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精品集·小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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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译序

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1861—1941)是印度天才大诗人,印度和孟加拉国人民虔敬地称他为“诗圣”。1913年,他因诗集《吉檀迦利》成为亚洲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除了卷帙浩繁的诗歌,他还创作了大量剧本、散文,以及12部中、长篇小说,以及100多篇短篇小说。

泰戈尔小说,题材丰富多彩,写作手法多种多样,至今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

赞美真善美,鞭笞假丑恶,是泰戈尔小说的重要主题。《喀布尔人》以质朴的语言,表现感人至深的父女真情,也表达作者对下层贫苦民众的深切同情和对城市中欺生凌弱的地头蛇的愤慨。《邮政局长》是名篇之一。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刻画在特定的环境中,主仆两人一段心路历程。《秘密财宝》通过描述祖孙二人从寻宝、争宝到最后弃宝的曲折过程,表现淡漠金钱的人生态度。在拜金主义仍然盛行的时代,这篇小说具有深刻的启示意义。

泰戈尔100多篇短篇小说中,约有五分之一以爱情为题材。

泰戈尔爱情小说,反映19世纪后叶和20世纪初叶殖民统治下的印度,随着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兴起,封建婚姻制度趋于消亡,新的婚姻制度孕育、诞生的历史变迁。

《塔利雅》是带有传奇色彩的历史小说,寄托了作者期望年轻人以纯真的爱情,化解老一代人的仇恨,世代友好相处的美好理想。

在泰戈尔的长篇小说中,《沉船》是最耐读的一部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名作。1903年4月至6月,以连载的形式首先在孟加拉文学刊物《孟加拉之镜》上发表,1906年出版单行本。

《沉船》中卡玛腊和诺利那格的最终结合,不仅是对忠于爱情的歌颂,而且是对超越世俗偏见的新式婚姻的礼赞。

卡玛腊乘船遇险,在荒无人烟的沙洲上误认为拉穆斯是新郎,与他过了一段缠绵的时光。在封建卫道士眼中,她已是“失节”的女人。在迦齐普尔的新宅,她从拉穆斯写给胡蒙莉妮的信中,方知拉穆斯不是自己的丈夫。她如五雷轰顶,为曾与拉穆斯卿卿我我、肌肤摩触而羞臊难当。但她并未去自尽殉节,而是执着地去寻回属于自己的爱情,在她身上绝无烈女贞妇的印记。她在贾格罗帕尔迪父女的热情帮助下,找到了丈夫诺利那格,却又十分惧怕被他知道自己的过去,甚至甘愿一辈子当他的女仆。这说明在那个历史时期,孟加拉妇女打破封建观念的束缚是多么不易。卡玛腊是已有自强自尊的意识,不甘做旧制度的牺牲品,但未能完全挣脱精神枷锁的妇女形象。

作者笔下的诺利那格是乐善好施、通情达理的开明人物。他怜贫惜弱,敢于冲破门第的樊篱。他不顾社会地位的巨大差异,毅然娶被舅舅当作包袱甩出去的孤女卡玛腊为妻,经受了他当县长的朋友谑称的“一场考验”。难能可贵的是,他获悉卡玛腊曾与拉穆斯一起生活过一些日子,却没有厌憎她,没有拒绝接受她,而认为她是无罪的,可以原谅的。作者通过他的口说出了梵社在婚姻问题上的人道主义观点。诺利那格可谓既能继承优秀文化传统,又锐意改革,并身体力行地破除旧婚俗的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

拉穆斯是《沉船》中塑造得最丰满的人物,作者以细腻的描写,揭示了他复杂丰富的内心世界。

拉穆斯在察觉新娘并非自己的妻子之后,陷入了感情危机的罗网,在情欲和道义的矛盾中苦苦挣扎。他要把卡玛腊送回老家,又怕她重新受到虐待,在陈规陋习中窒息而死。在西行的轮船上,他为卡玛腊周到的侍候所感动,品尝了家庭生活的乐趣,卡玛腊秀美的姿色也常使他心摇神荡。然而,他的心镜里立时又显现胡蒙莉妮的音容笑貌。当他想到卡玛腊的苦况,看到她满脸的委屈,或出于怜悯,或受宿命论的影响时,他不止一次起过索性与她结为伉俪的念头,但“她丈夫可能还活着”,这句话又像警钟在他耳边响起,使他竭力按捺住心头的激情。他在想象中为卡玛腊戴上家庭主妇的桂冠,但他回到加尔各答,旧地重游,目睹的景物又勾起他与胡蒙莉妮相爱的美好回忆,“将她忘却的决心,便成了怀念她的得力助手”。他又觉得卡玛腊并非理想的终身伴侣。他在两位女性中间徘徊,在犹豫的水流中沉浮,但他的理智总能遏制冲动,道德总能制约情欲。

《沉船》宣扬的真善美,集中表现于贾格罗帕尔迪一家对卡玛腊的热心襄助。贾格罗帕尔迪在船上与卡玛腊和拉穆斯萍水相逢,一路上给予周全照顾。回到迦齐普尔,为他们安家不辞辛劳地奔忙。为了卡玛腊与诺利那格的团圆,他周密谋划,费尽心机。作者通过对这位热心肠老头儿的描写,讴歌了下层普通群众诚恳朴实、助人为乐的优秀品德。

作为诗人,泰戈尔把诗歌艺术运用于小说创作,形成他小说最显著的艺术特色。

泰戈尔常常以寥寥数笔,勾勒情景交融的画面,烘托人物心理活动。

《沉船》中旋风毁灭了迎亲队之后,“雾霭渐渐消散,皎洁的月光像寡妇的素服,覆盖着荒漠般空阔的沙洲”。这凄凉的场景,烘托了船沉人亡,幸免于难的主人公无比悲痛的心情和对死者的哀悼。

赋予事物以情思的拟人手法,在泰戈尔小说中广为运用。如《塔利雅》的结尾处写道:“匕首也从刀鞘露出一点儿脸,目睹这精彩的一幕,闪闪发光地笑了。”锋利的匕首被赋予人性,露出甜美的微笑,从而把小说的题旨——化干戈为玉帛,表现得形象而生动。

泰戈尔在小说中营构的奇妙意境,令人回味无穷。

长篇小说《沉船》中,拉穆斯沉浸于对胡蒙莉妮的怀念,轻轻呼唤:“胡曼,胡曼!”“这芳名的两个字,犹如甜蜜的摩挲,层层环围着他的心房;这芳名的两个字,又似饱含无限柔情的一对明眸,隔着缥缈的烟雾,凝望着他的脸,流露出深深的思念。”作者施展想象创造的幽美意境,把远隔千山万水的一对情人割不断的思恋渲染得淋漓尽致。

2011年5月7日,是泰戈尔诞生150周年。笔者特地编译这本小说选,展示他在小说创作领域的成就,并以此对这位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表示由衷的敬意。

白开元

2011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