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热诚
葛饰北斋,浮世绘的御宅族
埋首设计或写作时,自我怀疑的阴霾偶尔会笼罩着我。每当这个现象发作,我会归罪于自己的笨拙、懒散。在这种非常时刻,只有一位艺术家的话能抚平我的负面情绪。“敝人从五岁开始迷上静物素描。五十岁左右,已经创作了不少作品,但是七十岁之前的画作,对敝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敝人是在七十二岁的时候,才开始领悟到一些飞禽走兽、昆虫、游鱼的真实特质,体会到绿草和大树的生气勃勃。因此,敝人在八十岁时应该算小有进步,九十岁时能更深入地探讨万物的真谛,一百岁时应该算得上有点了不起。到了一百一十岁,敝人画出来的每个点、每条线理应栩栩如生,充满着生命力。敝人在此仅求,能活到这把岁数的众生们,竭力流传此言之真理——北斋,一个画痴老汉笔。”这是江户时代(1603—1868)的浮世绘传奇人物,葛饰北斋(Katsushika Hokusai,1760—1849)的一段话,写在他最有名的画册《富岳百景》的最后一页。
北斋的笔触完美利落、苍劲有力,再加上鲜艳细致的淡彩笔法,让他成为全日本最出色的艺术家、浮世绘版画大师,也是漫画的创始者。但就在1849年,北斋死前,他还谦虚地说:“如果上天让敝人再活十年,或五年,敝人一定能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
葛饰北斋一生共画了逾三万张作品。和北斋相比,想想我只要再持续埋首伏案三十年就能成为“一位画家”,实在令人欣慰。加油,Della!
选自葛饰北斋《北斋漫画》里的第36张人物插画,彩色版画,1815年
北斋以他一贯的诙谐戏谑手法来挖苦当时传统的日本阶级社会,博得观者会心一笑。
陶土禅
辻村史郎(Tsujimura Shiro,1947—)是日本最负盛名的陶艺家之一,他常常在一天内烧出四百个茶碗或一千个清酒杯。而他那位于奈良森林的住所里头,则堆满了成千上万的茶碗、花瓶和杯子。
十八岁时,辻村史郎进入奈良三松禅寺,接受严格的禅训。两年以后,东京日本民艺馆里一只叫人难以忘怀的茶碗让他决定投身陶业。即使现在拥有举世名声,辻村史郎仍然秉持着创办禅宗分支曹洞宗的道元禅师的教训:唯有通过身体力行而非理论去面对自我,才能达到领悟。对辻村史郎而言,与其在寺庙中坐禅,在转轮上全神贯注地捏陶更能给予他启发和领悟。
接触黏土的时候,辻村史郎会放空心思,摒除所有的脑中残像。除了在转轮上移动的双手,他什么也不做。彻底执行自学的辻村史郎认为:“我们在寺庙里学习如何全心投入生活。打扫的时候,彻底清扫;用餐的时候,认真进食。这是禅训的精髓……我一天烧一千件作品是为了创作出一件我真正想要的作品。在创作的过程中,我从来不担心每一件作品的结果。”
“我想要做出让使用者惊叹的作品,一个能诱使人们像欣赏碗的内部一样,去看看碗底落款的茶碗。”辻村史郎同时兼顾了整体与细节,成为该派禅宗让人印象深刻的例证。
陶钵,作者私人收藏
中川幸夫先生,日本插花艺术的局外人
我的肤色比较黝黑,五官比较立体,走在日本街头,很容易被误认为是来自冲绳的日本人。但只要我一开口说话,日本人立刻就知道我是个“外人”。
“外人”这个日文汉字通常是指外国人、外来者,但也有局外人或陌生人的意思。
被日本插花艺术界视为异议分子的中川幸夫先生(Nakagawa Yukio,1918—2012),在三十三岁时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池坊”(Ikenobo)。这样壮士断腕的手法对一位插花艺术家来说,是一种对物质的彻底牺牲,因为挂靠流派从事教学仍然是插花大师们主要的收入来源。此后,中川幸夫先生就成了插花艺术界眼中的局外人。
中川幸夫先生无视于插花界既有的风格和门派,展现其个人“拈花惹草”的天赋。在他的作品《花界女祭师》(1973)中,他把九百朵红色康乃馨封存在自己手工吹塑的一只玻璃瓶内。等这些花朵腐化成液体后,再把玻璃瓶颠倒过来,放置在一张白纸上,让那些郁郁溢流的殷红液体像血一样染红雪白的纸张。这样奇异的插花功力,在在凸显出中川先生那不屈不挠的强烈个性,同时也表露出他对插花艺术的深层执著与追求。
中川先生认为,花卉就像人生,有生也有死。插花创意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自我忠实。2009年时这位已年过九旬的老翁还说:“倘若你已经到达一个登峰造极、无人能及的境界,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这也是不该东施效颦的理由。”
这么多年来,中川幸夫先生一直以背离传统插花艺术主流的局外人身份而怡然自得,证明了解开枷锁才能展现创意的独特性。中川先生同时研习书法,学摄影,钟情于玻璃艺术创作。许多人将他视为日本前卫插花艺术家的先驱。
《向中川幸夫先生致敬》,作者的插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