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领地
佩林回头的时候，李察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有一张非常年轻的脸！没错，他肯定是个年轻人，怎么都不会超过三十岁，但是头发和佝偻的身体却让他的背影看上去和六十多岁的老人无异。李察再次观察佩林的背影，却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真实的衰老气息。他向流砂看了一眼，流砂则微微点头，肯定了李察的猜测。佩林的身体的确是衰老的，却有着年轻的灵魂。
从气息看，佩林是个低级魔法师，大约只有六七级的水平。
公爵轻轻为佩林关上了房门，然后带着李察和流砂到旁边的一间休息室里坐下，亲自为他们准备了一壶浓郁的红茶，然后略带苦涩地说：“佩林是我的第三个儿子……”
李察微微一惊，苍狼公爵今年也只有四十六岁，那么佩林最多也就三十出头。
公爵停顿了许久，似乎在艰难选择着措辞，然后才说：“佩林的母亲，是我最心爱的女人，却在生下他时因为难产而死。而佩林从小就展示出了无与伦比的天才，不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天才，而是远远要高过这个标准，是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天才。刚刚你们看到的，就是他这些年的研究成果，据说这是通向魔法阵终级奥秘的途径，而佩林自信已经找到了打开那扇大门的钥匙。”
于是李察表面很平静，心中却是被再次震动。法罗位面的魔法体系虽然比诺兰德低了至少一整个大阶，但是体系构架相似度十分高，因此按照这个方向发展下去，所谓魔法阵的终级奥秘就是魔纹构装，或者是同样效果的不管叫做什么名字的东西。
“今年佩林刚满二十岁。”公爵平静地说。
“是诅咒？”流砂试探着问。
“是的，我怀疑是时间之神西奈的诅咒，但却无法证实。在十五岁那年，佩林公开发表了一些关于位面本源的见解。他认为法罗位面的体系并不完善，因此并不是诸神所宣称的那样完美无缺的至高位面。那些我们认为属于野蛮、荒芜和原始的异位面中，肯定存在着力量体系远远高于法罗的存在。而法罗诸神也不是力量最强大的神系，在位面深处，很可能有力量超越法罗诸神的强大神明。”
和埃辛一样，这是极为大胆的猜测，却因为接近真相而显示出了天才。而佩林那时才十五岁！
李察默然。从历史中可以知道，领先时代一步的会是伟人，但若是领先两步，必然成为牺牲的先驱。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诸神的定位，几乎已经接近亵渎。
果然，公爵的声音转为苦涩，说：“在那次震惊王国的言论后不久，佩林不知为何，衰老速度突然加快了十倍！现在五年过去了，佩林才刚刚二十岁，身体却已经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我知道，很多人都在暗中传说，是因为佩林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触怒了诸神，才被诸神降下神罚。而且自那以后，他就开始惧怕阳光和自然的风，只有在这山腹深处，以魔法阵和先祖的力量隔绝神力后，才能够让他不被衰老诅咒所折磨。现在，佩林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死神叩响大门之前，完成魔法数学的奠基。”
“这就是那枚砝码？”李察问得很含糊。
“是的。佩林……我亏欠他的妈妈太多，也亏欠了他太多。”
李察转向流砂，问：“有办法吗？”
流砂点点头，说：“佩林身上衰老诅咒的等级很高，多半是哪一位神明直接降下的诅咒。其实这个诅咒并不影响时间的流速，而是通过催化身体的机能来达到衰老的效果。诸神均有可能降下衰老诅咒作为神罚，当然，时间之神西奈的诅咒效果肯定更强。目前我的神术等级还不够高，无法直接解除佩林身上的衰老诅咒，但是只要建成祭坛，并且成功向永恒与时光之龙献祭，得到生命激流的神恩，就可以覆盖掉衰老诅咒。不过，佩林已经中了诅咒长达五年，身体机能的衰减需要其他的神恩才能挽回。”
随后，流砂又解释了一下生命激流的效果，最后总结道：“所以，祭坛和祭品，就是拯救佩林的关键。”
公爵的眼睛第一次亮了起来，这五年来，他并非什么都没有做，相反，除了不曾去哀求神恩之外，他已经找遍了所有的方法，包括翻阅图书馆的古老记载，派出使者去遥远的国度寻找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草药、魔兽、魔法物品以及其他任何可以延长生命的东西。
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希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仔细询问了所需祭品的品级，当得知生命激流神恩所需要的祭品至少得是大恶魔或者是大魔鬼的力量层次时，脸上只是稍稍露出为难，随后就为决心和刚毅所取代。
大恶魔或是大魔鬼，都拥有超越诺兰德普通圣域的力量，强大者甚至会有二十级的力量。对于苍狼公爵来说是难以招惹的强大敌人，但他却没有犹豫。
“祭坛准备建在哪里？”公爵问。
“在我的领地上，这样比较容易保守秘密。”李察对这个问题早有考虑，回答得很快。
“好！我会尽量地给你支持。你需要什么？物资、金币还是军队？”公爵询问。这已经可以说是结盟的表示了。
李察思考着，什么才是自己当下最需要的东西。他不会狮子大开口，因为现在和公爵只能说是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双方的关系仍然非常脆弱，脆弱到了或许一个误会就会导致破裂的地步。
片刻之后，李察才说：“公爵大人，感谢您的善意。我现在的确需要帮助，主要是在三个方面。一是我需要一个稳定的交易渠道，可以交易粮食、武器、奴隶和魔法物资。其次，我需要一份名单，它应该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您的真正朋友和敌人，另一部分则是我需要注意的那些强者，包括传奇强者，资料越详细越好。最后，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请求，那就是我需要大量的魔法材料，以便建筑祭坛。所有从您这里得到的物资，我都会支付相应的价格，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保证供应。”
公爵深深地看了李察一眼，淡淡笑着，说：“居然不要钱和军队，很有野心的小家伙。”
李察心中微微一惊，不过脸上却仍然平静。
公爵拿起铅笔，在地图上一点，然后勾勒出了一小块区域，说：“我已经给了你开拓骑士的头衔，你知道那称号不过就是一纸许可，让你能够以我的名义对外征战。不过开拓骑士还不是真正的贵族，为了今后行事方便，我再给你一个爵士的头衔。至于封号，你原来继承的那个家族谱系不错，这样你就算是真正贵族中的一员了。至于更高的爵位，需要你自己去争取。这块地方，就作为你爵士的领地吧，你可以先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
李察站在地图边，仔细看着公爵勾勒出的区域。
那是一片方圆几公里的土地，把原来的布兰村涵盖在内，是红杉王国、动荡之地和染血之地三块区域的接合部。区域中三分之一是山地，有一条小河从领地中央穿过，河两侧都是成片的农田。不过李察更看重的是通向王国腹地的主干道就从领地边缘通过，而在山区中，则有铁、铜、煤，以及红杉树的标记。看上去都是普通的矿床，但是大部分处于未开发甚至未全面勘探状态，谁也不知道地下矿脉的储量究竟有多少。不过李察在深蓝时学到了不少矿物方面的知识，知道普通矿脉的深处很有可能伴生着一些珍稀矿品，希望这个位面的矿脉也有这种属性。至于红杉树，是红杉王国最著名的特产，兼具韧性与硬度，并与魔力有良好的契合性，可以用于制造魔法长弓、武器和船舶等。
这片爵士领地如果开发得好，质量都不比方丹男爵的领地差了。
“感谢您的照顾！”李察说。
苍狼公爵大手一挥，说：“不过是小事。我也希望你的起步能够快一些，最终在这里奠定一番事业。时间，很重要！”
公爵最后一句话声音加重了些，李察很清楚他的意思。佩林现在已经相当于七十岁的老人，如果按照前五年的衰老程度来推算，几乎每过一年就会老去十岁，他又不可能成为圣域强者，因此乐观点说，也就最多支撑三年而已。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李察，你们就在深岩城堡多留一晚，晚上我们共进晚餐。正好介绍我的几个儿子和伙伴给你们认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构装了。”
这一次，应李察的要求，试用构装的地点放在公爵首席法师的魔法实验室里。公爵的首席法师是一位十四级的大魔法师，在魔法药剂方面格外有造诣，因此朋友和学徒数量众多。他已经过了五十岁，因此看到年轻的李察时，不由得脸色有些奇异。
李察简单介绍了为公爵准备的构装，这是通用的力量增幅型构装，附带六个可以植入魔力水晶的位置。水晶全部植入后，可以稳定提供20%的力量加成，持续时间为三个月。补充四次水晶后，构装就会损坏，需要换上新的构装。
“20%的力量！这可是巨大的增幅！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公爵一边说一边脱去了外袍，露出一身如钢筋般虬结的肌肉。他安然站在李察面前，强者的气息隐隐透出。李察则将准备好的侦测术施放在公爵身上。
轰的一声轻响，公爵全身都亮起蒙蒙的光芒，让一向能够很好控制自己的李察也禁不住双手微微一颤。公爵的承载力很强，而且身上的构装位多达六个，完全具备了三阶构装骑士的条件，并且可以加装两个四阶构装。如果能够全部加载构装，那公爵立刻就能达到歌顿十三骑士的水准！
公爵看到了李察的表情变化，舒展了一下身体，很是随意地问：“怎么，我不适合加载构装吗？”
“不，和构装无关，我是震惊于您的实力。没想到您的真实力量已经超越了镇国强者！”李察定了定神说。
公爵闻言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倒是公爵的首席法师再次脸色奇异地看了看李察，要知道，李察只有十一级，而公爵是十八级。用魔法侦测术得知公爵的等级并不稀奇，但是竟然能够越过这么大的级差精确生效，探知公爵的力量上限，首席法师自问在自己十一级的时候是绝对做不到的。
李察则尽量把动作放自然，转身开始在工作台上忙碌起来。侦察术用过后，他才知道公爵其实已经接近十九级，于是用这个对他来说相对次要的秘密替代了承载力和构装位的秘密。为了促使脆弱的同盟稳步走向他所需要的方向，在公爵这种几乎是明察秋毫的强者面前，一举一动都需要给出合理的解释。
李察将调配好的魔法溶剂准备好，然后从封魔盒中取出构装插件，当着公爵的面将一颗颗魔力水晶嵌入相应的位置。阵阵魔法光辉闪过之后，魔力水晶中的光芒就在魔法阵中凝聚成一个个闪亮晶莹的光斑，而李察手中的魔力水晶体积减小了小半，并且变得灰败黯淡。
在加载构装之前，李察郑重地说：“公爵阁下，关于这个力量构装我有一个需要说明的地方。因为此前我并不知道您的力量特质和斗气特征，为防止出现意外，这副构装一切以安全和不影响加载者原本斗气武技运行为首要考虑。因此在力量加成上，比需要量身定做、并且要相应改变承载者力量运行的构装要差一些。另外，这副构装使用魔力水晶作为主要魔力源泉，可以使用一年半左右。它的好处是无须汲取承载者的斗气能量驱动，因此在战斗时不会产生负担。缺点则是构装加成幅度会有所减少，而且使用时间上比需要力量驱动的构装要短一半左右。”
公爵微笑着说：“没关系。而且，你考虑得非常周到。”
如苍狼公爵这样集个人武力和权势于一身的大人物，在建立充分信任之前，是绝不会任由李察改变自己斗气和力量运行的。只有在诺兰德，构装已经成为每个强者力量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也是强者知识体系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才会坦然接受直接绘制的构装。
李察将魔法药水喷在公爵的左肩，然后轻声念诵咒语，启动了构装上的插件部分，将构装小心翼翼地铺在公爵左肩上。构装一接触公爵的肌肤，即刻发出烧蚀的嗤嗤声，然后它的下层插件部位完全融化，渗入公爵的肌肤内。半分钟后，构装的魔法阵就如同生长在公爵的左肩上，只是肤色显得和身体其他部位有所不同。
流砂挥手，把一个治疗微伤的神术施放在公爵身上，消除了构装植入时带来的痛楚。其实这点痛对于任何职业者来说都不算什么，流砂只是想让公爵看到自己在施展神术而已。
公爵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之处，而汹涌的力量感觉则给他意外的惊喜。他披上外袍，说：“走！我们去练习场试试这东西的威力！”
很快，公爵的亲兵们就在练武场上竖起了三个人形靶，上面分别套了锁甲、板甲和加厚板甲，其中后者是为了模拟魔法盔甲的防御力而设。公爵的武器则是一把普通的双手巨斧，上面没有附加任何魔法效果，巨斧的材质也是普通的钢铁。
双手巨斧被公爵单手随意提起，轻得如同一片皮纸。公爵毫不迟疑，大步向前，斧光一闪就已将套着锁甲和板甲的人形靶居中斩开！他又走到加厚板甲前，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在巨斧上加持任何斗气，只是以纯粹的力量挥起巨斧，狠狠斩在板甲上！
加厚板甲上立刻出现了一条深深裂隙，硬木制成的人形靶顷刻粉碎，加厚板甲呻吟着，彻底扭曲变形，变成了一堆废铁，却没有被斩成两片。公爵手中的巨斧完全卷刃，斧面都出现明显的扭曲，由精钢铸成的斧柄更是拧得不成样子。这把普通的双手巨斧已经无法承载公爵的巨大力量，彻底报废了。
体味着刚刚瞬间的巨大力量，公爵随手将巨斧扔到了地上，然后哈哈大笑，说：“好！很好！这下我倒要看看白岩大公那个老东西，还能靠什么来抵挡我的战斧！”
晚宴的气氛非常热烈，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公爵的欣喜。
席上的公爵高声谈笑，不断描述着挥军直进、直捣敌人老巢的前景，那果断的手势和有力的语调，甚至让李察都有些热血沸腾。在晚宴上，李察看到了苍狼公爵身为演讲家和鼓动者的另一面。
晚宴的规模比预想的还要大，公爵成年的儿子们、首席法师、首席行政官与财务官以及一位身份高贵却没有相应领地的宫廷侯爵，还有统领兵团的几位将军都悉数到场。可以说深岩城所有头面人物都在这里了。
只是面对如此热烈的氛围，李察却有些弄不清楚公爵的欢喜究竟有多少是来自于构装，又有多少是来自于佩林的希望。
直到夜深时分，晚宴才结束。李察回到自己房间后不久，公爵的管家就敲响了房门，指挥两个仆人将一个附有封魔效果的皮箱抬了进来，说这是公爵送给李察的礼物，然后退了出去。
李察随后打开了皮箱，发现里面被分成了数十个小格，每个格子里面都放了一样魔法材料，并且附有一张说明，上面标注了材料名称、用途、产地和参考价格。有几个格子是空着的，里面只放着说明。李察拿起纸张看了看，这几样材料没有附加样品的原因应该是过于贵重，交易时是以克为单位计价的。
这箱样品的意义，对李察来说比一整箱单一的魔法材料还要重要。收集整理本位面的物产资源本来就是李察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决定着将来在两个位面通道打通后，要通过哪些途径来增强收益。
这对于位面征服和开发战略的制定至关重要。黑金曾经用两个现实中的例子作为对比，鲜明生动地说明了即使是两个非常类似的位面，管理有方和经营不善者的收益可以相差十几倍。而公爵送来的这箱样品，直接让李察的工作完成了大半。
接下来的几天，李察的时间几乎都耗在了公爵领地内各个官员身上。
实授爵位和只有一纸空头文书的开拓骑士完全不同，确认领地边界、报告王国贵族议院、确认徽记符号等一系列工作，极为烦琐。
卡斯倒是成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出身世家的他虽然无能了点纨绔了点，但是贵族子弟的基本素养还在，整理文书尤其是制作格式文本做得有模有样。
而晚宴成功举行后，李察进入深岩城后还不曾见过的马文也出现了，据他说他一直居住在公爵名下的一个驿站里，受到招待的规格等同于任何一个公爵附庸的正式使者。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李察不能和公爵顺利结盟，马文或许永远不会有露面的机会了。
有了马文和卡斯两名贵族世家子弟的效力，一切工作虽然烦琐，但还是井井有条地推进着。
而让李察最为不适应的是要上报一个完整的家族谱系。在上流社会眼中，一个没有历史的家族是不可思议的。马文之前已经给李察继承了一个已经灭绝的贵族家族的封号，李察拿着那个家族的整套谱系犹豫许久，还是填上了阿克蒙德这个姓。
接下来的工作将由马文和卡斯接手，他们会在那个贵族家族的历史里巧妙地增加出这样一系旁支，对于这一点小小的差异，公爵指派来的官吏早已心领神会。
琐碎手续直到一周后才全部办完，而李察先期派往自己领地驻守的部队此时已传来了消息，原本的领村布兰已空无一人。得知这个消息，李察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所以辛克蕾尔才会出现在黄昏城堡。
领地要发展，领民是必需的。
在公爵划给李察的领地上物产十分丰饶，但表面上看起来，这里大多是森林、山地以及浩瀚的草原。由于和动荡之地接壤，经常受到各类古怪魔兽和马匪的双重劫掠，所以这片土地上人烟稀少。偌大的范围内只有寥寥三五个村落，人口加在一起也不过两千余人。
种田、开矿、整修道路、建筑城堡、打制武器和工具，乃至修建永恒与时光之龙的祭坛，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至于军队，反而是拥有母巢的李察最不担心的一件事。现在李察手下还有一百多个沙民骑兵、三十多个野蛮人战士以及二十个不到的人类降兵，山德鲁的黑武士也只剩下四个。最惨重的是，步战骑士终于损失殆尽，也意味着李察失去了最可靠的中下层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