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研究内容与方法

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论语·卫灵公》）研究方法对于研究工作来说，就好比工匠的工具一样重要，如果选择恰当，必然事半功倍。什么样的研究方法才算适当，这要根据研究的内容及性质来决定。

（一）研究内容

当前学术界之所以在“天人合一”问题上争议不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天人合一”的本义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由此也导致了各种各样的对“天人合一”的误读。针对这种状况，本书将致力于研究“天人合一”的文本含义，以期对研究者能有所裨益。因此，本书主要解决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天人合一”这一概念所产生的思想背景。其一，作为中国哲学上的一个核心概念，“天人合一”最早是由张载提出来的。当然，张载提出这一概念，是在中国哲学“究天人之际”这样一个大的思想背景之下提出的。因此，研究张载以前天人关系的发展脉络，理清重要思想家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的异同及其对张载的影响，就显得十分重要。其二，在张载的时代，佛、老对儒学的冲击是非常之大的，张载提出“天人合一”是儒学对此所做的应对，这也是一个大的思想背景。其三，由于中国古代“天”的含义具有复杂性，研究“天人合一”又离不开对天的探讨，因此，对“天”做一个较为全面的界定，也是非常必要的。

第二，天人合一思想的主要内容。由于“天人合一”最早由张载提出，因此首先应该研究张载笔下的“天人合一”是何含义。这当然不能局限于张载的片言只语，而应该将其放在张载的整个思想体系中去研究，同时也要放在天人关系的大的思想背景之下去研究。在张载之后，二程、朱熹、陆九渊、王阳明、王夫之等人对其思想又有着补充与评价，这些也是“天人合一”的应有内容。此外，张载之后，“天人合一”一语也逐渐被学者使用。学者是在什么情况下，在什么意义上使用“天人合一”一语，对于我们理解“天人合一”的内容，也有着一定的帮助。总之，以天人关系为背景，以张载提出的“天人合一”概念为主要研究对象，结合其他学者对此的理解，我们大致就可以分析出天人合一思想的主要内容。

第三，天人合一思想与其它相关思想的异同。在“究天人之际”的过程中，除了天人合一之外，还有天人一气、天人一理、天人一类、天人相通、天人合德等其它思想，这些思想和天人合一之间的关系如何，也是研究的内容之一。因为，现代人对于天人合一的误用，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没有理清它们之间的关系，有人在天人一气的意义上使用天人合一，得出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结论，有人在天人一理的意义上使用天人合一，得出了将道德原则普遍化的结论，等等。因此，只有理清这些概念之间的关系，我们对其应用也才能更准确。

第四，天人合一思想何以会被误用。当今，天人合一不仅被用来解决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还被用在构建和谐社会、甚至拯救人类等方面，而这些思想还大行其道，广受欢迎。误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原因，以后还会愈走愈远。因此，分析天人合一思想被误用的根源，防止类似错误的再次发生，也是研究天人合一思想的应有之义。

总之，只有明确了天人合一思想在古代是什么意思，起到了怎样的作用，才能谈得上其在现代的作用问题。正如钱逊先生所指出的，我们在对传统思想作出新的诠释的时候，“要注意把传统命题的本来意义和我们所做的新的诠释予以区别，以显出思想史发展的本来面貌”。

（二）研究方法

根据所研究内容的特点，本书将主要采用以下研究方法：

1．历史文本研究法

历史文本研究法是中国古代学术研究的主要方法，其表现为对文本的整理与注疏。当代学者的研究，尽管可以选择的方法已经非常多，但文本研究法仍然是一项最基础的方法。因为没有了历史文本的支撑，所得出来的结论也就失去了依据。特别是现代人的一些研究，往往根据古人的片言只语进行过度阐释，当然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因此，文本研究法就显得更为重要。“这种方法的‘问题意识’是要客观、准确地‘呈现’或‘再现’中国哲学文本的‘原貌’。它关注的是古人‘说了什么’，在方法论取向上强调‘客观’与‘真实’。”具体到天人合一的研究，应该注意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天人合一”的出处，即“天人合一”在古代大体上出现在哪些典籍之中。这个资料的收集工作非常重要，是一切研究的基础。因为如果没有大量的一手资料，而仅凭现代人经常引用的几段话来解释“天人合一”，难免会有失偏颇。这种资料的收集整理，是后续分析、比较研究的基础。

第二，“天人合一”的文本含义。尽管今人对天人合一的评价很高，认为其是中国古代哲学的思维方式，甚至认为是中国古代哲学的基本问题，把从殷商以来的中国古代哲学都归之于天人合一。然而，这个问题不是由今人说了算，而是由古人说了算。历史文本研究法要求我们以文本为依据，看看古人对此是如何解释的。例如，在出现“天人合一”的地方，我们首先要从作者的立场出发去理解分析，再结合其他人的注疏，以及在古籍中的被引用情况，来得出一个较为准确的结论。

第三，对“天人合一”的理解不能局限于某段话，而要联系上下文，以及作者的整个思想体系甚至整个中国哲学史去做整体的理解。例如，董仲舒讲“以类合之，天人一也”，张载讲“天人合一”，在字面上很接近，但二者的含义却有很大的不同。董仲舒讲的“天人一”，主要是讲天人一类，是为其天人感应思想服务的，这与当时的科技发展水平有着密切的关系。张载讲“天人合一”，则是针对佛教的天人二本提出来的，这是以隋唐时期儒释道的相互影响为背景的。

2．比较研究法

这种方法主要包括中国哲学内部的比较研究以及中西哲学之间的比较。有关天人合一的文本资料非常丰富，这就要求我们要对这些资料进行比较分析。通过比较此一文本与彼一文本，发现其中的共同和差异之处。通过对共同性的概括，可以理出这一思想的发展脉络，而对差异性的分析，也可以发现不同思想家各自的独特贡献。这种比较研究法，可以帮助我们更加准确地理解有关思想。

近代以来，随着西学的传入，中国哲学的发展就注定要受到西方哲学的影响。特别是在全球化的今天，中西哲学的相互渗透更是必然趋势。例如，冯友兰先生就“以西释中”，建立了自己独具特色的哲学体系。牟宗三先生也致力于中西哲学的会通问题。而西方近年兴起的生态伦理学，也充分借鉴了中国哲学中的有关思想。在中西哲学的交流中，中国哲学对西方哲学中一些概念的运用已经不可避免。这些外来概念经过翻译，往往借用了中国原有的语汇。在这些概念的运用过程中，就可能产生外来概念与本土语汇之间的混乱。例如，西方哲学中所运用的自然一词，主要是指自然界，而中国哲学中的自然则用来形容一种天然状态。这样，就存在着误用的可能性。我们必须对这些概念进行分析比较，以求在运用上不要产生误解。

3．分析与综合相结合研究法

分析研究法是指将研究对象分解成各个部分、各个要素并加以考察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要求我们先把整体分割成各个部分，再深入研究各个部分的特殊本质，然后再研究各个部分之间的相互关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对事物的深刻认识。当然，分析研究法也有缺陷，这就是容易孤立地、片面地看问题。因此，在分析的同时，还需要综合。综合研究法是指在分析研究的基础上，将研究对象的各个部分整合为一个整体，从整体上把握研究对象的本质，从而恢复事物的本来面目。当然，分析与综合并不是截然分开的，而是互为前提的，在一定条件下也可以互相转化。

这种方法对中国哲学中的一些概念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例如，中国哲学中的“天”，就需要运用这种方法来进行研究。由于天的含义的复杂性，我们可以先将其分为不同的方面，例如自然之天、主宰之天、义理之天、人格之天等，这样就容易理解。但这又使得“天”的概念显得支离，就又需要通过综合，从总体上把握，认识到这些“天”在本质上都是一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