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幽幽白泽幻疏影
“瑛华有什么要紧事啊,这么着急就走了。”
“管她呢,我们接着喝!”草儿明显已经醉了。
“草儿,不能再喝了,你已经喝多了。”
“今天高兴嘛,再多,多喝……”
“草儿!草儿!”
“这丫头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沉!”走在密密麻麻的丛林中,我的腿被扎得生疼,只能嘴上埋怨两句。又路过那片鱼塘,我索性踉跄到湖边,张望许久也不见白色身影,料想着白锦可能已经睡下了,于是心满意足地扶着草儿一步步往迎春居蹒跚而行。背后有些许寒意,我回过头,什么也没看到,重又转过身背离鱼塘而去。我没有看见,转头的一刹那,白纱若隐若现……
今早没见草儿叫我起床我倒挺纳闷儿,跑去迎春居看见瑛华正坐在草儿床边。
“瑛华,你怎么在这里?”
“哦,昨晚听说草儿喝多了,想着给她送些参茶醒醒酒。”
“瑛华你人真好。”
“快进来坐吧。”
“当个女孩子真没意思,要是当个男孩儿多好,就能天天跟着城主练剑了,天天逛街真是烦透了。”醒酒后的草儿又恢复了大活宝的气色,嘴上说着不想出来,心里却巴不得我们仨天天腻在一起。如果说草儿在我心中就是个不谙世事一点儿都不懂的小家伙,那瑛华就好像什么都懂,她的神秘感与友善值与日俱增,让我的第六感瞬间乱了套。
“站住,你个小偷,站住!”远远的,一个姑娘朝我们这边跑来,怀里小心地抱着些许物什,不停回头打探后面人的距离。不过,还没到我们跟前,那女孩儿就被抓到了。
“要么把包子给我,要么给钱,你快点儿。”
“我没偷,你冤枉我!”
围观的人在相互窃窃私语,对于这类事有一种司空见惯的一致感,不会轻易替哪一方出头,但实际上八成都向着较强势的一方,他们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们。
“你还不承认,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说着那人就要动手,我机敏地捂上眼,没听见耳光声。
“这位大哥,请问她偷了你几个包子?”掰开我手指的是瑛华的声音。
“两,两个。”
“你骗人,我没偷你包子。”
“钱我替她付了,人你可以放走了吧。”
男子悻悻离开了,周围人群也散了,我霎时觉得瑛华的形象高大不少,至少比我这样的人更具英雄气概。
瑛华把那女子扶起来,她立刻作抱拳状,“小女子安阳谢过各位贵人。”
我们带她去了附近的茶楼,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草儿都不禁自叹不如,“安阳姐姐,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三天了。”从塞满食物的嘴里吐出这三个字实属不易,害的她差点噎到。
“那你家住哪啊?”
安阳突然停下了,“我,我不知道,大概没有吧。”
“啊?那你住哪啊?”
“在附近桥洞下。”
“那怎么行,要不然我们去求城主,让他收留你吧。”
“不麻烦各位了,今天已经……”
“不麻烦,不麻烦!”安阳显然被草儿的热情突袭得手足无措,重新把头埋回到饭碗里。我和瑛华对望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四个往回赶时,正巧碰见灵驹。
“这是?”
草儿把街上瑛华见义勇为的事儿大加渲染地讲给灵驹,后者倒理智地摆摆手,“不行,师兄是不会同意你们随便带外人进来的。”
“灵驹哥哥,帮帮忙嘛!”
“不行。”
“要不还是……”安阳难为情的话被自然地打断。
“灵驹哥哥,我让李木匠给你做一个新的葫芦怎么样?”
“真的,那一言为定。”
“好!”
不管怎样,灵驹说来还是孩子气的性格,稍加利诱就妥协了。
“你们带她去挑一间偏一点的空房,我帮你们瞒下。”
“姑娘切记不要随处乱跑。”
“贵人相助,小女子安阳没齿难忘。”
频繁结交好友,我把玉坠的事忘得差不多了。把安阳安顿好后,我只身前往葵锦湖,给白锦带了点好吃的。
“斯璇,好久不见哦,怎么胖这么多。”
“你说谁胖呢!”小六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专挑我的软肋戳。
“带这么多好吃的要去见谁啊?”
“反正不是见你,快让开。”
“告诉我嘛。”
“让开。”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开。”
“行行,我去见白锦行了吧。”
“白锦?它早就死了,暖煦那天看到它翻个了,就把它扔掉了,你不知道吗?哎,去哪儿?”
时常想问自己究竟有多小心地守护着一份情谊,也许像是被拉链夹住了下巴,即使麻木也不敢轻举妄动。遗憾的是,终究免不了分离时揪心的疼。
“斯璇姐姐!”大概真的一个人坐了很久吧,听到草儿的声音都仿佛是从很远处传过来的。“小六哥哥把事情告诉我了,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就是想出来散散心,我们赶快回去吧,别让大家担心。”
草儿坚持要把我送回鈺蝶殿,我便依了她。不知怎的,虽然这夜晚凉风习习,我却浑身燥热。
“姐姐,你怎么了,一直出汗,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没事儿,可能是累着了,休息一夜就好了,你也赶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好,那姐姐,我先走了。”
清晨的雾不算浓,就似浴室里梳妆镜上氤氲一层水汽,舒适得有些站不稳脚。再往山上走,雾气渐渐厚重起来,走过半山腰,已沾湿了半边衣摆。和我同行的是一个男子,走在我前面,只能看见他的衣服。林中有三两笛声,他说是捕鸟人用来引诱鸟儿的陷阱,它们听到古笙就会被迷惑,再也回不到曾经的世界。那笛声凄怆,像是一位母亲呼唤远方的游子,不敢大喊,只能用悠扬的笛声寄托哀思。在我看来,那不像是诱捕鸟的利器,更像是一个诗人因知音难觅而顾影自怜。从笛声中回过神来时,台阶上就只剩下我一人,我想快步向上,脚下的石阶也趁势逃窜。下坠,再也抓不住一根稻草……
从梦中惊醒后不久,我手抚着岑满汗水的额头睡过去了。
阴云又一次遮住了皓月,风突然呼啸地刮起来。鈺蝶殿里,静悄悄的,榻上的少女沉沉的睡着,项上的玉坠殷红得骇人……
一袭白纱踱出门去,径直朝葵锦湖而去。又一扇门开了,里面的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来,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黑夜中。
本想出来透口气,却见到鬼鬼祟祟的瑛华。瑛华走得很快,安阳远远跟着。待她停下,瑛华立刻环顾四周,安阳也赶紧找了个遮蔽物,只留下好奇的双眼打量着良莠未知的人事物。
没有月光的湖水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死海,衬得穿着白纱的瑛华格外惹人注目。前一秒还在疑惑,下一秒发生的一幕却惊得安阳说不出话来。瑛华变成了一条银白色的鱼,直直插入水中。安阳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扭头就跑。水中刚想休息的鱼儿一下子冲上岸,手中的木剑准确击中靶子,拔出时溅了满脸的血。风声很大,却没能掩盖住身后的动静。瑛华回过头,灼眼的红跌跌撞撞,一抹笑浮上她原本惊惶的脸颊。
我浑身燥热,像被一团火簇拥着,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将周围的小石窟一个个打翻在地。项上的玉坠发着炽热的红光,似乎要照亮整个曦曜城。城主和暖煦一行人闻声赶来,合力擒住了我。我被灌了药,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醒来时,我躺在睡榻上,头有些痛。蓦地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夺门而出。
眼前的景象居然和往常一样,一些弟子在打扫院落,石窟也完好无损,玉坠还是淡蓝色,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甚至怀疑在草儿之后的人都是我虚构出来的,或者是我做了个很长的梦,到现在才醒来。不过后来见到确实存在的瑛华,我的记忆又开始混乱。
我站在昔日的小路上诧异着,另一边,却焦灼着。
夏源把唯一知道安阳的灵驹单独留了下来。
“师兄,我替她们几个向你赔罪,求你不要责罚她们。”
“这件事我暂且不追究。”
“可师兄,我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不要告诉斯璇安阳的事。”
夏源静静闭上眼,没有说话。
被火簇拥的斯璇打翻了一地的小石窟,旁边是一个女子的尸体,尸体旁边是他送给斯璇防身用的木剑。这就是夏源到达时看到的现场。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可又漏洞百出。这个女子为什么莫名其妙出现在离她住的地方偏远的葵锦湖附近?斯璇既已不受控制,为何在出门前不忘带上木剑?她根本不会武功,又怎能一下穿进心脏?一路的石窟上的印记明显是用手推倒的,尸体却出现在半路,那前面的路上她的剑去了何处?他始终没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夏源当然想不明白,因为他忽略了很多藏在暗处的细节。比如躲在橡树后的一袭白纱,比如匆匆赶来目睹一切的草儿,比如槐树上的一双绿瞳,比如尸体上不对称的伤口……
“奇怪,怎么找不到那把木剑了呢?”
“在找什么啊?”灵驹路过鈺蝶殿,见我在找东西,赶忙进屋。
“城主送我的木剑不见了。”
“哦,我想起来了,师兄怕那木剑把控不好会伤到你,就一早派我取走了。”
“明明是他自己要送给我的,现在又要回去了,算了。对了,安阳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她。”
“哎,不行!”灵驹一把拽住我,力道之大痛得我龇牙咧嘴,他赶忙松开手。
“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她走了,她觉得呆在这里太闷,并不如在外时自由,就先行离开了。”
“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算了,这里本来也不适合她。”
最后觉得无聊,我俩一道去找草儿了。到了迎春居,我不客气得敲着门。草儿憔悴的脸只出现了一秒,门便被重重的关上了。
“草儿,草儿,你怎么了,开门啊!”里面一点动静没有,我心里越发着急起来。
“没事的,她可能昨晚没有休息好,你先回去,我在外面等她。”
我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因为什么,无助的瞅了一眼灵驹,也只好先回去。虽是乖乖领命,心里却还惦记着那张憔悴面孔上恐惧的眼神。走到门口,正巧碰上夏源城主。
“你随我来。”我快步跟上他。
“那个女孩儿是你杀的吧。”
“呃……是,她发现了我的秘密。”
“幸亏你还算聪明,把它栽赃给谢斯璇,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不过,你露了不少破绽,夏源没看到,我可是尽收眼底。去把那女孩儿的尸体毁掉。”
“是。”
“还有玉坠的事万不可轻举妄动,夏源的下一步计划应该就是……”
“草儿,你怎么了?有什么跟我说。”
“灵驹哥哥,我昨晚看到斯璇姐姐,她怎么变成那样了,安阳姐姐真是她杀的吗?”
“草儿,这事还尚未作定论,勿外传。她昨晚只是因为玉坠力量过于强大,一时失控。你不要害怕,师兄已经帮她抑制住了。”灵驹万没想到草儿也目睹了这一切,只得想个法子,先封住草儿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