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雪域

野山。一场恶雪，淹没了小路，淹没了树丛，淹没了野山考察队员们的脚印……

她是队里唯一的女性——地质学院的实习生。经过再三请求，她来了，为了证明女人不是弱者。然而，她掉队了。

他是队长，发现她失踪了，孤身一人回来寻找，既是责任，又是义务。

雪花，漫天飞扬。没多久，便没膝了。他顺着原路寻找着，呼喊着……茫茫雪域，空空旷旷。见不到人影，野兔也躲在洞里不敢出来，隐约能听见几声令人发怵的狼嗥。

他记不清来回寻觅了多少遍，偶一凹处，踩到了软软的她。

雪未停，风又来了。西北风有刀子般厉害，她几乎被冻僵了。他扶她走，步履蹒跚。索性抱起她，来到一个避风处。她，一个纤弱的姑娘，终抵不住几昼夜涉水跋山的劳乏，倒下了。苍白、憔悴的脸上，无力地眯着一双秀灵灵的眼睛；微翘的鼻尖，红了，干裂的嘴唇，紫了。

他解大衣扣，想脱给她抵御严寒，她拒绝了，谁都知道，在这野山雪域，失去大衣将意味着什么……他为难了，总不能眼巴巴看着被活活冻死吧！他脱下大衣，裹在姑娘的身上，然后，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他埋下头，贴近她耳畔：“我体温37度，你不会被冻死。”说罢，他用粗大的手掌抹去了她脸上冻结的泪珠。

天黑了，没有黄月亮，也没有星星。雪域里只有两颗纯真的、互相依偎的灵魂。此刻，她想起了家，慈祥的父母和心上人……可他们离自己太遥远了。

他推醒她，起身，喃喃地说：“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睡过去，天亮的时候，我俩就会被雪埋葬在这里的。”

“我是走不动啦。你走吧，我俩得活一个。”她美丽的眼睛盯着他，真诚地说。

“我不能扔下你！”

“不要紧，只要你活着出去……”

“别说了。”他背起她，艰难地在雪野里走着，蠕动着。

他拼尽全力地跋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走出这雪域，千万不能倒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东方已经晨光熹微了，他终于从这野山里爬了出来。当他接近那一座帐篷的眼前，竟眼前一片昏黑，栽倒在雪地上。

帐篷里没有人，人们也许都寻找他俩去了，她用力地把他拖到自己的帐篷里，让他平稳地躺在那张洁净的铺位上。然后点燃火炉取暖，用脸盆到外面盛满了雪，端到他的脚下。可一看他的脚，她为难了。他那双大头鞋在背她涉过一条小溪时，灌满了水，脚和鞋给冻在了一起，成了冰砣儿。

她用水果刀割开鞋带，费了好大气力，总算把脚给扒了出来，这是怎样的两只脚呵！红红的，肿肿的，像胡萝卜头似的，她哭了，一边流着泪，一边用雪水为他暖着，洗着。

她把他的脚从脸盆里取出，再也顾不得女孩子那羞涩和矜持了，脱去羽绒服，露出胸膛把他那双湿淋淋、凉冰冰的大脚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风住了，雪停了，野山的雪域里，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载于《青年月刊》，《中国微型小说选刊》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