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座上贵宾
梅师爷连忙拱了拱手,赔着张皱褶纵横的笑脸,道:“实在赶得不巧,八太爷他老人家不在镖局,要不小人先……”
男子不耐烦地一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们是奉命前来送礼,这次的贺礼是白鹤白老英雄送来的,不过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师爷先行点收,白宗主等寿辰那天,再来喝龙八太爷的酒!”
梅师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道:“哎呀呀!原来是白宗主,真是不好意思!两位何不下马来歇一歇脚,喝杯茶润润嗓子呢?”
这当然只是一种场面话,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白宗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这一点并不稀奇。
武威镖局只是龙八太爷无数事业中一小部分,他只是一小部分中的一名小管事,龙八太爷的朋友,他又怎能个个都认识?
那两名蓝衣汉子并没有接受梅师爷的这番盛意,他们不等梅师爷话说完,就一边摇着头,一边拨转马头走了。
直到两名蓝衣汉子去至十数丈外,梅师爷这才突然想起那骡车。
这世上,哪里有连骡车一起送的道理?
可是,来人已愈去愈远,他即使喊破嗓门,对方也听不到了。
镖局中的总镖头,乃是江湖鼎鼎大名的开碑罗汉手岳不凡!
这时候,他正在后院陪两位洛阳的客人喝茶聊天,听小伙计报告,立刻赶了出来。
他问梅师爷道:“咦?这一车寿礼是谁送的?”
梅师爷道:“白鹤。”
岳不凡一愣,道:“白鹤?哪一个白鹤?”
梅师爷一时呆住了!
龙八太爷的朋友,很多他自己不认识,这并不奇怪,总镖头岳不凡却是已跟随龙八太爷十多年了,居然也不知道是哪位白鹤白宗主,岂非诡异至极?
岳不凡四处巡视了一番。又指着骡车道:“对了,这骡车上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梅师爷哑然,支吾道:“我...我还没有看过。”
他说着话,连忙冲骡车跑了过去,伸手,掀开那幅红布。红布揭开,惊呼四起。
哇靠!这是什么礼物?
一口白皮厚板钉成的棺材!
棺材盖上,一行红漆大字浮现眼前:“龙傲巅,六十大寿!”
龙傲巅,正是龙八太爷的名讳。
笔力苍劲,旁边另有一行小字:“屠龙殿赠上!”
白皮棺材,红漆大字,在四月明媚的阳光下,看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口棺材,究竟是谁送来的?是谁,胆子这么肥,竟敢跟龙八太爷开这种天大的玩笑?
梅师爷愣在那里,面如土色,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岳不凡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道:“送礼的两个家伙,是打哪边走的?”
梅师爷颤巍巍地指着镇北,“从那……那……那边走的。”
开碑罗汉手岳不凡不愧为老江湖,他朝镇头那边溜了一眼,知道追已来不及,且亦无济于事,于是摆手冷冰冰吩咐道:“赶紧盖好,抬进来,我去禀报太爷!”
龙八太爷今天的兴致特别好。因为老烟鬼沈浩昨天说到做到,最后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名极其可怕的敌人,转变为一名最靠谱的心腹。
昨天,沈浩赶去沉香酒馆时,宇文不弃已离开甚久,他最后找到宇文不弃的地方,是镇尾的一家小客栈。
当时,宇文不弃正倒在炕上呼呼大睡,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实际上,宇文不弃只不过比他早回到客栈一刻钟罢了,也就是多抽一袋烟的功夫。
也许,正因为宇文不弃已有了几分酒意的关系,结果双方之间的谈判,进行的非常融洽而顺利。宇文不弃一共只提到两个条件:第一:每月付月俸五百两。第二:名义必须是正气府大总管。
这两个条件,沈浩统统代表龙八太爷,一口气痛快的答应下来。
一个月五百两银子,对于龙八太爷来说,不过是鸭子掉了一根毛而已。
至于宇文不弃毛遂自荐要当正气府的大总管,龙八太爷更是求之不得!他找上这位年轻的剑客,本来就是为了要壮壮自己的声势,即使宇文不弃没有提出如此要求,大总管一职,无疑也不会旁落他人。
龙八太爷只是兴致一来,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去一个地方逛逛。
那个地方便是——艳钗阁!
如今,他们就坐在艳钗阁后院一个高贵奢华的房间里,一桌极其丰盛的酒菜,三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姑娘!
三个姑娘的花名都很清新别致,各具特色,一个青梅,一个碧橙,一个白桃。
能坐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叫上这么一桌好酒好菜,而且还这样三名花姑娘相陪,在卧龙镇上,只怕也只有龙八太爷这样的绝顶大人物,才能够办得到。
如果换了别人,就是你有银子要上这样一桌酒菜,酒楼的管事也不见得就会给你这个房间;就算给了你这个房间,也不见得就会替你一下把这三名当红摇钱树全找来;就算你指名非这三个姑娘不可,她们勉勉强强来了,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欢欢喜喜从头陪到底!
能叫艳钗阁的美娘子不端架子,不使小性子的客人,只有一个龙八太爷!
因为,龙八太爷是她们的衣食父母,在关洛道上混生活的人,人人都必须记牢一点,能让他们有一碗饭吃的人不是他们自己,是龙八太爷!
龙八太爷的酒量很好,宇文不弃的酒量也不错,相比较一下,沈浩的酒量就显得稍微差了点。
不过,沈浩的酒量虽然差,今天的兴致可不差。
白桃是个很懂得老人心理和需求的有经验的姑娘。
她知道一个像沈浩这种年纪的老人,既不会在女人身上付出太多的真情,也不会希望在女人身上获得太多的热情,这种老人,只要搂着一个温柔标致的女人,到处闻一闻摸一摸,瞧一瞧捏一捏,就很满足了。
所以,她尽量坐得近些,让他闻,让他摸,让他瞧,让他捏,龙八太爷不能得罪,正气府的军师当然也得罪不得。
她只是咬牙忍住那种酸麻的感觉,不笑出声来,也就行了。
青梅和碧橙则忙着给大家添酒。
龙八太爷和宇文不弃这一老一少,以酒为媒,由浅入深,愈谈愈投机,大有英雄识英雄,相见恨晚之意。
只可惜这种欢快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到最后。
当开碑罗汉手岳不凡匆匆闯入,说出镖局门口发生的事故之后,房间里的气氛,像是突然凝固了起来。
青梅,碧橙,白桃三个姑娘的花名,也一下变成了龙八太爷脸上神情变化最传神的写照。由青到绿,再到脸色煞白!
沈浩瞅了龙八太爷一眼,忽然发出一声轻咳,望着那位局促不安的总镖头道:“岳总镖头镖头当时为什么不带人直接追下去?”
他这话当然是替龙八太爷问的。
龙八太爷的酒意,似乎立刻醒了一样,果然两只牛眼一瞪,怒道:“卧靠!你丫的二皮蛋。为什么不带人马一并追拿嫌犯!”
岳不凡见龙八太爷脸色不对劲,心里“突突”的一慌,嘴边本来酝酿好的一番解释的话,一下竟给忘得干干净净,全都抛之脑后了。
哎呀!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带人去追呢?
他当时本来觉得有很多理由不该那样做,但如今仔细一想,忽又觉得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可以作为他当时不立即追下去的借口。
龙八太爷的天下,是当年凭着一对金钩龙爪,自己一人出生入死杀出来的。
龙八太爷请他当总镖头,也正是欣赏他过去在魔道无极殿混的一股狠劲。
如果龙八太爷认为他当时没有立即带人追下去,是因为他当时缺乏这份勇气,那么,他这个总镖头的宝座,就必须换个人坐了!
宇文不弃,静静地坐在一旁,这时他忽然淡淡道:“如果太爷不见怪,我倒很想替这位岳总镖头说几句公道话。”
岳不凡闯荡江湖数十年,当然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
他刚才一跨进门,眼见这个昨天还被龙八太爷恨之入骨的少年,今天竟成了龙八太爷的座上贵宾,心中虽然奇怪,但也想去细想这可能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跟他从没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竟然会在这种紧要关口上,不但不附从龙八太爷,反而出头替他解围!
他忍不住又朝宇文不弃望了一眼,眼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龙八太爷若有所思,连忙转过脸去,望着宇文不弃,饶有兴趣地说道:“宇文大总管的意思是……”
宇文不弃不紧不慢的说道:“依我看来,我认为岳总镖头处理这件事的方式,完全正确,毫无挑剔!”
龙八太爷道:“此话怎讲?”
宇文不弃道:“这件事,其实可以分两方面来讲。第一,对方东西送到,立即离去,显然是有备而来。岳总镖头就是立刻追下去,也不一定就追得上,如果追不到,闹的笑话只有更荒诞了。”
龙八太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倒是说的不错。
如果自己悻然收下棺材,不予对方理睬,可以表示自己雄伟的风度;追赶若无结果,只有丧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
宇文不弃道:“第二,对方送来这口棺材,只是一种带有恐吓意味的警告,我们即使置之不理,对方也绝不会就此罢手!我们若想弄清楚对方是谁,只要沉住了气,相信不需要多久,对方自然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
龙八太爷非常钦佩,连连点头道:“依宇文大总管的意思,这件事,是不是就这样翻篇了不成?”
宇文不弃沉吟了片刻,才道:“错!我觉得应该先请白鹤他们几位来一下,把这件事提出来大家商量商量,似乎比较妥当。”
龙八太爷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一拍桌子道:“不错,他们兄弟几个,最近这两年来,一个个瞒着我,私下偷偷招兵买马,显然没安好心,我看这事,准是他们中哪一个搞的鬼!”
宇文不弃忽然微笑着转向那三个姑娘道:“岳总镖头来了,你们不去张罗酒菜?”
三个姑娘识趣,一个个起身,笑靥如花,姗姗而去。
龙八太爷眼中不禁又露出赞许之色。
他等姑娘们离去之后,才拂须说道:“老夫的想法,宇文大总管是不是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