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放射”

帝国舰队整体的规模极为庞大，从庞大的帝国武装力量体系中抽调组建的“远征舰队”虽然只是帝国当前武装力量的一部分，但是其规模也仍然十分可观。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大规模集结调动，战舰们的行动也并不混乱，舰队的行动是井然有序的。

与曾经繁杂混乱、规模无比庞大的上一个帝国时代相比，如今的帝国已大幅萎缩。

但是，如今的帝国却透露着更多的生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生命来到了现实中，而那些终于从癫狂之中冷静下来的进化矩阵也在逐步恢复，它们源源不断地填补帝国内外的各种缺口与漏洞，修复原本已经断裂的信息桥梁……

一切开始复苏。与上一次远征相比，这一次，维多维尔真切地感觉到，那种无数单位相互“推推搡搡”式前进的情况已彻底消失。

在长达几千万年的时间里，越来越多的生命接入帝国网络并修复网络漏洞，新生生命带来的生机与活力，滋养着帝国，也使得在虚空中盘踞了数百亿年以上的混乱漩涡最终平息。

砝码效应与新生的帝国生命，终于弥补了帝国从巅峰跌落所带来的巨大伤痛的一部分。

迅速恢复的帝国网络开始重新为整个帝国提供服务，秩序与权力的触角随着网络扩散至每一个细节，尽可能的弥补着可能存在的真空。

在漫长的时间里，帝国成功抢救并维护了从虚空中寻回的无数设备，并且让它们可以重新运作起来。

帝国甚至制造出了新的战舰。

帝国并未彻底沦为残废。

这其中是否依然混杂着来自Σ的“鲜血”？

换句话说，帝国取得的这些成功，是否仍然跟攫取了Σ飘散出的力量有关？Σ是否还有未被发现的残余影响在生效，它们是否还在加速帝国的发展？

这难以确定，来自Σ的这些特殊的信息很有可能已经彻底融入了帝国生命的方方面面。

“这……可怕吗？”

能这样分析这个问题，其实本身就已经有些蹊跷——这种从其他文明、其他存在注入到帝国内部的信息里，是确实可能潜藏着种种危险以及多层次的影响的。放在以往，如果帝国知道自己的成长是依靠一个数次摧毁自己家园的敌对文明抛洒出的力量做到的，那就不是这个情况‘可不可怕’的问题了。

若这种影响在过去得到证实，那么其引发的剧烈变化甚至可能能够直接撼动帝国的整套上层建筑。

但如今……大家好像不会非常紧张地在意这些事情了。

说实话，谁能明确，自己百分之百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影响呢？

甚至就连“人类形体”恐怕也并非完全就是生命的本意吧？

……

内容繁杂，太多的可能性猜测足以占据所有思维线程，把它们全部理清楚恐怕不太可能。

而且，如果一定要对这些问题追根溯源到底，那就必然不可能绕过万事万物的根源——虚空本身。因为很多影响并不是Σ直接施加给帝国的，而是通过某些可以跨越虚空的扰动间接施加过来的，在这个过程中，虚空会起到怎样的角色呢？虚空是否会改变那些扰动的性质？在那些扰动里，Σ自己贡献了多少，而又有多少可能借助了虚空中的‘自然现象’？

虚空至高，它包罗万象，是一切的源头。

虚空不存在。

“……真是矛盾的说法。”维多维尔摇了摇头。

若真要探寻虚空的“本质”，那么整个帝国即便倾尽全力，或许也无济于事。Σ前车之鉴犹在，如果它们都没能做到理解虚空，那仅凭现在的帝国，又如何能做到理解虚空呢？

但如果不考虑这方面……虚空究竟是如何从那超然的状态转变为秩序与非秩序，进而又转化成为能够被理解和认知的万事万物的呢？

这些过程存在可疑之处。

虚空等同于“虚空能”吗？而虚空能又是什么？是包括晶能、奥术、白物质等所有超凡资讯在内的，难以计数的超凡资讯融合之后形成的集合体吗？

这样理解的话，那或许从某些方面能够解释一些模型，比如世界如同泡沫，漂浮在虚空能海洋的深处……但这依然存在诸多问题。

如果一切都是由“虚空能”承载起来的，那么究竟是虚空本身的惰化使得秩序得以存在，还是秩序的存在惰化了虚空？

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太多太多。

所有对于虚空的思考都存在漏洞，所有想要描述虚空的模型都有谬误，所有的解释都难以直接有效地涵盖所有的内容……这就是真正的“虚空性质”吗？虚空是完全的不可理解、不可分析吗？

以往，对于如何面对虚空，帝国似乎收到过很多奇怪的告诫，那会是Σ，甚至可能还有其他超级文明，乃至“顶级存在”释放的预警吗？

值得奇怪，又值得庆幸的是，如今的帝国似乎并没有在这些方面投入大量精力深入探究。

一些组织和部门正在研究虚空，并且他们正在调集更多力量，将注意力转向这一方面。

但根据维多维尔所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也并没有选择死磕每一个问题，在一些充满模糊的方面，他们似乎会在恰当的时候选择“点到为止”。比起曾经的自己，这些部门和组织的做法要平和的多，他们好像很少会被焦虑的情绪所左右。

“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区别的存在。”

被湮灭的细节太多，可能性太多，可供解释的内容也太多。有些或许能够解释清楚，但太多的内容只能任由它们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

再考虑到过往与现在发生的一切，如今内心这份不知能持续多久的平和与宁静……这一切，某种意义上是否也是“从来没有岁月静好，只是有人负重前行”的写照？有人在前替自己标记过了发展的雷区，而现在，自己可以绕过这些雷区，而不需要亲自再去测试一遍了？

……

与上一次近乎纯粹的试探性远征不同，这一次，帝国舰队多了几分认真。

并且，已根据上次的经验以及此次行动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帝国舰队的指挥官们确定了许多行动的具体规则，有了规则，帝国舰队就能在远征中划分出“阶段”，并且可以根据行动的结果来确定好与坏的“标杆”。

这一次，帝国的战舰群组成了难以计数的小规模节点舰队。指挥官们以“帝国核心”（如今的整个残存疆域）为基础，让所有子舰队呈放射状向帝国之外的遥远虚空进发。

得益于 SCFLG - XM - 4“壁垒”级、SFLG- XM - 15安普斯强击长矛、SCFLG - XM - 23连山级虚空阵地要塞等具备强大功能的超级舰船重新启动，帝国舰队得以在行动之中变得更加游刃有余。

想要让那些强大的战舰恢复运作可并不容易。

在长达几千万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许多团队致力于重新启动那些被抢救回来的庞然大物，但是想要实现这些目标毫无疑问是困难重重的。

而且即便到了现在，在这些组成舰队的超级旗舰中，许多舰船的内部仍存在相当大的“黑区间”。

这些黑区间所对应的舱段仍然处于瘫痪状态，它们因当前战舰反应炉输出强度不足、舰体计算阵列演算能力不足等原因无法启动。

还有一部分区域，它们在过去是被额外的空间拓展设备加挂在舰船内的。随着那些空间拓展设备的失效，这些区域也被扭作了一团，变成了舰船中的肿瘤......

舰队有所恢复，但即便到了现在，帝国的舰船也无法像曾经那样轻松的航行于虚空。虽然现在很多问题正在被解决，但是想要让舰队完全恢复到鼎盛状态，帝国的研究者们恐怕还需要在这些项目上耗费相当长的时间。

实际上，此次远征、此次调度本质上也是一次检测，帝国决策者们需要测试一下帝国目前的调度系统功能如何，以及帝国的武装力量恢复到了怎样的程度。

相较于第一次远征所提出的“这些舰船还能不能用”的问题，第二次远征在此基础上增加了“这些舰船能怎样用”的新问题。

此次远征与其说是“远征故土”，不如说是一次对自身的测试拉练。

这些舰船在出发前已尽可能进行了测试和准备，但虚空对它们而言，依然充满危险。

来自帝国本身的“存在属性”和虚空烈阳的“恒星风”，它们始终在对帝国舰队施加影响，如果帝国的战舰和生命不会远离帝国的核心，这些影响或许始终都是积极的，它们能够为归属于帝国的存在带来增益。

但是，若是这些存在离开帝国的核心，去到离开烈阳到足够远的距离，远到这些影响失去了效能，或许这些影响所带来的“问题”就会集中爆发。

这些影响能跨越世界屏障而存在。

帝国一直在研究这些能够在虚空中存在的扰动，但直到现在，这些项目的进展依然相当有限，许多需要多领域基础铺垫才能推进的项目，至今仍近乎空白。

在帝国内部进行的试验，将无法排除一个很明显的问题——所有的变量和现实都有可能受到帝国本身的存在属性和砝码效应的干扰。

要想不受干扰的测试它们，就必须远离受到帝国力量影响的区域。

这目前好像不太可能做得到。

由于远征行动本身还未成熟，所以奥术王座和虚空矩阵仍在跟随这些舰队，尽可能保障它们的安全。

小到单艘舰船，大到由无数舰船组成的联合舰队，它们可以被分出许多不同的层次，每个层次能够透露出的信息都不相同。在远征行动中，它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起到不同的作用，就像在整场战争中，小到最细微的班组行动，大到战役级别的对抗......它们会对战争起到不同的影响效果。

维多维尔希望自己能综合地了解它们，能全面了解每个层次的情况。

新的组织、新的运行实体正在构建，它们沟通着帝国的上下层级，进一步促进这座“金字塔”中所有层次之间实现一定权重的跨层次信息交流……毫无疑问，这些新生部门仍需与原有的、仍在相互协调的体系产生碰撞与磨合，直至彼此重新形成一个恰当的运行体系。

……

“若想铸规，仍需血泪……即便到了现在，依然如此吗……”

【向包括 13 - 4 - k6435、8 - 3 - 1 - u644、伊尔洛达、10 - 3 - 2 - z24399、白物质- u33等个体在内的所有试验牺牲者致以崇高的敬意与最深切的哀思，生者将对此进行最缜密严格的思考与总结。注意条例与事项将以你们的名义与意义命名，它们会永远被帝国铭记。】

在奥术王座上，远征途中，维多维尔收到了这些内容。

在试验中，这些参与者因为种种意外而失去了生命。

这些内容有些熟悉，似曾相识，也同样惨烈而令人痛心。

曾经的星明帝国崩溃后，虚空之中零散地分布着来自上个纪元的高价值造物和高危险造物。为了让那些造物能够重新发挥价值，能够重新运作起来，帝国的各个部门没日没夜地设计试验，无以数计的项目一个接一个地上马......

其中不乏破坏力极强的项目，甚至有些项目需要以大批拥有坚固屏障的世界作为牺牲品和缓冲层才能进行开展，而且从实际上来说，这样的项目或许并不在少数。

然而，在这些项目展开的过程中，无数种意外接踵而至。

因为知晓需要测试的造物非常危险，所以操作者们尝试远程隔离性操控，却没有想象到，试验区域含有能够通过网络迅速传播的高污染性信息，这些高危险性的污染是的远程操作与近前操作无异；并在曾经的规则基础上，测试人员将所有需要考虑的安全冗余扩展了两个数量级，但冗余层依然被冲垮，导致严重的伤亡……很多时候，试验人员已经尽力了，但是伤亡却仍然不间断地在出现。

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太多太多了。

这其中有些事情导致的后果可以挽回，而那些无法挽回的部分……几乎都可以说是“回天乏术”，再无办法了。

这其中还有问题。

现在有必要做的那么急切吗？如果这样急切地进行尝试，那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催促”带来了这些急切？

是这些灵魂自己心底的呼声，因为它们从根本上来自于过去的帝国的所有时代，它们在从灵魂变成真正的生命之前，就渴望打破过去的枷锁，获得真正的成功？

又或者是之前帝国的帝国主旨注定了，想要在虚空中争得一片生机就必须掌握足够的力量，而现在帝国对力量的急需导致了帝国各部允许这些危险的测试项目上马？

以及有没有可能，自己在明里暗里对这些内容提出了要求，让帝国的生命们不得已加速了在这方面的研究？

另外，在这些伤亡出现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

维多维尔知道，有他在，有维斯瑞凡在，即使常规手段回天乏术，但是那些问题中还是有很多可以凭借力量强行解决。

即便被摧毁的个体是被炸得灵魂消散，这一切也仍有强行挽回的机会和可能——但是，如果一直这样做下去，一直用力量强行抹平问题带来的后果，帝国就永远只是一个被砝码架空的文明。

那如果未来帝国遇到了连砝码造物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或许这就是‘转型’带来的阵痛，但是这种怪异的‘为你好’还真不是滋味……至少，所有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代价的个体不会被遗忘。”维多维尔点了点头，新收纳的种种帝国规章规则变得愈发详细而复杂，在越来越多的规章与公式的名字和开篇脚注里，越来越多的名字开始出现。

它们将与位于烈阳天顶的那座缠绕着无数辉煌流光的巨型金字塔一起，构成整个帝国回忆、纪念与反思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