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财务管理学(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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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传统财务基本理论的缺陷

1.2.1 什么因素驱动了公司价值的变化:是盈利?现金流?收入规模?还是其他因素?

企业财务管理的根本目标是实现企业价值最大化。但在财务管理理论实践运用中,很多财务学者几乎将“公司价值”的概念等同于“公司股价”来理解,或者说公司市值(股价)是公司价值最直观的表达。由于这一“等同”概念的混淆,“市价”成为财务决策与评价理论与实践的主要甚至唯一的标准。现有财务原理认为企业的内涵价值对于企业所有者、债权人、管理者等来说,多是由企业利润、现金流、净资产等价值所决定。所以财务上认为市盈率P/E、市净率P/B、市销率P/S或者现金流折现DCF等方法作为公司估值的基本方法,强调未来的盈利、自由现金流和股利分红等能力是公司价值的本源。

2016年7月20日全球同步的《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出炉。沃尔玛连续三年排名第一位,营业收入达4821亿美元,同比微降0.7%。国家电网排名跃升至第二位,中石油和中石化紧随其后,分列第三位和第四位。中国上榜公司数量继续增长,2016年达到了110家。然而,当今中外资本市场的股价表现,不仅越来越游离于传统财务报表数据,也挑战着现行财务理论的价值主张。如一直排列在世界500强前五名的中石化、中石油的盈利水平不强,尤其它们的股市价格持续走低。但是并未进入世界500强的腾讯控股,2015年总收入为158.41亿美元,年度盈利为44.83亿美元,其市值不断走高,2016年9月5日腾讯股价达208.60港元,市值已达19746.73亿港元,首超中国移动,成为亚洲市值最高的公司。

由此可见,在当今时代,投资者对公司价值的认知与判断,已经不再局限于企业现在或未来的利润、现金流、财务分红、营业收入等这些财务信息,更多的是基于企业的商业模式、核心竞争能力和企业持续创新能力,这些能力的强弱也非由股东财务投入或企业拥有的财务资源规模所决定的。故此,这些资源可以是点击率、用户群、信息平台等,甚至可以是数据本身。根据预测,大数据挖掘和应用可以创造出超万亿美元的价值,数据将成为企业的利润之源和战略资产。拥有数据的规模、结构,以及收集、运用数据的能力将决定企业的核心竞争力。

对当今企业成功与否的评判标准,也不再仅仅依靠最终财务指标上的成功,而主要是依靠在商业市场中客户获取的成功。但是传统财务理论很少关注企业商业模式问题,似乎这与商业模式无关。即使有相关财务理论提及“商业模式”这个概念,也都只是轻描淡写,因此这的确是财务理论在战略导向上的严重缺陷。尽管在现实中,企业价值在很大程度上需要通过金融市场来反映,但是从根本上来看,企业价值在最大化的目标还是要通过企业在商品市场、商业经营的过程中赢得有利可图的客户并形成独到的商业模式来实现。

其实,财务理论上强调的运用DCF进行估值的技术主要适合进行债券、优先股和其他固定收益的证券估值或者用于定期、定额分配股利的股票估值。不适合为具有明显增长机会和巨额无形资产的公司估值,更不适合研发投入较大的高科技公司和新经济企业。

根据最近两年资本市场的股价表现,企业的商业模式必须创新、必须“触网(互联网)”,这是大数据环境对企业商业模式的基本要求。当今企业只有通过“触网”,才能充分利用大数据环境、进行精细化的数据挖掘,实时把握、预警差异化的客户需求、根据用户不同的兴趣和需求推出不同的产品或服务,持续改进用户体验。这种“触网”下的商业模式也不是以财务资本投入为关键驱动因素,而是依靠技术创新、系统建设、品牌运作、服务提升、流程再造等“无形资本”的能力。

1.2.2 财务决策的信息内涵越来越不“财务”,财务信息的外延越来越无边界

财务管理从管理的内容上分析,已经大大超越传统财务资金管理、成本控制的范围,或者说这种财务管理的制度设计已经把财务管理、成本控制、预算体系、业务经营、项目管理等融为一体,并且在大数据的环境下将所有管理内容数据化、模块化。从财务决策与分析的信息类别来看,除了财务会计信息外,更多依赖行业发展信息、资本市场与货币市场信息、深度的客户与供应商的信息、企业内部的战略规划、业务经营、成本质量技术研发、人力资本和业务单位的各种信息。

互联网时代、大数据经营环境使得企业获得决策信息的成本更低、速度更快、针对性更强,尤其是彻底打破了一批企业,尤其是大型集团企业内部的各级子公司和分公司、各个部门和业务单元的因长期独立运作而形成一个个“信息孤岛”,实现了财务与业务信息的一体化。实现企业财务与业务的融合,打破传统财务信息边界是传统财务管理变革的必然方向。

1.2.3 企业如何做资本预算?投资决策标准如何变革?

现行财务理论认为一个投资决策是否可行的标准是是否能提高财务资本回报率或股东财务收益,当然货币时间价值是必须考虑的因素,所以财务上较为成熟的投资项目的评估方法,如净现值NPV、内部收益率IRR等,其技术应用特别广泛,基本原理是基于对投资项目预计现金流折现的判断。而在大数据时代,这些评估技术的弊端已日益显现:一是表现对预计现金流的估计上,如果对预计现金流的估计不能准确,则可能会直接导致错误的投资项目决策。二是这些评估方法已经不适合对现金流较少或者未来现金流不明显、不明确的投资项目的评价,或者这些评价技术只适应于传统的重资产经营模式。

财务决策缺乏对企业战略的深度考虑和盈利模式的基本考虑是特别突出的问题,所以我们不能再认为评估投资项目的可行与否是完全基于其未来盈利能力或现金流水平的,投资盈利是一个特别结果的指标,因为这并不是对当今投资项目的成功与否、有效性大小的驱动因素的深度、全方位挖掘。当然,这种挖掘在非大数据、互联网时代特别困难。而如今,大数据时代就意味着企业可以得到更海量、更多样、更准确的信息,比如客户、供应商的身份信息、相关交易数据、外界环境变化、行业前景等,这些多样、准确的信息正是企业进行正确投资判断的重要前提。对投资相关的数据进行关联分析可以为投资判断提供好的依据,但对看似不相关的数据进行关联性分析,或许正是发现新的投资机会的便捷途径之一。最为人所熟知的沃尔玛啤酒与婴儿纸尿布的关联销售正是对利用大数据发现新的投资机会的最佳说明。

大数据的利用还可以很好地解决以上提出的两个弊端:首先,大数据本身具备了数据的规模性、多样性、高速性和真实性的特征,这将为现金流较多的投资项目的准确估计提供保障。其次,对于现金流较少的战略性投资项目,大数据的利用不仅可以从传统财务角度进行考察,更多的能从企业获得的资源(顾客、产业链等)与前景(市场份额、行业地位等)等方面全面评估项目。除此之外,在对投资结果的验证与反馈方面,大数据技术的运用可以对项目投资中和投资后形成的新数据进行实时、准确、全面的收集并评价,进而将项目实施后的实时数据与投资前评估项目的预期进行对比,并将前后差异形成项目动态反馈。这种动态反馈在监控投资项目进行的同时,也可以帮助企业累积评估经验,提高企业未来项目投资成功率。

1.2.4 公司治理机制与财务管控制度必须进行“大数据”变革与创新

公司治理与企业内部财务管控系统是财务管理理论与实践中特别重要的两个议题。在以委托代理理论为中心的现行财务理论的基础上,强调两权分离的公司治理、股东主义,降低代理成本、防范经营者的偷懒与内部人控制一直都是财务学热议的问题。随着信息频繁流动以及网络新生代的成长,传统企业要想再通过强大的体制控制力,或者信息不对称的优势地位进行较为封闭的公司治理与财务管理的模式,已经越来越显陈旧过时了。

当今社会中现实“触网”的企业基本上都是以合伙人制度取代了公司治理中的雇用制度。在互联网经营时代,公司成功“最重要的是团队,其次才是产品,有了好的团队才可能做出好的产品”;“小米没有KPI,不意味着我们公司没有目标。小米对于这个目标是如何分解呢?我们不是把KPI压给员工,我们是合伙人在负责KPI的。我们确定KPI,其实更多的是判断一个公司增长的阶梯,我到底到了哪个阶梯,因为我们需要把这个信息测算清楚,以后好分配调度资源。相比结果,小米更关注过程。员工只要把过程做好了,结果是自然的。”(雷军语)

企业必须尽力减少内部管理层级,尤其是压缩中层,并鼓励打破层级的交流,增强组织共享与服务协调。组织结构扁平、机制灵活,构建内部信任,奖励自主学习和尝试创新的文化;特别重视内部信息流,知识和技能分享,鼓励内部学习和创造,让学习和创造成为企业习惯。除此之外,随着企业对大数据价值分析与挖掘的逐步深入,财务决策机制应从业务驱动型向数据驱动型转变,鼓励企业一线员工运用大数据分析,而非完全依靠高层管理者的直觉、经验进行决策,形成企业基于大数据决策的学习型企业文化与制度。

在大数据、移动网络支持下的个性化的时代,知识和创新已经成为企业发展的最大动力;人力资本和信息取代了财务资本,已经成为企业的生命之源和价值之根。企业员工广泛参与决策制度也必然影响企业决策组织结构与决策文化。由于动态外部环境、分散的知识分布等特点,分散式决策是大数据下决策的主要形式。企业必须尽力减少内部管理层级,尤其是中层管理者、鼓励打破层级的交流,增强组织共享、服务协调。组织机制分散、思想和文化紧密、奖励自主学习和尝试创新的文化、鼓励内部小范围的知识群体的民主;关注内部信息流,知识和技能,更胜于关心管理架构或决策体系。鼓励“学习和创造”,让学习和创造成为习惯,成为企业和企业里每个人共同的资产。除此之外,随着企业对大数据价值分析与挖掘的逐步深入,财务决策机制应从业务驱动型向数据驱动型转变。企业员工运用一线大数据分析结果印证或者推翻高层管理者的直觉、经验判断,形成基于数据决策的学习型企业文化与制度。

1.2.5 企业财务风险管理必须位移,风险管理创新技术必须再度改进企业风险预警系统

对风险的识别与防控无疑是企业财务管理的核心与灵魂。财务理论中有关风险的核心观点与内容应该包括:(1)财务理论中所指的“风险”主要来源于数理分析中的“确定性”“风险性”和“不确定性”事件。虽然有时候财务理论也强调“风险性”和“不确定性”之间的差异,但是在“主观概率”的引导下,几乎把“风险性”与“不确定性”两者的概念等同起来看待;(2)财务理论大多关注于如何“减低”企业流动性风险(偿付能力)等具体的风险;(3)在风险防范的对策方面,财务理论所提供的解决方法,一个是对资本结构进行适当与动态的调整;另一个就是结合证券投资理念中的投资组合思想。巴菲特很早就认为学术界对风险的定义有本质错误,基于贝塔值的风险衡量模型精确却不正确,而且无法衡量企业之间差异很大的内在经营风险,所以根本不可靠。巴菲特认为风险是损失可能性而不是贝塔值衡量的价格波动性。风险的定义应该是指“损失或损害的可能性”(The Possibility of Loss or Injury);另外,用贝塔值衡量风险精确却不正确;尤其是贝塔值无法衡量企业之间内在经营风险的巨大差异。

故此财务管理理论在风险与风险管理的理念、内容和技术方面均存在重大缺陷,仅从数理角度去表达、计算以及探索风险防范的理论范式本身就存在极大的风险。因此,在大数据时代,财务风险理论需要多方重构。

第一,“风险”概念重构。财务风险是一个多视角、多元、多层次的综合性概念。一个现实的、理性的财务风险研究理论范式一定是在对风险要素、风险成因、风险现象等不同财务风险层次的理解和研究的基础上形成的。

第二,风险防控对策方面,要特别关注各类风险的组合和匹配。如有学者指出,当经济处于低迷时期时,企业需要在投资导致的财务危机风险与不投资带来的竞争地位损失之间进行权衡。而当经济处于萧条时期时,如果企业过度强调投资带来的财务风险,那这将是以承受不投资导致竞争地位下降的风险为代价。投资带来的财务风险仅是未能在投资项目上获得合理的投资收益,而不投资带来的竞争风险则是因投资不足,导致企业在维持现有竞争地位方面的失败。因此,企业需要根据对经济环境的判断,平衡投资财务风险和投资竞争风险。相对于流动性风险,企业认为对低盈利能力项目的过度投资和错失高盈利项目机会更可怕。

第三,财务管理实践必须降低企业对防范风险的金融工具的依赖。大数据背景下的财务管理理论应以实用主义为原则,围绕如何建立更加有效的评估企业经营、风险状况的预警系统进行深入探讨。企业具有良好的风险预测能力是防范风险的利器。

1.2.6 大数据背景下企业融资方式与资本结构的再思考

随着互联网经营的深入,所有企业的财务资源配置都倾向于“轻资产模式”。轻资产模式的主要特征有大幅度减少固定资产和存货方面的财务投资、以内源融资或OPM(占用别人即供应商的资金经营获利)为主很少依赖银行贷款等间接融资、奉行无股利或低股利分红,时常保持较充裕的现金储备。

首先,轻资产模式把企业的财务融资逐步实现“去杠杆化生存”,越来越摆脱在融资方面商业银行总是基于“重资产”的财务报表与抵押资产的信贷审核方法。在互联网经营的时代,由于企业经营透明度的不断提高的现实,传统财务理论强调适当提高财务杠杆,增加股东价值的财务思维越来越不合时宜。

其次,传统财务管理是割裂了企业内部融资、投资、业务经营等各项活动,或者说企业融资仅仅是满足企业投资与业务经营的需要,控制财务风险也完全局限于资本结构本身。互联网时代使企业的融资与业务经营实现了全面融合,业务经营本身就附有财务融资活动。

1.2.7 现行财务理论的研究对象:紧盯企业的资本运作还是顾及商业运营

现行财务理论特别关注证券市场和资本运作。“实际上,Corporate Finance主要关注的是企业的融资、投资、上市和兼并等决策及其对企业市场价值的影响,在中国惯称为企业的资本运作”(张春,2008)。这样的话,现行公司财务学就是以上市公司为主体、以资本运作为对象的财务学。当然,我们并非认为以资本市场为背景的财务学就缺乏学科价值,但是这种财务理论有明显缺陷:一是因为以上市公司为对象的财务理论对非上市公司而言,其适用性是比较差的,而上市公司的数量相对于非上市公司,不是一个数量层级的,很显然现行财务理论只是关注了重点的少数。二是现行财务理论将关注的重点集中在资本市场中的投融资决策和股利分配问题上,忽视了现实企业内部财务运作、管控能力和内部绩效效益问题。

财务学很需要关注和研究盈利模式,因为“现代公司财务生存的主宰是在资本市场,但是生存的方式、获利的途径则是由其在商品经营业绩和产品市场上的表现所决定的,所以公司价值必然与公司经营战略和盈利模式相联系”(斯坦伯格,1994)。反过来亦然,商业战略理论研究上同样需要用财务理论、理念和工具来夯实对盈利模式问题的研究。因为财务业绩是经营战略的最终标准,提高财务业绩和公司价值的主要手段是能在竞争性商业市场上获得成功。今天的成功取决于过去某一段时间采取的战略,所以创造价值最基本的方法就是识别、评估和采纳那些创造收益超过资本成本的战略,并且在尽可能长的时间里创造并保持竞争中的优势地位。而衡量战略成功与否的最终标准就是价值是否增值。总之,企业的基本目标也就是经营战略的基本目标,即增强所有者的长期价值。

尽管公司的价值在很大程度上通过金融市场来反映,但是实现企业价值最大化目标还是要看企业能否在商品市场、商业经营上赢得有利可图的客户和产生持续的营业收入,这是实现价值目标的根本问题,也是由公司内涵价值概念决定的。可见,企业生存的主宰是在金融市场,但是生存的方式、获利的途径则是由商品市场上的表现所决定的,所以财务管理理论必须和公司商品经营战略相联系。

现行财务理论与实践的诸多问题或种种局限成为高级财务管理产生的理论背景与实践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