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霸打蛟

我五岁起就给财主放牛，一直放到十五岁，开始打长工，又打到二十五岁。这时，我已经是五大三粗的庄稼汉了。二百斤的担子挑起来行走如飞，气不喘，腰不弯，干活嘛，一个顶两个。可我这么会种田，却填不饱肚子，更谈不上讨婆娘啰。我总是在心里骂骂咧咧，嘀嘀咕咕，弄不懂为啥穷人都穷，就财主一个人富，难道他天生命好！这年正是1929年，秋收刚完，听说别的地方成立了农会，搞土地革命，减租减息，分田分地，全由穷人说了算，我动了心，想到那边去看看。过了几天，果然来了个陌生人，这人很和气，专往穷人家里跑，说的是咱种田人心里的话，听得挺舒服。他叫我们也组织农会，我早就盼望这一天，一听正中下怀，于是第一个带头报了名。他叫我胆子放大，敢作敢为，就带着我走村串户，到处去动员，没两天工夫，就组织了很多年轻人，他叫我担任农民协会组长，叫杨明华当游击队分队长，他叫我们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和杨明华两个整天带着队员们开会斗争，并先把我打长工的那个财主的粮仓打开，将粮食分给乡亲们，搞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一些地方上的财主都闻风丧胆，陆续躲起来了。

唯独一家有权有势的大财主，不但不怕反而与农会作对，他就是鄱阳湖边王尖咀村的王祖贝。此人五十多岁，生得肥头肥脑，大脸盆大嘴巴，眼珠子鼓得像两个鱼泡子，胖得像一头猪。这人心狠手辣，很会用歪点子盘利剥削人，还逼死过几条人命，平时总戴一顶黑色礼帽，身穿黑缎面马褂长袍，所以，穷人暗地里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黑猪”。这黑猪呀做贼心虚，总担心穷人造反，专门造了一栋房子，全用麻石条当砖，用糯米汤拌石灰垒得坚固、牢靠，像座碉堡。一发现有风吹草动，他就将大门紧闭，连枪子儿也甭想打进去。再说他还有一个女婿，名叫陆士蛟，是都昌县保安团的团总，所以，他特别对闹农会的人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农会要减租减息，他却加紧收租催粮，他还暗地里派人探听农会活动的消息，弄得农会开个会也要一个晚上转移几个地方。我们觉得这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家伙，就及时把这个情况反映上去了，第二天上级派人通知我们，说县大队晚上就到。

这天正是冬月初四，晚上北风呼啸，寒气袭人，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和游击队分队长杨明华带着队员在路口等着，约莫有两顿饭的功夫，县大队来了，我们用暗号同县大队队长周赓年对上了，便拥抱起来。县大队有一百多人，背钢枪的，拿梭标的，抡大刀的，个个摩拳擦掌，锐不可当。周赓年命令部队原地休息，就同我们研究起方案来，一会儿就商量出一个好计策。

第二天，黑猪王祖贝的小老婆满三十周岁，屋里院子里张灯结彩，爆竹声声，送礼的、庆贺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黑猪，自然是新袍新帽，崭新的打扮。他满脸堆着笑，同人们打着招呼。一会儿，又来了二十多个送礼的佃户，领头的是个高个子，身材魁梧雄壮，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是化了装的大队长周赓年，十多个挑柴的进了后院，十多个挑谷的来到前院。黑猪心里一阵高兴，乐得两眼眯成一条缝，直夸这些农民对他孝敬。他又不禁心里犯疑，佃户们怎么今天来得这么齐整？他感到势头有点不对，在他还没有醒悟过来的时候，后院忽然冒出一股浓烟，有人大喊：“救火哇！”黑猪见势不妙，正想溜走，那大个子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带来的手枪，猛吼道：“不许动！”那二十多个化了装的“农民”，纷纷拿出藏好的武器，将黑猪捆得严严实实，押着往湖边跑。这时，湖边早有人从芦苇中划出一条小船，这些游击队员很快上了船，箭一般向上游飞去，等王祖贝家里的人赶到湖边，船已经驶出两里多远了。

我们抓到黑猪后，便立即向外放信，次日在杨家墩就地正法，目的是要引蛇出洞。天黑以后，把黑猪绑在村边的枫树上，这也是县城通往王尖咀的必经之路。游击队都悄悄地埋伏在四周的麦地里，这好比一个张开的大网，专等敌人上钩。再说王祖贝一家妻妾家丁，见抓走了财主，好似没头没脑的苍蝇，哭哭啼啼，乱作一团，后又听说要杀，更加吓得丢魂失魄，六神无主，立即星夜派人去求陆士蛟搬兵援救。那个陆士蛟，一贯杀人不眨眼，反动透顶，是个土匪出身，听到噩耗后，气得一蹦三尺高，骂道：“他娘的，这班劣小子，反了天呀，竟敢在我的地盘上胡作非为，要杀我的岳父，岂有此理！哼，我要把他们抓来用刀剜心才解恨哪。”立即命令半夜造饭，凌晨出发，亲自出马倾巢而出，一百多人马杀气腾腾。一路上，陆士蛟边骂边催着团丁快步赶路。天刚麻麻亮的时分，他们到了杨家墩，个个汗如雨注，稀稀拉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像落汤鸡似的。再说王祖贝被绑在枫树上整整一夜，远远听见脚步声，好比死猪还了魂，拼命嗥叫起来：“救命啊！我的女婿哟！”陆士蛟顾不得喘气，就跑上去定眼一看，真是岳父，好苦啊，立即命令团丁：“快，给他松绳！”

就在这时候，埋伏在麦地里的周赓年大队长见敌人上了圈套，一声喊：“打！”举起手枪“砰砰”两枪撂倒了两个正解绳的团丁。接着，游击队员一齐开火，枪声、喊声响成一片。那时，子弹非常紧张，为了迷惑敌人，把鞭炮放在油桶里“乒乒乓乓”响个不停，陆士蛟顿时慌了手脚，以为是机关枪响，吓得晕头转向，来不及组织团丁反扑，就被冲上来的游击队杀得七零八落。杨明华抡起大刀，冲进敌群，左砍右劈，一连杀伤几个团丁，陆士蛟为了保命，趁混乱之机溜走了。

战斗大约进行了个把钟头，团丁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清点人数时，却找不到陆士蛟，只见那个王祖贝活活被吓死了。瞪着死猪一般的红眼睛，舌头也伸出老长。这时，天已大亮，曙光照得杨家墩格外清晰，游击队员们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周赓年宣布打开大恶霸王祖贝的大门，将财产全部分给穷苦的人民，还召开了群众大会，许多长工佃户扬眉吐气，愤怒控诉王祖贝的罪行，从这以后，我们农会的活动更加活跃起来，向纵深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