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实习
我和金珠的一切在这里不想赘述,因为后来,也就是入厂一年之后吧,我写了一篇叫做《玩火》的小说把我们之间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当然,金珠也就在这篇小说里面被我埋葬,因为有个作家说过,埋葬过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写小说,这挺见效,但是我觉得这个作家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为了埋葬之后作为局外人再挖出来看看,在寂寞时候还能够获得一些安慰,虽然我现在再看那篇小说的频率也已经没有以前高了。我这里就不再多说了,您只要知道她是我的过去的女朋友就行了。
我们入厂后的半年时间就是实习,在研究所不同的部门参加工人式的劳动。这也是研究所的一个程序,目的很简单,教育我们的同时,顺便占点便宜,找些价值低廉的高素质劳动力叫这里的工人使唤。我对这些都没有兴趣,我现在立下的志向就是先和那四个姑娘套套辞,最好能从中择优录取一个做我的新女友,因为我太想金珠了,冲动的欲望不能够实现,只能够做幻想式的假操作,真是令人心急如焚,而且金珠,无论我怎样想她,她也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分手的时候,我们就说过,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是不是有点庸俗,但是我确是这么想的。
我终于知道了那个中等身材的女孩叫作易丹,这是一个不怎么常见的姓氏,可是我仍旧喜欢那个女孩子。可是在我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的同时又得到一个消息,她已经有未婚夫了,这消息虽然不是晴天霹雳,但是也对我有点触动,因为未婚夫就是准丈夫,很有可能易丹已经快结婚了,而且即使我把她弄到手,她也许也已经是残花败柳,我的心情沮丧了很久,尽管我是刚刚喜欢上她,可是想起这些好像我们已经是恋人了一样。
实习就这样开始了,我带着很多复杂的情绪,其中的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没有和易丹分到一组,甚至,那个瓜子脸的女孩子,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白飞雪,甚至那个高个子的女孩子林晓红,这些都没有我的份,倒是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子和我分在一组,我并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尽管她的模样也很不错,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她,剩下的那些女孩子都或多或少的有种吸引我的东西,唯独这个女孩子我真的一点也谈不上喜欢她,也不知道是她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另外和我一组的还有范建和何长卫,我最不喜欢的一种分组模式,我很怅惘。实习于是也变得索然无味。其实,人工作还不是为了生活,而生活还不是要有好的环境和人,而现在这些我都没有,我当然会怅惘。
在彻底分组之前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套蓝色劳动布工作服和一个黄色塑料安全帽,我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几十年前的电影里,这些衣服有令人恍若隔世般的感觉,这些衣服的号码都偏大,除了身材高大的何长卫之外,对于我们别的人来说都很不合适,所以大家穿上之后都很傻,特别是身材矮小的白飞雪,她似乎被套在一个口袋里面了,身材的曲线全部掩饰无疑,工厂就这样把人的性别混合淡化,随之的可能就是机器化。
我开始注意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子,但是我知道自己纯粹是因为太无聊,我对她根本就没有兴趣,可是我们这组里面她是唯一的女孩子,这是一个并不可爱但是忧郁的女孩子,忧郁有时候会令人心动,但是不可爱就不能够教人喜欢,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有着非常丰富的内心世界。她对范建还挺感兴趣,也许被范建的那些大学里面的贫困故事感动了。现在给这个女孩子起个名字,叫什么呢,就叫卢瑾吧。
卢瑾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不能严格把她往女孩堆儿里面放,我隐约觉得她一定什么都知道,她不是喜怒形于色的那种女孩子,没有娇羞也没有天真,她的一双大眼睛能够证明她能洞察一切,这种女孩子一般都不招男孩子待见,谁会找一个性格和内心都比较复杂的女朋友呢。
可是看见她和范建在一起的那种专注的有点钦佩的眼神,我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范建喜欢说一些自己过去的故事,是真是假也无从考证。尽管我不喜欢他,可是我挺同情他的:家在一个偏远的南方的小农村,兄弟姐妹都很多,好像多数贫困都发生在这样的背景里,没有钱读书,自卑会引发出过分的自尊。他常说在大学期间没有买过教材,都是和同专业的那些高年级的同学借的,后来人家就索性把用过的教材送给他,幸好我们那时候的学费不高,几百元而已,吃饭呢,好像经常蹭饭或者干脆挨饿,蹭饭就是每晚在同宿舍的同学的饭碗里面吃上一口,这样或者也能够半饱,招到不少有洁癖的同学的白眼,总之很辛苦。谁听了心情也会受点影响,可是范建依然津津乐道,我觉得他有点畸形,或者为了满足卢瑾的那点求知欲,注视他的那种欲望的眼神。
卢瑾为什么喜欢听这些,悲天悯人的情怀,受虐倾向,还有要不就是她喜欢范建,很有可能是最后一种。我判断,她看上了范建,看上了他的张狂,吃饭时候叫着气锅鸡的张狂的样子,和那些不值钱的过分的自尊。
为什么会看上他,或者她也有一个贫穷的家庭,两个人志同道合,或者过分富有,想换换口味。要不就什么都不是,就愣喜欢他,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我也够累的。我对自己说。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注意那俩个人的言谈和行径,像一个卑劣的偷窥者。
我们实习的是磁钢铸造车间,有一部分工人先用石蜡做出铸造模型,那个作蜡模的屋子整天洋溢着一种复杂的令人窒息的气味儿,因为我讨厌这种气味儿也没有认真地在那个房间里面待过,听说那种气味有毒,我就更加不愿意再进去了。所以怎么制作出的蜡模现在我也并不知道。只知道蜡模被整齐地码放在一个个小车子里面,像一个个白白的婴儿一样,然后被送到另一个大屋子里面,然后做好的蜡模被放在装沙的小铁桶里面准备浇铸,这活儿我觉得还行,像小时候的女孩子过家家,不过玩砂子我早已经没有了那点童趣,而且还有定额,几分钟要装好一个,那边的工人们正等着浇铸,火红的钢水儿让我心惊肉跳,生怕溅到自己身上,我突然明白我们的工作服为什么要傻里傻气的粗糙笨拙,对付钢水还是比较有利的。
范建整天和卢瑾在一起玩砂子,装小铁桶。我和何长卫一起帮工人称小料,炼那种磁钢需要一些钴啊,钨啊,镍啊等稀有金属,因为贵重,所以就要用天平称量,尽量精确,节约。有时候我们也互换。我那时候想这些金属矿早晚有用完的那天,那时候因为能源问题这个工厂就要倒闭,尽管目前这也许是杞人忧天。
那种生活是乏味的,何长卫也可能觉得很无聊,于是他就和我说她的老婆,他们是大学同学,他在大学里的历史非常辉煌,是省一级的学生会主席,这样他的北京老婆才会看上他,然后决定和他远走天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他跟随着他的老婆来到了北京,尽管他是家里边的独子,为了自己的爱情不被现实和地域分裂他就离开了他的那个沿海城市的故乡,来到了北京。我觉得这件事本身并不浪漫,而且过于现实。何长卫每次和我说起这段事情的时候都有几分得意之色,这令我也怀疑,难道北京的女孩子有这么值钱。
我们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在食堂才能够看见其余的那些家伙,他们也穿着工作服向我们挥手亲切傻笑,有时候还能够看见那个叫小凡的女孩子。我和易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拿这个女孩子当作话题的。
那天,我们都买了饭聚集在食堂的那些拼拼凑凑的餐桌前面吃,餐桌上遗落着前面吃饭人从饭碗中挑拣出的不幸的肥肉,有时候能够看见一堆肥肉,令人作呕。有美女在身边,我们也就不怎么在意环境了,一边吃一边聊着实习的情况,食堂的饭菜还好,比学校的要好一点,至少没有了我讨厌的四川大厨子做的辣菜,因为我吃辣菜过敏,脸上起疙瘩,活像一只赖蛤蟆,而我最讨厌癞蛤蟆了,看见他我就吃不下饭。
那天我们正吃饭,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小凡也拿了个饭盒笑容可掬地跑过来,范建正讲着一些蹩脚的故事,我是故意坐在易丹身边的。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和她说话,我觉得自己确实很笨,但是我知道我笨是因为我确实有点喜欢她。
“她是医生啊?”我看见小凡跑过来就问易丹。
“是护士。”易丹简单应了一句并根本就没有看我,就叫小凡快去买饭过来吃。那女孩子穿着白大褂很有几分神采。
“白衣天使。”范建笑着说道,很有点巴结的味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一眼坐在一边的卢瑾,她正笑,没说什么。
接着那个小凡买了饭就走过来,我只好向一边挪了挪位子,空出一点地方又放进了一只椅子,小凡就坐在我和易丹中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心中不悦。可是我也实在不起眼,既没有范建的高谈阔论,也没有何长卫的深沉老成,他正和林晓红说着什么,引得林晓红不时发笑,更不及周哲的运气好,白飞雪望着他不住娇笑。连韩峰也不用比,人家自有一种北京人的绅士,虽然是蜡枪头,可是已经吸引了小凡的目光,正上下打量着,尽管范建也正和小凡说笑,他说小凡还用吃饭,就拿几瓶葡萄糖喝了算了。小凡以为他嘲笑自己就说我明天拿来葡萄糖你喝啊,范建说正求之不得呢,我们以为他求之不得的是女孩子的关注,可是后来我们才明白他是认真的,他经常喝了小凡拿来的葡萄糖,就为了省下一些饭钱。寄给老家的即将结婚的哥嫂。而我们当时都以为他不过是想和小凡接近呢。这样在一起吃饭,有一种虚假的热闹,不过各怀心腹非常正常。
我一直想找机会和易丹再说几句话,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我只是注意她,感觉着她的一切。可是却不能采取任何的措施。
就这样吃过了午饭,大家下午还要继续上班,当然也可以请假不去,没有人管。何长卫就是请了假,因为他要到一个外企去应聘,可以理解,要养活一个北京的老婆和孩子,何长卫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虽然那个女孩是独生女,家也比较富裕,可是刚刚毕业的男生,毕竟还有几分傲气和自尊。
我间接的知道易丹也不上班了,去中关村一带找她的未婚夫,听了这个消息我的心中颇失落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