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轴上的男人
这人没有原地踏步，的确正走过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是亚洲人，确切说是东亚人，看上去跟我的外表年龄差不多，一身条纹睡衣、也可能是囚服或病号服，头发乱糟糟的，还赤着脚。
他好像忽然就出现在几十米外，脸上同样满是疲惫，那是种长久困在笼中逃不出去的酸楚与无奈。
我完全没料到这状况，居然在时间维度遇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类！
这时间轴似乎也有抽象的长度，因为这男人竟可以往前移动，他走到离我十多米处停了下来，两只手上举前探，就像在试摸一堵无形的墙。
他好像只能走到那儿过不来了！
他在那一点能见到的“幻灯片”是什么？
这男人站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也许已不是第一次走到那里，却无论如何突破不了。
我瞅着他要转身回去，马上道：“喂，你等等！”
这人转了一半的身子停住，脸上露出了疑惑，可目光并没放在我身上—事实上从刚才开始他就没和我对视过。
难道他听不真切么？“我让你…等一下！”我提高音量。
对方似乎觉得没有幻听，他又完全面向我，但视线还是偏转，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根本看不见我。
这也不奇怪，我已经“死”了，现在只是寄在临时分身上的“鬼”，不止是他，岳婷伶那时也看不到我。
男人立在“墙”前，盯着这里，他显然判断出那微弱的喊声来自前方，不过看表情依然没有百分百确定自己是否听错。
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他调头走掉，对方此刻出现在这儿不会是巧合。
“0号！”我铆足劲叫道。
他身子猛地一抖！明显听清楚了这两个音。
这人的身份并不难确定，我刚刚见到他第一眼时，基本就知道了对方是谁，这个骆阳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人，现在就站在那里。
“是谁？”0号果然问道。
音调听起来一点都不响，但我看得出他喊得很用力，别说我已经聋了一只耳，即使没聋，在这种时间轴上交流想见也不会容易。
“你不是他们”
我当然清楚他说的“他们”是谁，“我不是…那两个家伙”这句话我讲得并不很响，他听不听得清也根本不重要。
猛跑过后我还是有点喘，说实话我早就注意到一件事，自己的确还在呼吸，却感觉不到气流，把手放在鼻子底下，果然没空气流动，就跟刚才奔跑时一样。
这是时间维度，本就不该有物质，只是不知道为何我的虚体和这个0号的实体可以存在于这里。
而且我就算知识浅薄，声音要靠空气传播还是晓得的，那我们的话语在这儿怎么传输？
寰宇间的许多规律道理，显然不是我这个小小的人类能领悟透彻的。
“那个‘他’…有没有跟你交待什么？”我不浪费时间直接问。
0号眼角果真抽了抽，迟疑了片刻道：“你现在能看到什么？”
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家伙看到的景象跟我的截然不同？我环顾四周，稳了稳，把视野所及快速描述了一遍。
其实我很清楚，虽然那帕格萨多让时间暂时停滞但持续不了多久，此刻就如篮球里的暂停，比赛终归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我眼里只有前方的迷雾”0号道，“迷雾里好像有东西上上下下，你是不是就在那儿？”
迷雾？无所谓了，我当然也明白上上下下的是什么，“没错，可我过不来。”
“你能看见我吧？我也只能到这里，看不到你说的那些东西。”0号又道，“但你应该认识那两个人对不对？他们在哪里？”
“不知道”我回答，“我已经告诉你事态的发展了，现在情况紧急不是关心那两个家伙的时候，你不是随便晃荡到这儿来的吧？”
“那个‘他’到底有没有嘱咐过你什么？”我马上又加了一句。
“你知道得还不少，我确实被嘱托过。”0号道，“那个恶魔终究还是醒过来了，那么你只好跟我走一趟。”
这真是摸不着头脑的回复，“什么跟你走？”我问。
0号没出声，却从唯一的衣兜里拿出个东西，照准我这里就扔来。
他人过不来，可那东西竟穿过“墙”飞了过来！
这家伙看不见我，却扔得贼准，我只稍稍伸手就将东西接住，定睛一看，是个黑色像老式微型对讲机的东西。
这种东西我应该见过，可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场合，只知道绝对是人类制品。
原来时间轴上允许物体存在，而且掷出去的东西也遵循重力抛物线定律。
这似乎正常又好像不对，这时间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维度？
“我说了情况紧急没工夫耽搁，你要带我去哪儿，怎么去法？”
“我看不见你，证明你不是实体，能以意识形式到这里来的人，都不是寻常之辈。”0号道，“我果然没猜错，你就是那个人。”
“这不重要！”我没问他“啥意思”，“你想让我干什么？”
0号又不出声，居然转身就走了回去。
“你站住！”我喊道。
他没有停，“姓韩的，老子过不来！”我又喊，我没忘记他是那个韩樱的父亲。
0号身子果然明显颤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
我气极了，正想叫更大声，视野内的一切忽然就变了！
定格的画面一下就动起来，精确说是我熟悉的那种行云流水感，但这次本人没骑在任何东西上！
底下我的身躯不见了，远处“悬”在空中的独眼象鼻怪没有了，再远处的索罗多和库伽罗也消失了，所有成形的物体都化作了流光曳影。
时间流！我陷入了时间流中，这是唯一的解释。
可这到底在搞什么鬼，现在哪还有闲工夫浪费？
0号让我跟他走，但这家伙连影儿都没了，一股憋闷感油然而生。
好在过程不长，穿梭流很快缓了下来，我清楚等一切重新固定时，自己一定会在某个地方。
我感觉像是已处于目的地，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一阵风吹过来，这里有气流。
这是不是代表脱离了时间轴？我环顾四周，临时分身的生理特性并无太大不同，眼睛适应黑暗需要时间。
“哗啦啦”，这分明是风划过叶子的声音，这里有树！
我脑子一震，难道自己来到了地表？
我抬起头，天上有几点稀稀拉拉的星光，看不到月亮，云层应该很密。
原来真的穿梭到了地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是过去还是未来？
我希望是后者，那说明毁灭世界的巨灾最终没有发生，但我更想是过去，那意味着有可能见到岳婷伶甚至岳晓含。
真实感渐渐回来，我不再虚空，脚下是坚硬的土地，而且很平，感觉就像站在水泥地上。
周遭没有房屋的灯光，远处隐隐有车辆驶过的声音可十分稀疏，这地方显然不是人口密集的闹市区。
螺旋体依旧在围着我上上下下，但它此刻发出的光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我等着双眼适应，这时前方有人影一晃，是0号！
明明漆黑一片，但我就是辨识出了那件条纹衣，于是立刻迈步过去。
走了好几步我才意识到自己可以离开原地动了！按理我还处于半死不活状态，这临时寄居的躯壳应该被锁住才对。
不管是什么道理了，我脚步加紧，跟了那男人大约几十米，条纹突然就消失！
这家伙究竟在玩什么花样？我大步走到他从视野里不见的地方，再度环顾四周，已经些许适应黑暗的视觉告诉我这是一条路，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
我甚至已可以辨认出路沿，自己其实一直走在路旁狭窄的人行道上。
就在这时，空气里传来一丝血腥味，那对我这种人是极为熟悉的味道，我鼻子抽了两下就认准了方位，走过去十几步，就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形。
我蹲下身瞧，躺着的是个男人，当然不是0号，我伸出一只手去探鼻息，结果不出所料，这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