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关于文献中的假设

以下来自文献中的话题与后面的讨论有关。

2.1.1 制度

诺斯（North）认为，制度是为社会中的人类互动提供激励和约束的游戏规则。这就是为什么制度对于经济发展十分重要。诺斯还指出，制度是持续的或缓慢变化的。为解释制度对于发展的重要性及其持久性，阿西莫格鲁-鲁宾孙（Acemoglu-Robinson）（2012）对经济与政治制度进行了区分。经济制度是经济政策制订的基础，而政治制度则是政治权利分配的基础。他们认为，政治制度选择并支撑经济制度时，不仅以其效率和意识形态为基础，还以其对强大利益集团或精英们的分配结果为基础，这些利益集团或精英位于政治制度的核心并随时准备收获利益。经济收益与政治权利之间的相互作用有助于维护制度的持续性。因此，一种制度只能被意外的冲击（如战争和自然灾害等）所改变，因为这种冲击重新分配了利益集团或精英的政治权利。由此，他们作出了理论预言。

预言1：要破坏利益集团的结构并最终带来制度的变化，需要意外的冲击。

2.1.2 正式与非正式制度之间的区别

一个正式的制度通过一个结构良好的组织进行管理，且通常是非个人色彩的并以规则为基础的。一个非正式的制度通过人群中的关系/网络进行管理，是以共同的社会价值观和规范为基础的（Williamson,2000）。由于中国广袤的国土和众多的人口，以儒家社会主义精神为基础的中国非正式制度对于治理中国是至关重要的。与正式制度类似，非正式制度也是持久的。同样有利益集团从现存的非正式制度中获益。由此，预测1也适用于非正式制度的情况。

2.1.3 集中与分散的正式制度

分权是指将政治权力下放到地方。在处于发展状态的经济体中，对于产业化来说，既有好的分权也有不好的分权。一方面，地方政府是当地需求的更好，也是更负责任的管理者，因为他们更加了解当地的情况。权力下放还会引入更多的政府间竞争并产生机构间的相互制衡。但另一方面，与地方政府相比，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能够更好地在执行法律法令、保护财产权以及提供国家公共物资时利用规模经济的优势。它能更有效地协调各司法辖区而不是让地方政府在其间疲于应付。更重要的是，得到权力的地方政府能够很容易地被当地强大的精英们俘虏，而本地政府部门会以非精英们的利益为代价向他们提供支持。而来自一个集中权威部门的规定可以避免精英们劫持本地政府部门。

对人均GDP有价值的影响，无论来自于分权的还是集中的系统，最终都必定要面对收益递减。因此，应当存在一个中间地带，能够从两个系统中提供最佳优势。一个提供法律法令的集中权威机构可以打破霍布斯无政府状态的初始状态，促进经济的发展，提高人均GDP，但这可能是短暂的。过度集中且刚性的制度将会扼杀经济，导致人均GDP下降。在图2-1中，沿着水平轴向右移动代表权威部门集中化的增加。倒U形曲线上的M点表明最优程度的集中化提供了最高的人均GDP。上述的讨论带来了预言2。

预言2：高度集中的或高度分散的制度最终将降低经济体的人均GDP水平。

2.1.4 统治的味道

诺斯（1984:260）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独裁者及其各权威部门不采用有利于其国民经济增长的经济政策，他们不是从那里能够获得更多的拨款吗？诺斯认为，独裁者可能不会采用有利的经济政策，因为他们不希望他们的统治地位受到这些政策的威胁。由于一个高度集中的经济体较少存在威胁，独裁者面临着在他们自己的统治地位/权力与他们可以占用的经济产出之间进行权衡（见图2-1中的权衡的边界MCB）。

注意，皇帝的效用不是经济动机所能驱动的。中国的皇帝、官僚和政治精英们需要通过占据坚固的社会层次结构顶部以及通过臣民的顺从行为来获得满足感。根据马斯洛（Maslow）的需要层次理论，较高层次的需要是自尊和地位。并且，对于皇帝来说，是权力、权威和荣耀。为简单起见，我们称之为“统治偏好”。儒家等级制度要求每一等级应顺从更高的等级。皇帝和精英们通过统治支配下属并经由这种统治而产生的最高社会地位来获得更大的愉悦和满足。

商业与创新活动损害社会稳定性，并因此威胁到了皇帝的统治。正如熊彼特（Schumpeter）提出的，创新活动的创造性破坏会招致那些因为这些活动而受到损失的顽固精英们的反对（Parente-Prescott,2002）。这也威胁到了皇帝的统治。商业活动在跌宕起伏的过程中，会与创新活动有着相同的效果。因此，在和平时期，皇帝更加看重维护其统治地位，而非从被统治者那里获得更多可支配的收入。皇帝会选择如图2-1中的点B那样一个点。当面对一个不稳定环境时，如来自他国的战争或国内动荡的威胁，一个更加繁荣的经济会帮助皇帝来保卫他的国家。皇帝还会对国内各利益集团进行抚慰以赢得他们的支持。他会选择较高的收入并维护其统治地位（Chan,2008; Chan-Laffargue,2012a, b），如图2-1中的点C或点M。以上的讨论将预言1缩小为一个更加具体的预言。

预言3：一个不稳定的环境，如战争或内乱，为经济改革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推动力，推动了技术创新与商业活动。

集中的制度会导致僵化，使其无法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到了清代中期，清政府的许多规章制度都是过时的，无法满足现代社会的需要。由于这种不匹配，腐败蔓延，破坏了制度的有效性。许多学者认为，正是由于集中权力所引起的机构僵化，导致了清朝制度的衰败。这种衰败也会使集中化权力的掌控力下降。

表2-1按时间顺序列出了从清代到民国期间的主要事件。以后各节会按表2-1的时间顺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