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软纸

黄衰父亲本是纸坊的一名普通匠人，黄父本想将自己一身造纸技艺传给儿子，但黄衰每次造出来的纸张都过于软散，不能写字，一旦着墨就变为一团墨迹。一来二去，黄父对于黄衰子承父业的想法逐渐变淡。

黄衰善于造船，不论模仿朝廷的五牙战船，亦或庶民所用之渔船，他都能造出来缩小版的。在黄父看来，黄衰不过是贪玩而已，因为造纸是一个吃饭的手艺，而黄衰建造微型船不过是供自己玩乐。

就在前几日，黄衰却突然对造纸迸发了极大的兴趣，没日没夜的泡在纸坊。本来黄父见黄衰突然开窍，略感欣慰之际，突然发现，这小子一直在造次品纸张，即黄衰原先做出来的软纸。

在黄父忍无可忍之下，这场父子之间的战斗终于打响了。黄父看着一脸欣喜的儿子，怒火中烧，但由自克制着情绪，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衰儿，你如此不务正业，以后如何养活自己，如何养活家人？你已经不小了，学会正经的造纸技艺方是正道，以后还可自己开一间纸坊谋生，孩子也能蒙学做吏。”

这个年代可没有士农工商的阶级定位，君不见宇文恺屹立于朝堂之上，至尊宠幸之至？工匠也可以读书，也可以经商，子承父业不过是人之常情。

黄衰自那日看见官府宣告，便想起了平日自己所做的次品软纸，因为无法销售，所以偶然之下便用软纸拭秽，竟然发现比厕筹方便百倍，而且更加舒适。于是当即跑到纸坊，以求用更廉价的原料来造出这种软纸，取悦于晋王。

晋王何等人，天潢贵胄，若得到他的看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但现在看着恼怒的父亲，自己也有些头疼，自己的天赋就不在这上面，每次造纸都把握不了原料的量，所以屡屡做出次品，要么过软，要么过脆。但现在自己已经用更加廉价的原料将这种软纸做了出来，正打算带着去找晋王领赏之时，父亲来了。

黄衰心中泛苦，生怕在触怒父亲，小心翼翼的说道：“阿耶，我做这种纸并不是我凭空想来的。那日我见官府明文告之，晋王想要一种软纸，以便于拭秽，要天下庶民都用这种软纸。先前我不是做出来过几次软纸，后来我偶然用软纸拭秽时，觉得不仅方便并且舒适，所以那日见官府通告，便想将这种软纸呈与晋王。”

“休要胡言乱语，晋王怎会下发如此公文！”黄父的怒火终于抑制不住了，向黄衰喝道：“你向来贪玩！大人不求你有没有出息，只要你学会一门谋生的手艺便可！可你屡屡忤逆大人！不务正业！如今又拿一些瞎话来糊弄阿耶，你究竟要如何！”

黄衰不禁有些悲哀，原来自己在阿耶的心中一直是一个不务正业，贪玩的儿子。黄衰双目含泪，向着黄父跪下道：“阿耶，我生性愚钝，实在学不会造纸技艺，每次都无法把握量多量少。我怎敢以谎言欺瞒阿耶，若阿耶觉得衰儿不孝，身体发肤，皆为大人所赐，阿耶也尽可拿去，衰儿无一句怨言。”

黄父看着黄衰如此模样，心中一软，想起了往日种种，语气稍缓道：“难道晋王真的下发了这样的公文？可这未免有些……”

黄衰见父亲不在生气，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拿上了不久前刚做成的软纸：“阿耶何必想那么多，大人物的心思我等如何猜测的出来，若阿耶还不信衰儿，不妨与孩儿同去，如何？”

黄父轻哼了一声，摆摆手道：“你自己去吧，这种次品软纸想来晋王也不会看上眼，到时将你赶了出来，我看你怎么办！”黄父说完转身就走，黄衰见状也不多说，但愿晋王殿下会对这种软纸另眼相待吧。

黄衰本欲拿着软纸直接去官府呈现，但思索一番，又翻箱倒柜的拿出了自己模仿朝廷所做出的微型五牙战船，一并拿着，向官府扬长而去。

而正在负责这件事的正是百工监胡集，胡集正百无聊懒的坐在院中晒着太阳，美滋滋的想着要是能一直做这种差事，这日子得多轻松。但这种轻松还没有维持多久，院门急匆匆的跑来一个小吏，上气不接下气的向胡集禀报道：“胡……胡工监，有人，有人……”

胡集斜眼一看，懒洋洋的说道：“先不急，喘口气了再说。”小吏喘匀了气，说道：“胡工监，有个工匠自称做出了晋王殿下所需要的那种纸，而且还拿着一艘五牙战船！”

胡集闻言惊的站了起来，有些茫然的问道：“你说……你说他带过来一艘五牙战船?那可是朝廷的战船，怎的，怎的他……”

小吏见此，便知道自己话说的急了，没有说清楚，只得解释道：“胡工监，不是那种朝廷的五牙战船，而是……哎呀，我也说不清楚，还请胡监工去看看，便知道了。”

听见小吏这样说，胡集也是好奇心大起，便跟着小吏来到了前厅。待进入前厅，之见一个约莫十八九的少年郎正襟危坐，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些纸，纸旁边却是一艘船。黄衰见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便起身一礼，那官员却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拿起了桌上的微型版五牙战船啧啧称奇。

胡集却是震惊，这艘五牙战船，大小细节竟然跟他所见过的毫无差别。随即放下这艘船，向黄衰说道：“这是你亲手所做？”

黄衰回道：“是的，我还带了晋王所要的纸来，还请阁下一看。”黄衰说着将纸递给胡集，胡集摸了摸纸，便觉得这纸张过于软散，但不知晋王所要的纸到底是怎么样的，晋王的公文却也没有明说。

胡集心里拿不定主意，沉吟了一会说道：“还请稍候，这种纸张我也不知是否是晋王所需，我即刻去请晋王殿下过来。”说完又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黄衰却不由的紧张了起来，他终于要见到晋王殿下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黄衰暗暗祈祷，希望自己的这些东西能入了晋王殿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