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外地发现

七年前……

“吁！马儿乖！吁！”玛蒂笑着，催促她的小马停下脚步。

格里菲斯公园里有一条骑马步道，风景十分优美。时值初春，裸露的土地上长出了成块成块新发的小草。离开阴暗、狭长的小径，玛蒂纵马来到敞亮的大道上，继续前行。天气好极了，温度宜人，和煦的微风不断拂过脸庞。

玛蒂非常爱马，连一向节俭的妈妈也为她那股痴迷的劲头打动，给女儿支付了学习骑马的费用。这样一来，玛蒂就可以随时骑马了。她给自己的这匹小马起名叫“烈焰”，想什么时候骑就可以什么时候骑，简直就像自家的马一样，她幸福的好像上了天。

玛蒂喜欢有关骑马的一切：纵马闲庭信步的喜悦是如此纯粹，精心布置的马具是那么整齐，还有马儿那斑点色的毛皮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味也是那么好闻。与烈焰一起共度时光是玛蒂最大的乐趣，拿什么都不换——就连她的爱宠小乌龟也得靠边站！

玛蒂坐在马鞍上，脸上洋溢着微笑。她纵马经过森林草坪公墓，那里的墓碑前面鲜花点点，跪拜扫墓的人们随处可见。死亡真可怕啊！玛蒂想。死后连拂面的微风都感觉不到了……

烈焰的耳朵突然立了起来——它的感官无疑要比自己的小主人灵敏得多。烈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鸣，往回拽了一下马嚼子。玛蒂察觉到了爱驹的异常，她转过头，看到了这异常的来源：是一头成年雄鹿，头上顶着一对肥硕的鹿角，分出八个叉，尾巴是全白色的，只有尾尖上点缀着一撮黑色。玛蒂认出这是一头骡鹿，她不禁对自己的博学沾沾自喜。

“你好，雄鹿先生，”她喊道，“你的家人在哪里啊？”

正在吃草的雄鹿抬起了头，用黑色的眼睛凝望着玛蒂。作为公园的原住民，雄鹿已经适应了人类的存在。尽管如此，这只鹿还是很谨慎。它不情不愿地放弃了面前的美餐，退到了悬铃木丛的后面。雄鹿对着玛蒂低了下了它那顶着大角的头颅，然后迅速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哇。”玛蒂震撼于雄鹿的英姿，几乎没有注意到雄鹿之前站立的地方有个奇怪的东西——一个蛋。这个蛋要比冰箱里的鸡蛋大上二十倍，蓝色的蛋壳上有几条锯齿状的裂缝，裂缝中隐隐有微弱的光线透出。

玛蒂翻身下马，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别看她才十岁，但这个小姑娘已经积累了不少知识，她知道鹿是不会下蛋的。玛蒂曾经在一本书里读到过，鸵鸟蛋体型巨大，但是这里怎么可能有鸵鸟？除非是从隔壁的洛杉矶动物园里跑出来才会有吧……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玛蒂迈开穿着黑色牛仔靴的双脚，一步步地向这颗神秘的蛋走去。从蛋中透出的光线变得更亮了，像通了电一样！伴随着打碎玻璃似的声音，蛋壳上的裂缝逐渐变宽，突然，蛋壳裂开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冒出了头来。

“我的天呐！”玛蒂喊道，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烈焰也惊惧地打了个响鼻。

玛蒂面前赫然出现了一条新生的小龙。虽然它的翅膀、尾巴和龙上都还覆盖着厚厚的黏液，玛蒂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龙。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掸了掸牛仔裤膝盖上尘土。受好莱坞电影的影响，玛蒂一面慢慢地向幼龙靠近，一面在脑中想象着凶猛的火焰与锋利的恶爪交相辉映的经典场景。

“嘿，小家伙，”她柔声说道，“你妈妈是不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啦？”可是动物园里有龙吗？

小龙吱了一声，声音比小鸡仔的叫声大不了多少。它只有大约三十厘米长，全身覆盖着暗灰色的鳞片。

“你是一条龙，对吧？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呢？”

小龙拍动着小小的翅膀，甩掉附着在上面的黏液。然后它试着想要站立起来，却没有站稳，又摔了下去把自己气得吱吱乱叫。根据自己养蜥蜴的经验，玛蒂轻车熟路地仔细观察了小龙的尾巴根部。

“我看出来啦，你是个男生。”

小龙伸出了舌头——不用说，是分叉的——开始清理身上的黏液。这时，玛蒂才发现它只有两条腿。

“哦，可怜的小东西！”她说。

龙宝宝的前爪上长着黑色的指甲，既整齐又尖利，可它的身后没有后腿，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尾巴，与烈焰的马尾保持着一致的摆动节奏。

玛蒂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想让小龙感到难过。不过小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缺陷，至少从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把自己收拾停当之后，小龙懒洋洋地吐了吐舌头，捉了几只在他脑袋周围飞舞的苍蝇。玛蒂注意到小龙的牙齿也是层层叠叠的，形状与鲨鱼非常相似。

“那你到底是爬行动物还是鸟类呢？是冷血动物还是温血动物呢？”玛蒂笔直地挺着腰杆，炫耀着自己渊博的知识。

“尼一咔！”小龙欢快地展开蝙蝠一样的双翼，腾空而起，落到玛蒂肩头。

“哇！”玛蒂激动地浑身发抖。她很庆幸小龙这么彬彬有礼——没有用利爪划伤自己。

“叫你什么好呢？”她一边问，一边用衬衣把小龙裹了起来。

在衬衣的层层包裹中，小龙发出一阵“嗷嗷”的闷声。

“这名字好蠢。”

玛蒂吻了吻烈焰，抱着小龙翻身上马。烈焰在玛蒂的新朋友面前显得异常平静，她本以为马儿会被吓一大跳呢。

“以后我就叫你‘都雷’[2]啦，我之前去过的一个地方就叫这个名儿。”

玛蒂坐在马背上，脑海中浮现起一件往事。她曾经随父母一起去华盛顿特区自驾游，虽然旅途漫漫，可一路上也没有缺少欢声笑语的陪伴，雄伟的圣海伦山以及周围被伐倒的大树曾经让一家三口惊叹不已。但那已经是整整两年之前的事了，当时父母还没有分开。

玛蒂把马骑回了牲口棚。她卸下了烈焰的马具，把马儿牵进马厩，一只手喂小马吃了几根胡萝卜，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宝贝“包裹”。

“再见了，马儿！”

从马厩到家里的这短短一路上，都雷一直依偎在玛蒂胸前，自言自语一般轻声地哼着，似乎很喜欢被玛蒂带着四处游走。

“希望妈妈能同意你留下来。”玛蒂说。

都雷发出一声尖啸，似乎对此很有把握。

玛蒂冲进家门，看到妈妈正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打算趁周日好好地放松一下。妈妈脸色不太好，看上去还是那么疲惫。

“妈！妈！”玛蒂喊着。“快看我发现了啥？”

她掀开了包裹着小龙的衬衣，而小龙的翅膀也乖乖地收紧在身体两侧。

“噢，宝贝，别是又捡了只流浪猫吧。”

妈妈闭上了双眼。迄今为止，玛蒂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家带了一只鸟、三只猫，还有一只小狗。她们家里是越来越像怪医杜立德[3]的客厅了。

“这次你又带什么动物回来了？”妈妈把脸埋进了印花靠垫。

“我带了一条龙！”

妈妈笑了。她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都雷。

“噢，原来是只科莫多龙[4]呀。”她翻身向里，忽然又转回头来：“等会儿！这种动物不是有毒吗？莎朗·斯通前夫的脚不就是被这种东西咬了吗？”

玛蒂耸了耸肩，她不知道莎朗·斯通是谁。

妈妈叹了口气：“它可最好别咬人！你在哪儿找到它的？”

“在公园里。它是从一个超大号的蓝色蛋壳里孵出来的！”

都雷抬起了他三角形的脑袋，头顶上的小尖角趴向两边。

“卜拉！”他说。

“可是，你不觉得咱们应该把他放回去吗？他肯定很想念他的妈妈，如果你是他，你会是什么感觉呢。”

“但是我找到他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呀，妈，他现在是我的了，我还给他起名叫都雷。求求你让他留下来吧！求你了！”

没人能像铁了心的十岁孩子那样乞求得令人动容，更何况玛蒂此刻的专注程度堪比在丛林中搞研究的珍·古道尔[5]。

“哎……”妈妈长叹一口气。“好吧，你可以养，但只是暂时可以，并且必须把他关在笼子里——放到你的房间。我虽然不知道龙屎长什么样，那我也不想让他拉到我的地毯上。”

“谢谢妈妈！谢谢妈妈！”玛蒂跑过来在妈妈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妈妈疲惫地点了点头。当了这么多年的妈，她很清楚：这世上的爱要么发自肺腑，要么另有所图。

“就用小疯猫住过的那个笼子吧。”妈妈说。

“好的！”玛蒂大声答道，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玛蒂曾经带回家一只桀骜不驯的流浪猫，总是疯狂地对每个人又抓又咬，最后楼上一个爱养猫的阿姨出马把它收养了。

抱着被层层包裹起来的都雷，玛蒂蹦蹦跳跳地回到了房间，把都雷抱到自己的单人床上。都雷好奇地四处打量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玛蒂的野生动物海报和布雷耶马模型看了好久。

“稍等一下，都雷。”

玛蒂跑出房间，从橱柜里拿出笼子，在笼底垫了报纸，又找了个碗，洗干净之后装满清水供都雷饮用。之后，玛蒂站在了冰箱前，左思右想：龙到底吃什么？她试过用过家家玩的旧奶瓶给都雷喂牛奶，被他拱开了。她又在小龙的食盆里装满了Kibbles N'Bits[6]牌儿的狗粮。

“来吃吧，都雷，好孩子！”玛蒂随手拿了一粒也不知道是哪种口味的狗粮，想哄骗都雷进到笼子里。

都雷非常鄙视地看了看那颗狗粮，呲着小嘴露出了尖牙，发出“卜儿噗！”的叫声。

“求你了，吃点儿东西吧！”

玛蒂母性大发。为了让都雷能进笼子，她使了个老法子：她把一条浴巾扔到了都雷头上，隔着浴巾抓起都雷，一把塞到了笼子里，然后迅速地关闭笼门，上了锁。

都雷惊讶地环顾四周，一前一后地扭动着脑袋。玛蒂发现，小龙那原本又蓝又圆的瞳孔诡异地变成了一条竖线的形状，像极了蛇的眼睛。他还伸出了分叉的舌头，像个散热器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

“对不起，都雷，我知道被关进笼子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都雷垂下了双眼，吸了吸鼻子，然后竟然开始抽泣起来！他就这么抽抽搭搭地哭着，小小的胸脯上的鳞片一起一伏。

“好啦好啦，我放你出来，可别让妈妈知道了。”

她打开笼门，把都雷放了出来。小龙的瞳孔又恢复了正常，他径直走向玛蒂，爬到她的大腿上，心满意足地蜷成了一个球。这时候，玛蒂才知道小龙竟然也会打呼噜。

接下来的几天里，玛蒂都在慢慢地摸索都雷爱吃哪些食物。他对中餐外卖来者不拒，还彻底爱上了墨西哥煎玉米卷（不是超市卖的速食玉米卷，而是那种挂有asada、pollo、carnitas[7]标志的、墨西哥煎饼车做的那种地道玉米卷）。他不喜欢汽水，更喜欢喝瓶装水，还特别爱吃原汁烤排骨。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玛蒂说，而都雷安静地卧在玛蒂的大腿上，听她念《哈利波特》。虽然作为听众的小龙时不时会打个瞌睡，可当玛蒂读到三强争霸赛那一章时，都雷显得格外激动，有一次竟然有白烟从他的鼻孔里喷出了出来！

“不可以，都雷，不行！不许喷火。你想让妈妈着急上火吗？”

都雷给玛蒂使了一个怪怪的眼神，用尾巴尖儿指了指《哈利波特》摊开的那一页。

“噢，我明白了。”玛蒂赶紧把书翻到了下一章，把提到都雷同类的内容都一一略过。谁能想到龙会这么敏感[8]？

玛蒂在学校里从早到晚都激动得坐也坐不住。放学铃声一响，她就冲出了校门，跳上车，从学校到家的这一路上，她在车里坐立不安，好像屁股上长了钉子。

玛蒂家和斯皮思家一起拼车。斯皮思太太问她：“你怎么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玛蒂妈妈命令道：“玛蒂，老老实实坐好。”

要是你家卧室里有一条活生生的龙，你肯定也静不下心去注意别的琐事吧。不过玛蒂还是尽全力控制住了自己。虽然身体静下来了，可她的小脑袋里想的还是都雷。

在一起相处了一周，都雷已经完全证明了自己的智商不输玛蒂。他非常爱听玛蒂给他读《哈利波特》，听到多比死的那一段时，小龙还伤心地哭了。他还会用手势表达自己的意思：两腿交叉表示不好，露齿微笑的同时高举两只前爪表示好。

玛蒂把都雷介绍给了她从流浪动物救助站收养的狗狗费利西亚。这是都雷交的第一个朋友，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这两个家伙很快就变得形影不离，一天，玛蒂天放学回家，看到都雷在给费利西亚哼着节奏，后者在小龙的臂弯里乖乖地躺着。作为一个精力过剩的吉娃娃[9]串儿，费利西亚和都雷相处时的状态竟然如此祥和，真让人大跌眼镜。

“我多希望你会说话呀。”玛蒂每天要把这句话对都雷说个不下十遍。都雷每每听到这句话，都会皱起眉头，指指自己的喉咙。玛蒂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一人一龙的交流主要还是维持着玛蒂说，都雷听的形式。

都雷来到家里的第三个周日，玛蒂带他去街区的公共泳池边上散步。天气和煦，妈妈嘴里的“人生赢家”们正穿着泳衣躺在泳池边。

“嘿，玛蒂。”戈尔德先生叫住了她。戈尔德先生和他的孙辈们住在玛蒂家楼下。

“你好，戈尔德先生”。

“你手里牵了个啥——是个吉娃娃串儿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辣椒芝士薯条蘸了蘸番茄酱。

“是一条龙，戈尔德先生。”

“这样啊。现在的孩子都爱看《动物星球》[10]，是科莫多岛上的动物吧？”

“是的，先生。”玛蒂没说实话，为了让自己在说谎时显得更有底气，玛蒂把这句回答说的格外大声。

“那种东西好像很凶猛吧？”

“绝对没有！戈尔德先生，都雷比费利西亚还要温柔。”

“这小家伙现在当然是很可爱，但愿他不要长得太大，咱们这个街区是禁止养体重超过二十磅的宠物的。”

“噢。”玛蒂赶紧溜走了，生怕都雷听到戈尔德先生的最后一句话。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都雷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戈尔德先生手中那根沾了番茄酱的薯条上。

玛蒂用费利西亚的牵引绳，把都雷拉离了现场。仅仅两周的时间，都雷已经重了大约五十磅，他飞速增长的体重确实很让人头疼。玛蒂妈妈经常引用她老板的一句话，“这是个问题。”

现在，只有玛蒂、妈妈，还有戈尔德先生三个人知道都雷的存在。尽管玛蒂很想把这件事告诉小伙伴们，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们只要亲眼看见都雷，就知道他才不是科莫多龙呢。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可长着翅膀呢！大人们有时候的反应就是迟钝啊。

都雷长势惊人，他的体型越长越大。等到一个月大的时候，他已经是烈焰的四分之一大了；两个月的时候，他已经有半匹马那么大了；给他喂吃喂喝、铲屎铲尿简直变成了一份全职工作！虽然很累，但随着都雷一天天长大，玛蒂和他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他俩一起读《龙骑士》[11]、一起看《火龙帝国》[12]和《龙之心》[13]。人类对龙的野蛮描绘让都雷十分震惊，他一边看着这些电影，一边两腿交叉，还会不满地摇晃着由灰变蓝的脑袋。事实上，都雷的鳞片已经全都变成了蓝色，玛蒂对这一变化也感到十分开心，因为蓝色可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春去夏来，都雷已经成为玛蒂最贴心的好友。学校里常常有男生嘲笑她是“动物园女孩”，每当玛蒂被嘲笑后，气鼓鼓地回到家里，都雷都会用一只前爪抱住她，轻声哼哼着安慰她。每当都雷由于在室内宅得太久而烦躁不安时，玛蒂就会趁深夜带他去泳池边上散步。有了和都雷的完美友情，玛蒂甚至都不再思念远在纽约的爸爸了。

都雷就是玛蒂的全世界。她甚至还想象过，自己能和都雷一起住在一个魔法国度，一起逃离地球，向太阳飞去。拥有一个真正理解自己又从不挑剔自己的朋友是多么难能可贵啊，而都雷正是这种朋友。然而，那时的玛蒂并不知道，一切好戏都有散场的时候。

把好事弄糟的总是大人，这次也不例外，泼冷水的大人一如既往地以家长的模样现身了。

玛蒂通过每天打扫房间、压低都雷的叫声的方法，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引起妈妈的怀疑。然而，当妈的总是喜欢检查孩子的房间。就在这个周末，妈妈搞了一次突袭。

“不！”妈妈尖叫着，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米多高、重得把床压弯了的都雷，表情活像是见到了她的老板。

“哞——”突然看到妈妈，都雷抑制不住地咆哮了一声。

“玛蒂！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的宠物有哥斯拉[14]那么大！”

“呃……”

妈妈自顾自地喃喃道：“都怪我，工作压力太大了。”

“没关系的妈妈，都雷很乖，他喜欢读《波恩》[15]，还喜欢把尾巴浸在游泳池里。”

“啊呀呀！”妈妈叫嚷着，好像电影里面被龙追赶的村民。“你想让咱俩无家可归吗？我好不容易才租到这间公寓！这个……这个巨型蜥蜴必须立马滚蛋！”

“但是妈妈——”

“没有但是。把他送到动物园，那儿有人能收留他。”

“但是妈妈，他不是宠物，他是我的朋友。”玛蒂泪眼婆娑地望着妈妈。

“是，他何止是你的朋友，他还是个怪兽，那种能把东京翻个底朝天的怪物。立刻把他弄走，要不我就报警了。”

玛蒂清楚妈妈的脾气。她明白，再多的祈求也无济于事。在妈妈的眼神威慑下，玛蒂默默地把费利西亚的牵引绳系在都雷的项圈上。都雷的项圈其实是玛蒂爸爸的一条旧皮带，小小的牵引绳和都雷的体型完全不相称。

都雷从床上起身，侧过身从门框里挤了出去。妈妈退后几步为他腾了地方，都雷在跟随玛蒂离开前还伤心地朝妈妈挥爪作别。

电梯无法承受都雷的体重，一人一龙只得走楼梯下去。夏日当头，两个人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一个骑马路过的家伙看到了都雷，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弃马落荒而逃。他的马倒是出奇的平静。

“我不会把你交给动物园的。”玛蒂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爬行动物嘶嘶示威的狠劲儿。他们走过了街角的西尔克尔牲口棚、走过一座摇摇欲坠的桥、然后穿过黑暗阴冷的隧道、一直走到公园。他们沿着公园的土路爬上了森林草坪旁边的山坡。

“来。”玛蒂取下都雷的项圈还他自由。三个月前，他们正是在此相识。此时故地重游，一人一龙都伤心不已。

“去吧，都雷。别让动物园的人抓到，他们会把你关进笼子，不得自由。”玛蒂走上前，双臂环绕着好友的蓝色肚皮。都雷的肚皮摸上去凉凉的。

“尼——卡，”都雷伤心地哭着。

“我懂的。”玛蒂也抽噎起来，泪水滴落在光滑的龙鳞上。都雷深深地叹了口气，叹得双翼都不由得抖动。

“再见了，”玛蒂轻声说道。“我会想念你的，我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你。”

“啊啊啊。”都雷呜咽着。他俯下身子舔了舔玛蒂的脸，一人一龙仿佛彼此做了最后的诀别。接着，都雷像是听到了一声无声的召唤一般，抬起头，轻轻地把玛蒂放下。他的神情变得十分紧张，双爪着地，用尾巴作为辅助，大步向前跑着。只见他轰轰隆隆地跑了一会儿，直到撞上了一道隐形的墙。剧烈的撞击使得空中出现一波波的微光，而都雷在微光中一点一点地逐渐变为透明。他最后回头看了玛蒂一眼，然后完全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