，却又早已忘记前世，双掌合十道：“花非花，雾非雾，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纵有前世，贫僧亦早已放下。”
此生，韦陀并未有一滴眼泪落下，当真是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菩提偈》着实可恶！四大皆空，断绝七情六欲！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是灵山又能怎样！？
昙花仙子简直被那无情的偈问劈得全身凉透！黯然神伤，只觉得看什么都是死灰色！回忆前尘往事，心中抱着最后的希望，再度身化小仙草，守在韦陀每日挑水必经的山路上。韦陀下山挑水，总在黄昏十分，昙花仙子每日便在韦陀路过时，刹那绽放，只为唤起他的回忆，足足开了又一年。
他终究全忘了！只是怜惜寒冬时也瑟瑟发抖坚持每日黄昏绽放的昙花，为其搭了草棚遮蔽大雪寒风。
那只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没有一丝情的味道！就连挂在唇边的微笑，也和对外人全然没有一丝差别。
昙花仙子只希望韦陀能回头多看她一眼，能记起她。可一天天默默绽放，韦陀始终再没有记起她。
这实在太令人心碎了！假使，韦陀真能成佛，记起前两世又怎样？蒙蔽其记忆，何异于坑蒙拐骗？
神医馆素来医病、医心，昙花仙子来神医馆请求使人恢复前世记忆的仙药，无疑在我受理范围内。
且我年少心胜，极为热心肠，更被这凄美的三生三世的故事感动得不行，最见不得生拆鸳鸯的恶事，定要使之圆满！越发折服于孔雀姐姐的那句“男欢女爱有何错，苍天无眼我来开！”立即打了包票，说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孔雀姐姐死了，兑现不了诺言，那么，便由我夏千寻来完成吧！
这轻飘飘的一诺，把昙花仙子感动至极，立即跪谢话声哽塞，拉都拉不起来，实是让我不知所措。
因我素来绝不食言而肥，是以，言出必行！纵然有千难万难，也定要玉成此事！方不负这昙花之恋。
恢复前世记忆的丹药，虽然不入仙品，勉强算是灵品，但因为有违轮回天道，在七界之中是个禁品。
不过，我素知超脱七界之外的师傅处有方子，虽说炼制这灵品丹药简单，但也从来不肯让方子外泄。
我一向自觉，自知好奇心胜，假使有了这方子，定会炼制出那灵丹，让不知多少人服用，且看这些人的反应，想必十分精彩！是以，从来也不惦记这方子，此次只是央求师傅为昙花仙子炼制一枚。
回到后宅，我立时摘了浅露，将这三生三世凄美的爱情故事讲给师傅听，去温暖师傅那高冷却温柔的心。师傅果然很是感动，但又不愿意管那韦陀，不愿挖如来的墙角，我只好撒娇摇师傅的袖角。
本想师傅不会轻易答应，那么，我就得要好好地求他。不答应，就一直摇师傅的胳膊，因为我素知师傅是疼我的，而且知师傅也很惋惜这份催人泪下的姻缘，但不想师傅如此轻易卖了我这个面子！
想来是因我已经十四岁，近些年来甚少撒娇，师傅决定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
这不禁使得我立即小小地雀跃，拉着师傅的手欢呼道“耶！师傅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最疼千寻了！”
但这一跳不要紧，感觉到胸前的一些东西，也跟着雀跃不已，这吓了我自己一大跳！我早已不是小不点，身材早已告别了宛若带鱼的时代，十四岁这个年纪，照凡人的活法早已应该是当娘的了！
对自个儿发育如此后知后觉！想必还因为我近些年十分地稳重，从来没有雀跃过！且因我今日起得极其早，天未亮便去鉴心海苦修，荼毒花神并没有来得及为我束胸，使我有了这个惊人的发现。
不敢看师傅奇怪的眼光，忍羞去找荼毒花神帮忙束胸，决定以后不再雀跃！那实在是个羞人之举。
荼毒花神红唇轻抿神秘地一笑，悄悄说，小主人，你是个大姑娘了！用不了几年，就能超过婢子。
我：……好吧，我承认，豆蔻年华里，情窦初开、青涩未脱如我，其实的确很羡慕蜜桃成熟的花季。
这世界需细思的事很多，譬如，在七界中份量仅次于师傅的如来，在将前世的韦陀菩萨逐出佛门时，说“缘起缘灭缘终尽”，那个“终”字是什么意思很是微妙，这其实比说“缘需尽”还要斩钉截铁，是要那天帝了结其尘缘，寄予厚望让韦陀再度入世修行，天帝们都最是擅长咬文嚼字的。
果然，韦陀今生又皈依，只记得佛和前世的法号。这就印证了这韦陀，果然被佛门寄予厚望，成就将不在前世的菩萨之下，且是高贵过别处的昆仑大世界的屈指可数的菩萨之上。这墙角挖起来，对墙体造成的损伤着实不小！挖之前需得打声招呼，欠下主人家一个小人情，让主人家卖个面子。
师傅虽然不怎么看得起如来，但却向来是一个讲理的，己所不欲不施于人，说句不恰当不好听，但很能说明道理的比喻，假使如来到昆仑结界挖墙角，哪怕拐走一只小鸡，师傅也会不如何高兴的。
事情虽小，但不给面子，却是个大事！而且，师傅素有修养，总要念着是邻居。何况，昆仑大世界作为七界的圣地，汇集着神、佛在七界的统治者，神佛们最是注重面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倒不是说怕对方，对方即使不敌，也可以使绊子，或者毁掉不给你。而给其一点面子，对方却会给你很多面子，很客气地说：“拿去！拿去！不够，随时再说一声！”甚至，你踩痛了他也没有事。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话实在是很让我喜欢，不过，我为昙花仙子所求的，只是一个人。
拿师傅的书信去灵山的神使甚是难选，师傅特意指明不准我去，而如来又甚是记得虐杀了佛门诸多菩萨、罗汉、金刚的罗浮鬼仙，也会记得荼毒花神是那个厉害的孔雀姐姐的忠婢，实在无人可用。
还是师傅解了我这个围，又书信一份，以神力凝出了猫头鹰去找菩提老祖。因菩提老祖早年承了师傅偌大一个人情，又与如来同出混鲲祖师门下，当年，如来转世前被称为接引道人，是其师兄。
事情极顺利，那如来佛祖卖了师傅极大的面子，客气地要命，言韦陀尘缘深重，特命韦陀还俗。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师傅办这件事情，的确极具智慧，能使韦陀恢复前两世记忆的丹药固然灵光，但有如来的佛旨交由我拿给韦陀，最是崇拜佛祖的韦陀如何敢不听命还俗？敢不尘缘深重？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我想，为爱而生，得到了爱，喜极而泣的昙花仙子，心花才真正地绽放！
由荼毒花神陪伴，我远远地隐在云中，见那韦陀又终于想起来前世因缘，泪流满面，紧紧握住昙花仙子的芊芊素手，昙花仙子幸福地落泪，被当即还俗的韦陀牵着手下了千佛山，隐没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