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人群成瘾问题的社会学研究:以江苏为例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二、吸毒人群初吸状况

“走上吸毒的道路,其实是要机遇的。”这是笔者结束访谈以后的直观感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笔者所访谈的吸毒人群,走上吸毒道路的经历虽然存在差异,初次吸毒的原因也各不相同,但在访谈71个吸毒者的过程中,很多吸毒者的初次吸毒经历有共性。将这些共性的东西提炼出来,作为区分他们初次吸毒的一些归类,便于更深入地描述和研究这个人群。

(一)生理层面

1.减肥与止痛

自古以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平常人看来非常正常的事情,对于很多吸毒女性来说却成为她们初次吸毒的原因,个案3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个案3 女 1960年生 高中)我承认,我第一次抽粉是为了减肥。当时我才30多岁,自己有160多斤,太胖了,希望能苗条一点。当时我开了一个小店,在小店门口有一个公用电话。好多抽粉的人就到我那边去打电话,我就知道这个事情了。我就问他们,这东西还能减肥啊?他们说可以。其实1991年我就在南京红山动物园那边见过粉(海洛因),那个时候都是从越南那边带货过来的。所以都见过。他们就拿东西给我,我就给他们钱。我给他们100块钱,但是拿到的东西可能就只有50块钱或者更少,抽了两口就没有了。吃下去吐得一塌糊涂,一点都不舒服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93页。

 

个案3的吸毒史已有十几年,见到她的时候,她已是中年,人依然较胖。她告诉笔者,她以前的外号就叫“胖子”。现代医学表明,吸毒者由于吸粉,确实会造成食欲不振,不思茶饭,导致身体瘦弱,可以达到减肥的目的。她吸上以后,她的姐姐妹妹都认不出她了,因为她瘦得已经脱了相。

除了减肥,还有一些男女吸毒者是为了减少疾病带来的痛苦(止痛)而初次吸毒:

 

(个案24 女 1973年生 高中)我吸毒,主要和我谈的男朋友有关系。我是高中谈朋友的。高中的时候,我爸爸和叔叔在夫子庙开了店,我放暑假的时候,就到那边去打工,就认识了一个在夫子庙做生意的一个男孩子,他比我大8岁,他就上学送我、放学接我,一直保持关系。他当时已经不上学了,他读完初中,在解放电影院那边卖刨冰这些东西,认识他以后,接触了毒品。因为他在大连山坐过牢的,他就认识这些在外面混的人。他坐牢也是因为诈骗。那时候小,也不懂,就天天和他出去玩,一起跳舞、唱唱歌什么的,因为他一直对我蛮好的,而且那时候我是第一次和他谈朋友,就跟他在一起了。后来就结婚了,生了一个女儿。是他的朋友把我们搞上去的。那是1995年,我刚工作没有多久,他带人回来玩,我们那个时候喜欢一起在家里打麻将,他打麻将,我在那边没有事情做,他的朋友中间有搞这东西的,还有发货的,就把我们带上来了,抽上了,我就不再在五台山上班了,就准备和他结婚了。而且那点钱,不上班就不上吧,我就不上班了。1996年,我们结婚的。后来蛮后悔的,结婚太早了,什么都不懂,就结了。我那个时候不是关节炎嘛,而且我还比较嫌吵,他们打牌太吵了,我就和他吵,睡不着。他朋友就过来,说:“我这边有点东西,你吃一点,马上就好了。”然后我就抽了,一抽过我就能睡觉,而且确实也不疼了。

(个案27 女 1972年生 高中)第一次,我记得是我身体不舒服(痛经、生病)的时候,和几个朋友在一起,他们就哄着玩,就说抽几口就不难受了。我就吃了一点,但是太苦,我就不肯再抽了。我的男朋友就是这中间的朋友,他也抽粉。我们谈恋爱了。他有半年在我面前抽,后来呢,他就喊我抽,刚开始我还不肯抽,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毒品的危害,那时候认为是有钱人的享受,我就听他的,开始抽了。刚开始,不舒服的时候、无聊的时候就抽抽,特别是睡不着觉的时候,抽抽就能睡觉了。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76—177页。

 

年仅17岁的女孩子(个案28),笔者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是那么天真无邪,她说起她初次抽粉的经历,也是因为肚子疼而禁不住别人劝说而尝试了毒品:

 

(个案28 女 1987年生 初中)2002年,我在南京的一个饭店做服务员。包吃包住,饭店在汉中门附近。然后到那边,比较早熟,就认识了我的男朋友。他是我们饭店老板的朋友,以前是开车的。认识以后,2003年,我就和他谈对象了。谈了以后,我上班以后,给我哥哥500元,作为他的生活费。我哥哥在盐城上学。在2003年,我就有了一些变化。我在为自己盘算,我总觉得,作为一个农村的女孩子,找个南京人做对象,但是我也更希望自己以后过得好一点,我就想买房子。虽然他家有一套房子,但我还想买一套。我觉得靠他那点工作根本就买不起,我就从我的工作想办法。我就出去上班。在夜总会推销啤酒、红酒。拿中间的提成,一个月一两千元。加起来攒钱就快一点。在那边,没多长时间,就认识了一些朋友,也就是跟我一起上班的同事。后来有一次,我肚子疼,她和我相处的时间也蛮长的,就介绍我吃这个东西,说止疼很有效。给我一点,我就吃了。第一次感觉还好,吃了几口,就睡下来,不疼了,而且人飘飘荡荡,十几个小时就过来了。同上,第246—247页。

 

和她有相似经历的还有个案49。访谈个案49的时候,她开始很害怕,因为她是第二次走进戒毒所二次戒毒了。她以为笔者是来带她去劳教的,所以非常恐慌。打消她的疑虑以后,她放松了很多,说了她的经历:

 

(个案49 女 1975年生 初中)我接触毒品是1995年的事了,当时他的朋友经常带回来一些东西,他们告诉我说是药(我老公不吸),我也就没怎么在意,后来有一天我肚子痛,就跟我老公说:“我肚子痛,你们吃的那个东西能不能给我吸吸?”我老公就说:“你什么都能碰,但就是这个东西不能碰。”后来我通过朋友弄到了一些,就开始吸上了。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觉着头晕、恶心想吐。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76页。

 

另一位成熟男士是在南京做塔吊生意十分成功的生意人,即个案44。这个人到中年的男性吸毒者,因为海洛因对于他的哮喘顽症有效而开始了吸毒,殊不知他在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前妻吸食毒品而毅然和妻子离婚。他告诉笔者他是多么痛恨毒品,就是这位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去吃海洛因的人,自己最终还是走进了毒品的泥潭:

 

(个案44 男 1968年生 高中)我是2004年的6月份,在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当中开始吸的。这个朋友是我的一个客户,做生意的,浙江人,他是一个盖房子的大老板。当时在我这里租了7台塔吊,每个月的租金就是18.2万元。那天,他过生日,就在× ×饭店庆祝,我们在吃过饭闲聊的过程中,就接触了这个东西,很偶然。我都感觉,身不由己。因为我从小就有哮喘病,而且越来越厉害,他们就告诉我,吃这个东西会治好哮喘病,当时因为我喝了一点酒,哮喘就有点发作了,的确吃了以后,治疗我的哮喘,第一次,我抽了几口,确实就不喘了。因为药对我来说是没有用的,整个就没有用,因为我也看了十几家医院。在2002年,我到新加坡去看我的两个叔叔,在那边从来没有发过哮喘,是跟气候有关系的。在海口也从来不发,唯独在南京。一到冬天,就发了。是这么个情况,我搞上了毒品。同上,第201—202页。

 

他们确实通过吸食毒品使身上的疾病得到了缓解,但他们走进了白色深渊,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在再社会化部分,还会收录很多吸毒者的真实经历。

2.空虚与烦恼

生理上的减肥和止痛可以称为初次吸毒的理由,当然,心理上的一些困惑也成为吸毒者自认的吸毒理由:

 

(个案18 女 1978年生 高中)大概是1999年、2000年的时候,我沾上这个东西的。我谈恋爱谈了一个男孩,但当时他也不抽粉,他的朋友有吸毒的。那个时候,我们过得也挺好的,因为不抽粉、自己生活过得节俭,手上也可以有一定积蓄,认识他的朋友以后呢,他的朋友就过来跟我们借钱抽粉,因为他没有工作和固定的收入,我们两个人都有工作(他在××上班)。刚开始他和别人背着我去抽粉。当时我不知道也不了解,但我知道这个东西肯定不是好东西。我就阻止他,不给他抽。但是后来,是他们家门口一个男孩,没钱就和他借钱,并且住在他家,当时我不在嘛,后来我知道了,就不让他和这些人来往了。当时也看过他们抽粉,也劝过,看了将近有一年,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碰过。后来就不劝了。看着他们抽,就和他们吹牛,但我没沾。后来,他在外面有个女孩,给我知道了,我就特别生气,他那时候不工作了,都是花我的。我就想,他拿着我的钱、吃我的,用我的,还背着我在外面找女人,太伤心了。就赌气,你不是抽粉嘛,我也抽。就抽上去了。以后就和他一起抽。记得第一次抽,没什么感觉,挺难过的,想吐,吐了好多好多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21—122页。

 

如果说个案18是因为和男朋友赌气而冲动地抽粉,那么个案20似乎就是一个翻版:

 

(个案20 男 1977年生 小学)1996年8月打架被判刑出来以后,1997年我谈了一个朋友,她在京华酒店做服务员,我们谈的时间蛮长的,我在她家住了3年,在外头住了有蛮长时间的,一共谈了7年。也是要结婚的,但是我的情况在那里,又没有房子,也没有亲戚,她家人就跟我提出来要结婚,有条件,要买车买房。当时就结不起来,那时候我学的是驾驶,买了一个车子,开呢没有开好,车子也亏了,就把车子卖了。然后今年三四月份,她提出来和我分手,她现在结婚了。我心情就不好,才开始接触这个东西。我女朋友是今年5月18日结婚的,我是6月6日被抓起来的。这中间接触了毒品,也就是在进来的10天前才抽的。以前从来没有吸过。她结婚三四天以后,我就很不舒服,就接触了毒品。她那天结婚我去的。也不是很痛苦,时间长了就淡忘了。但是之后,心情不好,是我自己要求搞一点,玩玩,这个东西嘛,以前也听说过的,我和她(个案19)要的东西,自己搞的。吃了以后也没有什么感觉,吃到进来,也不晓得什么感觉。那些天,他们去拿货,我就跟他们要一点。我根本就没上瘾。这一次,就是在酒店开的房间,被别人举报的。我去买东西的,上去以后,大家吃过面条,等我们在上面搞这个东西,派出所就来了,大家就抓来了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69—170页。

 

年轻人对待感情,特别是遇到感情受挫和对方背叛自己的时候,都会选择一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积怨和怒火,这本无可指责,但是选择毒品作为排遣的方式,确实太不明智。与他们不同,笔者访谈过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则是为了表达对贩毒判刑的不满:

 

(个案19 女 1978年生 初中)这次贩毒被判4年,回来吧,本身就是有一种对社会的不满吧,觉得不平衡吧,之前自己没有抽过,一次没抽过,为这个事情我坐了3年零3个月,然后回来以后,正好遇到一个朋友,那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有问题了,就跟着他抽了两口。因为没有玩过,平时也和他们一起嗨,那个时候去迪厅蹦迪很多。

3.好奇与时尚

吸毒人群中很多人是35岁以下的青少年,他们对于新鲜事物充满着好奇和渴望。改革开放以来,很多新的事物走进了我们的世界,毒品(海洛因)作为一种极具诱惑力的新鲜事物也吸引了很多人。笔者所访谈的个案2是南京某重点高校的本科毕业生,由于家境殷实、条件优越,他的生活求新求异,同时也结交了一些不良朋友,接触了毒品。笔者把他的初吸感受归结在这里,而没有放在“交友不慎”部分,并不是说,交友不慎不是他初吸的原因,只不过是认为他的初吸更多是因为个人的好奇心理。笔者承认,任何行为的发生都不是单一原因造成的。个案2在吸毒之前,家庭和事业都处于发展的关键期。当时他已经和自己的亲戚出来做买卖,生活的自由度和富余时间较多,他的生活便开始感觉空虚。这都是事实。2004年6月,他讲述了初吸经历:

 

(个案2 男 1978年生 大学)第一次接触毒品,是2003年初,我当时已经下海办厂,那天晚上八九点钟,我当时正在打桌球,一个朋友来了一个电话,让我过去玩,顺便带上一些水果。我吃了带毒品的水果,我也好奇,我当时就没有能够走出房间,就和他们坐在了一起,吸了第一口。第一次吸了以后,非常难受,想吐,头昏,自己也真的不想吸了。当时也知道,应该远离毒品,抽粉可以尝试一下的说法我也知道是不对的,但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是有好奇心,赶时髦,也没想太多,就过去了,门一开,就看到我认识的几个朋友在吸毒,他们当时拿着吸纸管子,觉得这体现了都市现代人的新潮流,我也听说了吸毒会上瘾,但自己认为自己的意志力比较强,不会上瘾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89页。

 

在戒毒所干部的大力支持下,笔者采集到了个案2的一封自悔信,信中也描述了个案2初吸的经历,可以证明他的讲述的真实性:

 

(个案2)至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接触毒品时的情景。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夜,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让我到他那里玩,我欣然前往。当我走进房间,只有电视荧屏上才能见到的一幕映入我的眼帘——锡纸烧炙、烟雾缭绕,他们在吸毒!“真过瘾,你也来尝尝!”看着他们如痴如醉、飘飘欲仙的神态,强烈的好奇心和年轻人故有的冲动,我非但没有退出房间,而是经不住他们的再三劝阻和诱惑与他们坐到了一起……同上,第190页。

 

和个案2有相似经历的还有另外两个男孩子,年龄都很小,个案11是一个在南京城乡接合部长大的南京男孩子,而个案40则是一个开出租车的的哥:

 

(个案11 男 1982年生 初中)我开始接触到毒品是因为初中同学。我读职高的时候,经常和一些不上学的初中同学接触,他们那时候十八九岁了,他们先开始抽粉。我开始还不知道他们抽,我就经常逃课和他们玩,一般是去跳舞,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抽粉,当时是一个同学在家里面,我就跟着尝试了一次。可以说就是好奇。当时是他们主动喂我的,我又不会,他们教我,我抽了两口。当时我一点都没有害怕。但是感觉不好玩,也不舒服,还想吐同上,第319页。

(个案40 男 1975年生 高中)我开出租车的时候岁数比较小,21岁左右,人家坐车,讲什么都好奇,比如哪边好吃啊,就到那边去吃一下子;哪边好玩,就到那边去玩玩,见见世面。我正好处在一个什么都好奇的年龄。正好我开车子,手上面的活钱比较多,我家里人管得也比较松,钱也不要我交,家里人只跟我讲,车子买给你了,你自己苦的钱我也不管你,但是你要准备一点钱结婚。对这个东西(海洛因)也不是很知道,反正感觉好奇,好玩。毕竟客人有提到这个东西,一开始是摇头丸,然后毒品。那是1997年、1998年接触的,那时快不开车了。后来玩心就重了,前几年的钱就玩掉了。摇头丸给我的印象不是很深,反正喝喝酒,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海洛因后来对我的影响蛮大的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07页。

 

从他们的自述中,可以清晰发现,两个男孩子接触社会的年龄正处在他们青春萌动的年龄,也就是17岁到22岁之间,再加上学校和家庭教育的缺失和完全失效,都成为他们好奇心理膨胀而染毒的重要条件。

和这些男孩子相比,女孩子中间因为好奇而染毒的也为数不少。2004年8月笔者在南京升州路的肯德基餐厅访谈了一个重返社会的吸毒女孩子,她年仅21岁,父母离婚了,母亲是开麻将档的中年女人。她有过坐台经历。她欣然讲述了她的初次吸毒的经历,而且她的第一次吸毒经历是直接注射的,这在所有访谈的个案中是仅有的一例:

 

(个案5 女 1983年生 职高)我记得是2000年冬天,我在XRDS(舞厅)酒吧上班。我在上洗手间的时候,无意发现另外认识的两个服务员在一起吸什么东西,我就好奇,上去问问,她们说是在吸粉。我那时候非常不在意,特别敢说,“拿给我尝尝行不行啊?”我那时候真的没有想太多,就是好奇,但她们说不行,下次,这一次东西太少了。以后,我就知道她们两个人抽这个东西。但我很好奇,真的,一点都没有感到畏惧。我的第一次吸粉是2000年的冬天,我记得是下午,我就问他们中间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搞到那个东西?她带我到她家,她家里面还有一个男孩子,不是她男朋友,但后来知道,他们一起抽粉。是我主动要求试试,这个千真万确,那个男的就给我注射了。很多人都是吸上几口,我不是,注射的。我注射以后,都走不动了,也有反应,呕吐,难受,全身无力,这些都是有的,当时就走不动了,就在她家。同上,第308页。

 

和个案5有相似经历的女孩子还有个案31,她和个案9是男女朋友关系。个案31也是因为好奇走上了吸毒道路:

 

(个案31 女 1977年生 高中)我当时感觉好玩,很好奇,当时我对这个东西,没有他们说的,抽这个东西很开心,只是睡觉很好。第一次抽这个东西就想睡觉吧。也没有很好的感觉。那时刚刚开始抽,第一次抽是在四月中旬。用嘴吸的,我看过他怎么弄的,怎么吸上的嘛,我现在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印象,就是感觉不到他们有瘾的,过了些时候,没有像他们犯瘾的状况。没有上过瘾。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12页。

 

从以上几个女孩子的经历,我们发现,他们吸毒的年龄和很多男孩子相似,恰逢青春期。与前面这些年轻人(包括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初吸经历有所不同,在戒毒所里,我也访谈了几个年龄偏大的吸毒者,他们较多是生意人,其中一位41岁的中年人给我讲述了他的初吸经历:

 

(个案43 男 1964年生 大专)我是南京人,在南京开发公司搞项目。那时候,事业很成功,朋友告诉这个东西有意思,自己好奇,就跟着朋友搞搞。这个东西,开始搞还不感觉到上瘾。这个朋友,实际上是我们一个副总的弟弟,他老是到我这边来跟我借车子开,我有一个车。后来借得烦了,我就带他买了一辆面包车,他哥哥和我关系也很好,我就给他买了一辆五菱,4.2万元。他就经常过来,表示感谢什么的,有的时候他吃粉的时候,就给我一点,说让我尝尝这个东西,他比我大,45岁。我那时候还承包了天涯大酒店的餐厅,他经常到这边来,在一起就搞搞这个东西。开始吃这个东西,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那个时候的东西的纯度都不行,虽然比现在纯度高,但是吃得少。那时候我掏钱,他去买。吃到现在,我都没有上瘾。同上,第197—198页。

 

从他的自述,可以发现:他走上这条路,也可以说是交友不慎,毕竟他结识了公司副总的弟弟;但笔者认为,结识这个人,可能是不可避免的,这也是笔者为什么说是一种偶然中的必然。毕竟公司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总要接触到这个老总的亲戚或者那个老总的朋友,但为什么别人没有“搭”上这个东西而偏偏是他?应该说自身的原因才是主要方面。

(二)社会层面

1.交友不慎

访谈个案中,原本就是男女朋友或者夫妻的吸毒者有5对之多,他们分别是(见表6):

表6 交友不慎的个案(5对)

能够找到这些有男女(夫妻)关系的吸毒者,确实出乎笔者的意料,毕竟他们分别在男强(强制戒毒所)和女强。找到他们的过程,是在与他们的访谈中不经意间发现的,当得知对方也在男强或者女强时,笔者都会向他(她)要对方的名字,在结束男强的访谈后,到女强的时候请队干部根据名字帮助找到她们,进行访谈。从访谈的效果来看,对于他们的访谈都会涉及对方的很多情况,这样他们之间的真实生活和彼此之间的互动可以了解得更深入和翔实,这也令笔者很欣慰。对于这些男女朋友吸毒者,还是借用个案33在戒毒所接受访谈的一段话作为概括:

 

前段时间电视台来采访过我的,其实女孩子吸毒,很多都是和男朋友在一起染上的。男孩子呢,很多都是朋友害的。所以,我觉得,接触的人非常重要。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79页。

 

这段概括很典型。女孩子们到底是怎样开始吸毒的呢?个案17和个案24给出了两个答案:

 

(个案17 女 1976年生 高中)我老公是我同学的男朋友的朋友,正好那天他在她那玩,我也去的,就认识了。那个时候我在金鹰卖家具,正好从金鹰下班,就过去的。我们就认识了。认识以后呢,也不存在谁追谁,就是大家经常联络,就好起来了。当时我家老公什么都没干,知道他刚从浦口监狱出来,我也知道,但我本身并不在意。我觉得一个人好不好,并不能因为他坐过牢就怎么怎么样了。一开始我老公是抽花粉,我后来也搭上了。我第一次开始抽,是受他的影响,因为他一个一起坐牢的朋友从上海过来玩,带着东西(毒品)过来的,他就住在我们家里,他们抽了,我就跟着抽了。我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吧,他们抽,我也抽,就跟他们一起抽。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毒品的宣传。当时是1997年,没有了解很深,反正就知道它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现在宣传得这么厉害。我第一次吸了,也没什么感觉,吐得是一塌糊涂,没找到什么好的感觉,而且是挺难受的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62—163页。

(个案24 女 1973年生 高中)我吸毒,主要和我谈的男朋友有关系。我是高中谈朋友的。高中的时候,我爸爸和叔叔在夫子庙开了店,我放暑假的时候,就到那边去打工,就认识了一个在夫子庙做生意的一个男孩子,他比我大八岁,我上学送我,放学接我,就一直保持关系,他当时已经不上学了,他读完初中,在解放电影院那边卖刨冰这些东西,认识他以后,接触了毒品。因为他在大连山坐过牢的,他就认识这些在外面混的人。他坐牢也是因为诈骗。那时候小,也不懂,就天天和他出去玩,一起跳舞、唱唱歌什么的,因为他一直对我蛮好的,而且那时候我是第一次和他谈朋友,就跟他在一起了。后来就结婚了,生了一个女儿。是他的朋友把我们搞上去的,后来因为这个事情,我们离婚的。是我先搞上去的。同上,第171—172页。

 

而男孩子中有很多个案是因为接触了一些非恋爱关系的狐朋狗友,才初次尝试毒品的。他们在朋友的鼓动下,产生了尝试的冲动:

 

(个案9 男 1960年生 高中)我呢,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吸毒的)呢?我以前在南京开舞厅,舞厅里面不是坐台小姐多嘛,等于说平时呢,代她们安排安排。她们呢,有点像感谢回报的意思吧,就给我一些,然后就吸毒了。其实呢,就是环境呢,总的来讲呢,我就是在体制转轨的时候,也就是1989年从单位停薪留职下来以后,下海做生意,做生意做了三四年以后,开始接触到这帮人(吸毒人群),当时我还没有抽,但是当时我不知道毒品的危害性,就是好玩而已,确实没有很多人告诉我们。我干到1997年、1998年,开餐饮和舞厅,当时这两个是连在一起的,餐饮以后都要去跳跳舞,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接触到,我对朋友吧,都很不错,他们就像回报一样的,给我一点,像现在来讲,就是一个小包子吧,这个小包子就是一两个月我都不能抽完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03页。

 

个案9由于自己是歌舞厅老板,接触最多的就是娱乐场所,接触的人有很多也是坐台女和“三陪”女,经常和这些人来来往往而不幸染上毒品:

 

(个案12 男 1983年生 初一)从大连山回来,也是很巧,和我一起玩的几个朋友,原来不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抽这个东西了,就看着他们抽,我能控制住自己。还真的是很坚定,大概有两个月都没有去碰过这个东西。在这两个月中间,几乎每天我都能看到他们抽粉,但我就是没有抽。两个月以后的一次,我有一个朋友和我玩得真好,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他在抽这个东西,我开始劝他,他说你不晓得,这个东西抽得很舒服,他还逗我,我还是挺坚决的不抽,大概两三天吧。正好那天也巧,东西就剩下一点了,他就让我抽点玩玩,反正就一点。我说不抽不抽,他还是劝我。我心里有点痒痒,到最后呢,就抽了两口。抽过以后感觉,就是想吐、头疼。这个东西哪里舒服啊?!反正走到街上和周围的朋友,总有很多人抽粉,因为我玩的圈子里面的人,他们都抽。后来就慢慢地抽起来了同上,第229—230页。

(个案13 男 1980年生 初中)其他方面,就接触到这个东西了。我第一次抽是十几岁,在九几年,当时也没有瘾,我女朋友也不知道,当时我偷偷地,背着她。我在上清河认识一个朋友,他吸毒好多年了,他不工作,家里有一条船,在江边做船生意。当时是他自己去拿的货,我当时根本不懂这个东西,我们的关系还蛮好的,他在吸,他说这个东西没有事,蛮好的,就让我搭一搭,我记得第一次吃这个东西,感觉不太好,吃了就吐,不舒服,过了一阵子就想睡觉。我就说,这有什么好吃的?你们买这个东西吸半天,不如买别的东西吃呢。一开始我并不觉得这个东西好玩同上,第234页。

(个案14 男 1984年生 初中)是2000年。我记得第一次是这样的,几个朋友大家在一起玩玩,他们吸毒我是知道的。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抽这个东西,当时就是朋友碰这个东西,我还劝他们,劝他们不要沾这个东西。那一次是在外面,先是他们几个人搞的,当时东西比较多,他们就想让我搞一点,开始呢,我说不搞不搞,他们讲搞一点玩玩又没有什么关系。有的时候,朋友出去聊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你不抽就没有共同话题和感受。你如果也抽过的,就好交流。那个时候还是小,不太懂,就尝了几口。但抽了以后,特别地难过,吐得不成样子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22—323页。

(个案37 男 1987年生 小学)我是2000年接触毒品。都是和天天在一起玩的朋友,大家一起吃摇头丸。但是只吃摇头丸,感觉到不过瘾,然后就又弄点海洛因来吃。哎,在那边蹦迪和跳舞的时候吃。那时候也没有人管,随便吃。我记得,第一次给我摇头丸的朋友,现在被抓起来了。我就是跟他在一起,他买的,我就吃了。当时第一次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就吃了,感觉到有一种好奇。但是吃了以后呢,头很昏,但是跳起来以后,摇头就好多了。我记得摇了几个小时,一直摇都不觉得累。K粉我都没见过。吃海洛因是忽然有一天,几个朋友在一起玩,然后有一个朋友出去拿的,拿回来以后,他们先搞的,我没有搞;后来他们也让我搞一点,我就说好,就搞了一点,然后搞搞就上去了。我第一次吃了,就感觉自己像神仙一样的,感觉在天空中一样的,好像舒服得不得了,很飘的感觉。以后每次都很飘的感觉,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同上,第340页。

 

有些女孩子也是因为接触同性朋友而初次吸毒:

 

(个案50 女 1973年生 中专)那时候我自己开店。是这样,1991年,我就离开了古南都。那时候,我谈了一个男朋友,是台湾人,出来玩的时候认识的,其实也算是朋友介绍。认识以后,我知道,他和他妈妈是搞美容行业的,我们认识第二年,就在溧水开了一个厂,做医疗美容器械,在南京就我们独一家。他做他的,我也在南京开店,在山西路搞服装,那时候很辛苦,一个月下去,要到广州最少去两趟,广州、上海这么跑。这个阶段,就认识了一些不好的朋友,有的是进货的时候认识的。我接触毒品还是在上海:我有一个朋友,女的,也是做服装的,她是做羊毛衫生意的,然后就认识了。认识以后,一开始我是玩玩,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东西有这么大的威力和毒害性。回来以后,可玩可不玩的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16—217页。

 

也有吸毒者是因为面子和虚荣心,在朋友面前怕丢面子而吸毒的,笔者姑且也将其算作因为交友不慎而吸毒的个案:

 

(个案47 男 1974年生 大专)虚荣心,大家都抽,我不会不是难看嘛?我比较喜欢交谊舞,就不停地谈恋爱,换对象,追求一种新鲜感。我那时候也比较有钱,比较年轻。在舞场中认识一些人,臭味相投,大家在一起的,现在看看,都差不多了,我属于隐藏得比较深的,第一次才进来。那时候,舞厅什么的还不是很乱,摇头丸都没有,但海洛因很流行,很贵。我第一次,到一个女孩子家里玩,大家谈的时候就说到这个,大家都想抽,就问我,有没有路子,拿一点。我说这没问题,我知道很多人贩卖的。我就打电话买了,拿过来,打开来,大家就在一块吸,我没吸;他们就问我,你怎么不吸啊,不会啊?我一看,这多难看啊,我怎么可能不会呢?我就抽了。抽了以后呢,很难受,其他人也一样的,没有快感的同上,第209页。

2.南下流动

“南下”这种说法在20世纪90年代十分流行,邓小平“南方谈话”发表以后,国内外出现了去南方学习、考察、赚钱、淘金的热潮,简称“南下”。事实上,很多人盲目地跑到广深珠等特区,接触到了那里的社会环境。南下的社会文化环境,更多的就是一种广义的特区文化环境。因此,社会环境有不同的存在形式,有广义的社会环境,还有客体和情境。而广东的特区环境,从我所访谈的个案来看,存在一定的负面因素:

不客气地说,个案48说出了一些特区20世纪90年代的社会环境特点:

 

主要是环境和接触人不当,这个,我觉得,有各种原因,万变不离其宗,可能很多人都是因为南下而吸粉,在广州、深圳。广州是改革开放的第一块阵地,毒品也就进来了。哪个地方想经济发展、繁荣昌盛,像卖淫、吸毒都会随之而来。广东沿海地区毒品泛滥,当时大批南下打工、坐台的,慢慢地遍及到南京,他(她)们很多都在坐牢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14页。

 

个案4是南京第一批到深圳五星级酒店做餐饮服务的服务人员,她去深圳是1991年前后,她工作很愉快,也很开心,但为什么会接触到毒品呢?她说出了初次吸毒的经历:

 

(个案4 女 1971年生 高中)在这期间(深圳工作阶段),我接触了毒品。当时是1993年,你知道,深圳的大型购物广场就是在深圳的国商和国贸,深圳还没有很多的购物场所。也是很巧,在那购物的时候,碰到了同是南京以前认识的朋友(女孩子),其中有两三个是我的以前的同学和初高中时候认识的朋友。他们是到深圳来赚钱的,她们没有正当的职业,都是靠卖淫什么的赚钱。我和她们认识了以后,可能是我分辨是非能力比较差吧,又都是南京一起来的,就接触比较多。经常到她们那去玩。她们中间就有人吸白粉,我记得第一次,我是好奇,确实是好奇,她们拿的货,我就跟着吸吸。以后,我四个月都没有吸。第一次吸的感觉,就是非常难受,恶心,想吐,一点都不舒服同上,第303页。

 

有类似经历的另外一个女孩子也讲述了她的南下初吸经历:

 

(个案25 女 1973年生 高中)待业期间也找工作。我到石城无线电厂工作过,做了有半年的工人,然后就卖过服装什么的,也没上多长时间的班,那个时候,身边有几个女朋友她们都是在深圳工作,我当时也是20岁,1991年底,我就跟她们一起去深圳工作。是在那里,沾上了这个毒品。当时我也是招工去的,在深圳金都酒店,在深圳市里,靠近火车站,是一家四星级酒店。我在酒店做接待工作。薪水也很高。一开始去,还不太习惯。看到身边的朋友抽啊,我还是蛮抗拒这个东西的。那时候,在深圳抽的人很多、很普遍。那时候,如果你10克一拿,才80元1克。去的前半年,我都抗拒这个东西,没有抽。后来有一次,和朋友闹了一点不愉快,别的朋友就劝我,没事情,抽个一次两次没关系的。那时候也害怕,晓得这个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害怕上瘾什么的。人家一劝,就尝试了。结果抽了以后,感觉还不错。本来心烦意乱,抽了以后,就不想了、稳定了。当时是女朋友(宾馆的同事)给我的东西,教我怎么怎么弄,我就抽了。那个时候,服务员中间,10个人中间有5到6个都在吸毒。在那种酒店,有钱人也比较多,经常给一点小费,所以我们都能消费得起。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28—129页。

 

女孩子是这样,男孩子也不例外。两个无业的男孩子,赶潮流南下广州、深圳,没有学到任何好的东西,却把吸毒学会了:

 

(个案8 男 1973年生 文盲)改革开放啊、南下啊这些东西都有了,就开始接触到这个东西(毒品)了。我也是南下广州、深圳,到那边接触了这东西。刚开始也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厉害,那时候大家都在抽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危害,只是好玩,我那时候当然就更不晓得什么犯瘾了,只是抽了一个月,一个月回去,但是那时候从广州回来,也难过,但是也不知道自己犯瘾,挺过去就过去了,也就不抽了。

(个案10 男 1970年生 初中)我有一次和一些(社会上玩的)朋友到广州去玩的,时间我记不清楚了。我是到顺德和佛山那边去玩。等于认识当地人了,他们就拿点东西给我吃吃,但是没有上瘾,他们当时都劝我的,因为我这几个朋友都不吃这个东西,他们说,你要是吃就死在这边,不要回去了。因为我们到那边去,主要还是去苦一点钱,大家情况都不好。后来我听他们的话,就没有再吃。我当时去之前,听社会上人讲,说那边东西便宜,新鲜又没有吃过,因为好奇,没有尝过这个东西的感觉,我就到了那边以后,我拿钱让当地认识的朋友给我买一点。第一次我还不会抽呢,我把货放到香烟里面抽,都不知道拿板子抽,我都不懂。当时就是一个小包子,我自己抽的。后来又接触到那些人。第一次抽完,精神好得不得了,是舒服,就这种感觉。连着好几天出去转、出去玩,浑身都有劲,心情也好。所以对我呢,吸引力很大同上,第315—316页。

 

除了深圳、广州,笔者访谈过的个案29去过珠海,在那里第一次接触了毒品:

 

(个案29 男 1970年生 小学)1993年结的婚,到我后来开始吸毒了,我们就离婚了,离婚以后,我就里外里了,不想好了。她现在跟别人了。(很失望)她现在还在我家门口,她弟弟就是从这里走到了大连山。抽粉的人老婆就没有了。我第一次抽粉,就是帮同学到珠海忙去了,在同学那里抽的第一次。是这样的,我同学的父亲在珠海开了一个夜总会,我同学让我过去玩玩,我就去了。在那个地方,她就跟我讲,有个东西,可以吃吃玩玩,在那里面一吃就吃了大半年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50页。

 

个案30和个案51就是另外两个个被骗到深圳去从事地下性交易的女性,在深圳从女同伴那里第一次接触到了毒品,她们详细讲述了她的经历:

 

(个案30 女 1974年生 高中)她也按摩,是四川成都的。1995年底12月份的时候,到医院检查,因为她跟我讲合租的一层楼,两室一厅,一人500元,一共1000元。我到她房间去,她不是四川的嘛,我就进去拿东西还是干什么的,我见她抽什么的,我说在干什么?她说是减肥的,她不是太胖吧,也就在110斤左右吧,给我们感觉就是蛮胖的了。减肥,什么东西,她说减肥用的,你吃了你就不要管她吃什么东西,吃了大概三四颗,站起来的时候就是昏昏然的,然后到厕所吃的全部吐了。第一次的感觉就是头昏、反胃、想吐。当时什么危害性啊,什么海洛因啊,一点都不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了两天,然后她跟我讲,她说钱不够了,就向我借钱。我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你,就拿了我400元。那时候海洛因是800元一克,不过市场当时四五百元一克,她告诉我是400元两克,那时价钱蛮便宜的,广州深圳蛮便宜的,南京这边要400元、800元,那时毕竟1995年。南京海洛因很少,她就跟我讲就200元,回来才告诉我这个事情,回来说不顶用嘛。我那个时候上晚班,印象蛮深的,她是6点钟就上班的,一点多钟向我借的钱,4点多钟回来的。回来之后就跟我讲她去拿这个东西。所以我就跟她买的,200元,其实都是我的钱同上,第255页。

(个案51 女 1978年生 初中)1993年我开始吸毒的,我是南京人,1978年生,我爸爸是军医,以前是× ×医院的,现在在× ×医院。我妈妈在××电缆厂。(我以前在脑科医院也戒过毒的。)我小的时候比较叛逆,特别是上到初中以后,我初中在南京四中上的,初中毕业以后,我就不想念书了,就跑到广州去了。我是跟着别人去广州的,下去上班,说是上班,就是去坐台。你说那时候南京人下去的都抽粉,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抽呢?本身人在外地就空虚,接触的人全都抽这个东西,那时候广东那边抽粉严重得不得了。那时候东西又便宜,最便宜的只要70元,最贵的也不过120元。我是周围的人带的。在深圳,有的夜总会和按摩院,有的坐台小姐都是几百人,流行南下的时候深圳那边真的很多。我在深圳,等于是进关了,在那里待了两年。我在深圳的舞厅里面坐台,陪人家喝酒。收入很高。那边的环境,天天晚上出去,白天睡觉,到了下午三四点钟,起来到发廊洗洗头、把头发做一下子,然后抽粉,到七八点钟到舞厅去上班,就是这个样子。我第一次,是用香烟抽的。人家都说吸没有什么感觉,放在香烟里面抽,有粉香,我就把一克货放在香烟里面,抽了进去,这么抽叫“打飞”。但是,抽过以后,几天都不能吃东西,一个劲地吐,什么都不能吃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79—280页。

 

改革开放和经济特区的设立,使很多内陆和江浙的东部地区开始了一股争先恐后地去广东、广州、深圳特区的热潮。在民众中俗称为“南下”(以下简称南下)。在这一次20世纪90年代南下浪潮中,接触毒品的虽然是少数,但是在访谈个案中却为数不少,在男性个案中的比例尤其高,接下来的几个个案也都是因为南下而染毒,在此一一列举,在本书第二部分还将对“南下”特区文化环境的影响进行更深层次的探讨:

 

(个案38 男 1961年生 初中)我是南京人,父母都是工人,我读到初中,初中毕业以后,在社会上我没有工作,等于是待业。那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做,但讲句难听的话,就是官司连天,不是打架斗殴就是偷摸抢劫,什么事情坏就做什么事。我住在白下区。我有一个朋友开了一个公司,在广州有一个办事处,我是过去帮忙的,也是打工。初次去广州,感觉到那时候的广州,生活水平比这边高一点,接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比这边先进一点,反正好的先进的东西没有带回来,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回来了。广州这个地方,我不是瞎讲,遍地都是毒品,很普遍的。比起买菜稍微复杂一点点,比这边简单多了。当年,那边管理的力度比较松。而且,我回来,我们吃这个东西,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是海洛因,这是什么都不知道,接触得比较少。我在那边蹲了两年多。后来待不下去了,天天就是抽粉了,什么事情都不做,就是朋友关系再好,也吃不消啊,因为花了公司不少钱。就被打发回来了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66—267页。

(个案40 男 1974年生 高中)第一次大概好几年前了,那时候小也不懂。反正那次一个朋友从那边下来(广州)。接触也多,都是外地人。和他们砍价格,反正也熟悉了。也不是很懂,反正感觉好奇,好玩。到那边(广州)好玩,蹦迪呀,出去几个人聚在一起了,感觉好,好玩嘛。一开始是摇头丸,然后毒品。那是1997年、1998年接触的,那时快不开车了。开始还苦点钱,后来玩心就重了,前几年的钱就玩掉了。摇头丸给我的印象不是很深,反正喝喝酒,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海洛因后来对我的影响蛮大的同上,第206页。

3.无知

还有很多吸毒者对于毒品的危害一无所知,加之当时对于毒品的宣传力度也不够,他们在吸食甚至上瘾以后,才切身感受到毒品的危害,但为时已晚。个案5就是糊里糊涂地开始吸毒的,在她的家中,她讲述了第一次吸毒的经历:

 

(个案5 女 1974年生 高中)我太早地进入了社会,还没有能力去分辨这中间的好坏,就跟人接触,怎么讲呢,像我就是稀里糊涂的,就吸了。根本就不晓得是什么、怎么回事。我记得,第一次是在迪厅里面玩,和我在一起玩的一个男孩子,他呢是我女朋友的男朋友,他就说我们搞搞别的玩玩吧。他女朋友就说行。他就打电话找了一个女的过来,那个女的好像就是迪厅里面的妈咪一样的,年纪蛮大的,从她那里面拿了一个包子,然后我们3个人就到那个女孩子的家里面去。我不知道怎么弄,就看到她男朋友在那边搞,搞了一会,让我来尝尝,我就尝了几口,当时尝过以后,腿都软得不知道怎么走了。扶着墙走的,回到了家。那天到家,他没在家,在上大夜班,那个女孩子和我回家的。我们往床上一躺,反正第一次的感觉是蛮好的(可能和那个时候的货比较好有关系),站着的时候是有一点不舒服,但是人一躺下来,很快就到达那种境界了同上,第150—151页。

 

和她年龄相仿的个案21之所以和个案5有类似的经历,都是因为在他们接触到毒品的时候,毒品对于大多数人都是很陌生的:

 

(个案21 男 1976年生 小学)1998年,也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到朋友家去玩,朋友在家里面吸这个东西,他就让我也来试试。他劝嘛,就搞了两口。那时候也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危害,哪知道这个东西这么严重呢。当时搞了以后,就有点头昏,心里头不舒服,就想吐。第一次的感觉也不像书里面写的那样,感觉不舒服……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42页。

4.上当受骗

笔者访谈过的个案中,确实有被贩毒人员引诱上当误食毒品的典型案例,这样的个案家庭境况优越,个案1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她告诉笔者:

 

我家是无锡的一个十分富裕的家庭,父亲做房地产生意,做得很成功,家境殷实。我从小就没有把钱当回事。同上,第287页。

 

在南京读书期间,被贩毒的同乡引诱吸了第一口:

 

(个案1 女 1980年生 大学)我是2002年开始吸毒的,因为我是学医的,对药物都很了解,应该说对毒品还是有一定的免疫力的,我以前觉得,自己万万不会去沾这个东西。我的第一口不是好奇,也不是空虚,而是受骗上当。我有一个家门口(无锡)很近的同性朋友,从小就认识,认识了很多年,大家都蛮好的,我生性比较贪玩,她玩得比较上路子,所以我们就特别玩得来。我知道她结婚了,她老公吸毒,但因为毕竟都这么多年了,没有想到她会对我这样做。那是2002年的夏天,我在商场里逛街逛得很热很累,很偶然地碰到了她—我说的家门口的朋友后来我问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女孩特意要碰到你,安排好了的?”她无语,只是摇头。,她很热情地邀请我到她家去玩,她家离商场不远,天又很热,我也确实很累了,就同意了。我真的没有太多的戒备,到了她家,她从冰箱里拿出了大半个西瓜,开了空调,确实很凉爽,我也渴了,就吃了一些西瓜。吃过以后不久,就感觉不对,身上很难过,感觉昏昏的,想睡觉。我就问她:“你在西瓜里放了什么东西?到底有没有放什么药物?”她说:“你是不是中暑了?我怎么会放东西在西瓜里呢,要不这样,你抽支烟,会好的。”我当时不会抽烟,但确实比较难过,就点了一支“555”香烟,过了一会,身上轻松了一些,飘飘的感觉,确实舒服多了我问她:“你平时不吸烟,为什么要吸呢?”她说:“在那种感觉下,头脑有些迷糊,她说这个有效就吸了。”。后来我知道,她的西瓜里面有冰毒,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她的烟增强了西瓜里冰毒的效果,让我舒服多了。后来我知道,她对我的家庭经济情况很了解,她以前向我借过钱,但我没有问她要,大概几千元吧。她觉得,我吸毒,肯定会成为一个非常稳定的“线”,我这个线比较牢靠,赚钱比较稳定和长久韩丹:《吸毒人群调查》,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87—288页。

 

而前面已经提到过的个案30,她的吸毒经历确实是因为南下,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朋友的诱使(具体见前述“南下流动”个案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