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查理十二以前的瑞典历史概要 查理十二所受的教育 查理十二的敌人 沙皇彼得·阿列克赛维奇的性格 这位君主和俄罗斯民族的奇异特性 莫斯科公国、波兰和丹麦联合对抗查理十二
瑞典和芬兰组成一个大约宽两百里、长三百里的王国。这个王国从南向北扩展,从北纬55度或者位置与此差不多的地区,一直延伸到北纬70度,气候酷烈,既无暖春,也无凉秋,每年冬季长达九个月。继严寒而来的是炎炎夏日。从10月起就冰封千里,寒凝大地,完全没有别处那种人们难以觉察的季节的缓慢变化。作为报赏,大自然给予这种严酷的气候以晴朗的天空、纯净的空气。这里的夏季几乎总是赤日炎炎,在很短的时间内生产出鲜花和水果。太阳离瑞典越远,黎明与黄昏持续的时间越长,于是冬季的漫漫长夜变得柔和。在这个地区,不会有乌云使月光变得暗淡,反倒是覆盖大地的皑皑白雪的反光以及类似黄道光的光辉常常使月光更加皎洁。这样的月光使人在夜间旅行就如同在白昼一样。牲畜没有牧场,体型比南欧国家的小。但那里的人却身材魁梧,高大壮实。晴朗的天空使他们身体健康;酷烈的气候使他们身强力壮。滥饮烈性烧酒和葡萄酒并没有使他们身体衰弱。如果他们不滥饮这两类饮料就会更加健康长寿。大自然拒绝给予北方民族这两类饮料,这些民族就更加喜爱这些饮料。
瑞典人体形优美、健壮结实、敏捷灵活,胜任艰苦劳作,经得住饥饿和灾害。他们是天生的战士,豪情满怀、英勇灵巧。过去他们长期忽视商业,现在又拙于经商,而也只有商业才能向他们提供自己国家缺少的东西。据说,涌入欧洲、把欧洲大陆从罗马帝国手中夺走并作为欧洲大陆的侵占者、立法者和僭主达500年之久的千千万万哥特人,就主要来自瑞典。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今天仍然叫作哥特兰岛。
当时,北方国家的人口远比现在多,因为宗教允许居民有为国家生育更多公民的自由(而这又是由于这些国家妇女为数众多),因为妇女本身都以不能生育和游手好闲为耻,而且这些妇女本身同男人一样勤劳、壮实,因此生育期更早、更长。然而,在瑞典这个国家连同芬兰今天剩留给它的地区,居民却不到400万。这个国家土地贫瘠,斯卡尼亚是它唯一出产小麦的省份。全国的银币价值不超过900万法国利弗。欧洲最古老的公共银行业,因被急需而引入了这个国家,因为这个国家内部的支付用铜币和铁币进行,运输过于困难。
直到14世纪中叶,瑞典始终是自由的。在这漫长的时间内,政府多次更迭,但一切变革都有利于自由的发扬。实施这些变革的首要行政官员被称为国王。这个称号在不同的国家被赋予千差万别、迥然不同的权势,在法国和西班牙,这个称号意为专制独裁人物;在波兰、瑞典和英国则意为共和政体人物。如果没有元老院,这个国王就无法行事,而元老院又从属于全国三级议会,并经常召开。在这些重大的会议中,国家的代表是贵族、绅士、主教、城市议员。星移斗转,时移世易,农民本身也获准参加这些会议。在别处,农民是平民百姓中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和蔑视的部分,几乎在整个北方他们都是奴隶。
将近1492年,瑞典这个唯恐丧失自由、时至今日仍然以曾经在13个世纪以前征服过罗马而自豪的国家,被一个女人和一个弱于瑞典人的民族置于受奴役的地位。
绰号为北方的赛米拉米斯的丹麦和挪威女王玛格丽特·德·瓦尔德马尔用武力和智慧征服了瑞典,把丹麦、挪威和瑞典三个辽阔的国家合并成一个王国。她去世后,瑞典被内战弄得四分五裂。瑞典摆脱了丹麦人的桎梏之后,又戴上这副桎梏,虽然它有国王,有行政官员,但近1520年,两个暴君使用恐怖方式压迫这个国家:一个是丹麦国王克里斯蒂恩二世,这是一个用寡廉鲜耻的邪恶心计培养起来的妖魔;另一个是王国的首席主教乌普萨尔大主教,这是个与克里斯蒂恩同样丧心病狂、野蛮残忍的人。两人互相勾结,朋比为奸,某天下令逮捕斯德哥尔摩的执政官、行政官员以及94名元老院议员,并让刽子手杀害这些人,借口他们为保卫国家权利反对大主教,已被教皇驱逐出教会。
正当这两个为压迫民众而沆瀣一气、后来又因分赃不均而分道扬镳的人施行最暴虐的专制主义手段,采取最残酷的报复措施之时,一起新的事件改变了北方的面貌。
这个国家从前的国王的年轻后裔古斯塔夫·瓦萨从他躲藏的戴勒卡利的森林深处走出,前来解救瑞典。他是那种极为罕见的、大自然培育出来的、具有一切指挥统率人所需的优秀品质的伟大人物。他健硕的身躯和恢宏的气度使他自己一旦显身露面就受人拥戴。他口若悬河,良好的气色又使他滔滔不绝的辩才更有气势。这种辩才尤其因其朴实无华更能服众。他的天才使他完成了那些被凡夫俗子视为轻率冒失而在伟人眼里却是勇敢大胆的举动。他英勇顽强、孜孜不倦,使得这些举动得以圆满成功。他大胆无畏而又谨慎小心。他身处世风凶险的时代,却生性温和慈柔。总之,据说他行高德美达到了一个党派首领所能达到的极致。
古斯塔夫·瓦萨曾经是克里斯蒂恩的人质。这个暴君违反国际公法把他扣为俘虏。瓦萨越狱出逃后,化装成农民,在戴勒卡利的崇山峻岭和莽莽林海中四处流浪。他在这个地区为了活命,为了藏身,沦落到在铜矿做工。他虽然身在矿井,隐姓埋名,仍敢于谋划把暴君赶下王位。他对农民推心置腹,坦诚相待。在农民看来,他本质优越。普通人对他有一种自然而然的顺从。他在很短的时期内就把这些未经开化的人造就成能征惯战的士兵。他向克里斯蒂恩和乌普萨尔大主教发起进攻,经常战而胜之,把他们赶出瑞典,并被这个被他解放了的国家的等级制会议公正合理地选为国王。
新国王刚刚坐稳王位,就试图采取一项比征战沙场更加困难的行动。国家真正的暴君是主教,教士占有瑞典的全部财富,并利用这些财富压迫国民,对国王进行战争。这个统治集团因民众的愚昧,并将其奉为神圣而更加可怕。新国王因天主教耶稣会教区的司铎和助理之类横行霸道、行凶作恶,对这个教派加以惩处。在不到两年内,他主要运用其优越的政策,而不是运用权力使瑞典成为一个信奉路德派教义的国家。正如他所说,他从丹麦人手中,从教士手中,夺得这个王国后,顺利地、绝对地、独断地统治到70岁高龄,去世时荣殊誉满,在王位上留下他的家族和宗教。
他的后裔之一是被称为古斯塔夫大帝的古斯塔夫-阿道夫。这个国王征服了因格里、利沃尼亚、不来梅、费尔登、维斯马尔和波美拉尼亚,还有一百多个位于德意志境内的要塞未计算在内。在他死后,瑞典全部归还了这些要塞。他动摇了费迪南德二世的帝位,在德意志境内保护路德派教徒。在这方面,罗马自身的阴谋活动助了他一臂之力,因为罗马惧怕德意志皇帝甚于惧怕异端。这位大帝正是通过他取得了胜利,当时这的确促使奥地利家族没落衰微。有人把完成这一举动的所有光荣都归于黎世留红衣主教。这位主教深谙扬名显声之道,而古斯塔夫却满足于建功立业。当古斯塔夫37岁在卢茨恩之战中阵亡时,当他抗击瓦尔斯坦得手,把大帝的称谓、北方的悲悼和敌人的尊敬带进坟墓时,他即将把战争扩展到多瑙河以远的地区,可能还将把德意志皇帝赶下帝位。
他的女儿克里斯蒂娜是天生异才,喜爱与文学家交谈甚于统治只知舞枪弄棒的民众。她因弃离王位而与她的祖先因获得和巩固王位同样名驰遐迩。新教徒对她大肆诽谤,似乎不信奉路德派教义就无法行高德美。罗马教皇对这个只不过是个明理达观的女人的改宗洋洋得意。她退隐于罗马,在她所喜爱的艺术中心度过余生。为了这些艺术,她在27岁时放弃了一个王国。
她逊位以前敦促瑞典等级制会议选举她的表兄弟、第十个名叫查理-古斯塔夫的人登上她的王位。这个查理-古斯塔夫是享有王权的伯爵德-蓬公爵的儿子。这个国王在古斯塔夫-阿道夫政府的疆土之外增添了新的土地。他首先进军波兰,在该地打赢了历时三天的著名的华沙战役。他对丹麦人作战频频得手,包围了丹麦首都,把斯卡尼亚并入瑞典,至少在某个时期保证斯勒斯维克属于霍尔斯泰因公爵。接着,他在征战中受挫,与敌人止戈息武达成和议之后,把勃勃野心转向臣民。他设想在瑞典建立专制统治政权。但是,他功业未竟身已先死,同古斯塔夫大帝一样,于37岁时去世。他的儿子查理十一使这项事业达到巅峰。
查理十一像他所有的先辈那样尚武好战,而专制独裁则更有过之。他废除元老院的权力,把它宣布为国王的元老院,而非王国的元老院。他节衣缩食,粗茶淡饭,警觉细心,工作勤奋,孜孜不倦,以致如果他的专制统治没有把臣民对他的感情化为对他的恐惧的话,他本会受到爱戴。
1680年,他娶丹麦国王弗雷德里克三世的女儿乌尔里克-埃勒奥诺尔公主为妻。这位公主道德完美,配得上获得比夫王对她的信任更大的信任。1682年6月27日,这桩婚姻带来查理十二国王的出生。此人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的行为举止最奇特怪异的人物。他集其祖先所有的优良素质于一身,除了过度发展了所有这些素质之外,既没有别的缺点,也没有别的不幸。本书叙述的就是关于他为人行事的翔实确凿的事迹。
查理十二的教师让他阅读的第一本书是萨穆埃尔·普芬多尔夫的著作,旨在让他能够早日了解他的各个邦国和邻国的情况。他最先学习德语。自此以后他始终讲这种语言,讲得同母语一样。他7岁就会驭马,喜爱高强度的操练。这种操练展露出他好战的癖性,早年就使他锻炼出一副钢筋铁骨。这副钢筋铁骨使他经受得住他的气质性格促导他进行的辛苦劳累的活动。
他孩提时期虽然温柔和顺,但已经初具难以制服的顽强精神。让他服从的不二法门是用荣誉之心来激发他的争强好胜之心,用荣誉这个字眼什么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他厌恶拉丁文,但一旦有人对他说波兰国王和丹麦国王精通这种语言时,他就很快学会,并在余生中牢记在心。有人如法炮制,劝促他精通法语,但他十分顽固,一生从不使用法语,甚至同不通晓法语之外的其他语言的法国大使打交道时也是这样。
他自通晓拉丁文之日起,就有人要他翻译昆特-柯斯的著作。这本书的题材比它的文体风格更大大引起他的兴趣。对他讲解这本书作者的人问他对亚历山大有何看法,这位王子说:“我想我愿意同他一模一样。”讲解人说:“亚历山大只活了32岁。”这个王子回答说:“征服了不少王国,难道这活得还不够长吗?”这个回答必然被人禀告其父王。父亲听了大声叫道:“这个孩子日后会比我更有作为,比古斯塔夫大帝更前程远大。”某天,他在国王的套间观看两幅地图,以此消遣自娱。其中一幅是土耳其人从德意志皇帝手中夺取的一座匈牙利城市的地图;另一幅是利沃尼亚的首府里加的地图。利沃尼亚是已被瑞典人攻占达一个世纪之久的省份。在这幅匈牙利城市的地图下端,有摘自《约伯记》的一句话:“上帝把这座城市给了我,又从我手中拿走。感谢上帝。”这位年轻的王子读完这句话,立刻拿起笔来在里加的地图下端写道:“上帝把这座城市给了我,魔鬼休想从我手中夺走。”就这样,从他童年最无关紧要的行为举止中,这种倔强的天性经常不经意地显露出来,这些行为举止构成这个独特怪异人物的特征,并显示出这位王子有朝一日将会成为何种人物。
他11岁丧母。据说,这位王后因丈夫而忧郁烦恼,而她又尽力掩饰,以致郁郁寡欢,积忧成疾,于1693年8月5日去世。查理十一以个人权力创设的类似裁判所的名为清算法庭的机构,把众多臣民的财富搜刮一空。大批被这个机构弄得倾家荡产、一贫如洗的国民、贵族、商人、农场主、寡妇、孤儿把斯德哥尔摩的街道充塞得满满当当,他们每天来到王宫门前高喊狂呼,而又徒劳无益,无可奈何。王后倾其所有拯救这些不幸的人,给予他们金钱、宝石、家具,甚至衣物。当她别无长物时,泪流满面地跪倒在丈夫脚下,苦苦哀求,求他怜悯自己的臣民。国王冷冷地回答说:“夫人,我娶你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儿育女,不是为了让你对我劝谏。”据说,自那时起,他就开始对她冷酷无情。这种态度使她的死亡早日来临。
1697年4月15日,亦即王后死后五年,查理十一去世,时年52岁,在位37年。此时,正当以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荷兰为一方,以法国为另一方,刚把它们之间的争端送交他调解,他已经在这些国家之间着手进行这项活动。
他把已经巩固的、在外受到尊重的王位,贫困但却好战、顺从而又忠诚的居民以及已被精明强干的大臣整顿得井井有条的财政留给了15岁的儿子。
查理十二登上王位后,不仅是瑞典和芬兰绝对的、稳妥的主人,而且还统治着利沃尼亚、卡累利阿、因格里亚。他拥有维斯马尔、维堡、鲁根群岛、厄赛尔群岛、波美拉尼亚的大部分、不来梅和费尔登公爵领地。所有这些他的祖先征服的土地被他长期拥有,又得到被瑞典军队的恐怖力量维护的芒斯特和奥利瓦的庄严条约的保证。查理十二稳妥可靠地保存、拥有这些土地。在父亲查理十一的赞助下开始谈判缔结的里斯维克和约,在儿子查理十二的赞助下缔成。后者自统治之日起就是欧洲的调停者。
瑞典法律把国王的成年亲政年龄定为15岁。然而查理十一却擅权独断,留下遗嘱把他的儿子的亲政年龄推迟到18岁。这项安排有助于他的母后、查理十世的遗孀、霍尔斯泰因的埃德威吉-埃勒奥诺尔的野心勃勃的图谋。这位母后根据她的儿子制定的法律被宣布为她的孙子、年轻国王的监护人,并和五人枢密院共同担任王国摄政。
这位女摄政王在她的儿子在位期间,曾经参与国家事务。她虽年事已高,但野心强于她的体力和才智,这使她希望在她孙子在位期间长期享有权力带来的美妙生活。她尽其所能让孙子远离国务。年轻的君王查理十二把时间花在狩猎或阅兵上。他甚至同士兵一样操练。这些娱乐消遣活动似乎只不过是他那个生龙活虎的年龄的勃勃朝气自然而然产生的结果。他在言行举止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会引起女摄政王警觉的反感厌恶情绪。这位母后自以为这些军事操练对精力的分散消耗,会使这位君王无法专心致志,奋发图强,她也将因此能够更长期地进行统治。
查理十二在父王去世的当年的12月的某天检阅了几个团队。国务参赞派珀这时正在他身旁,国王似乎正陷入沉思。派珀对他说:“臣下斗胆冒昧问陛下,如此严肃所思何事?”这位君王回答:“我感到自己堪当这些正直诚实的人的统领,我希望他们也好,我自己也好,都不再接受一个女人的命令。”派珀顿时抓住了这个发迹走运的大好时机。他自己没有足够的权势和影响来大胆采取危险行动夺走女王的摄政权位、把国王成年亲政的时间提前。他同阿克塞尔·斯帕尔伯爵商量。伯爵是个热情的、易于激动的人,正在寻求受到青睐重用。派珀恭维伯爵受到国王的信任。伯爵对此深信不疑,愿意承担一切,并且只为派珀效力。参与摄政的参议们不久就被说服,大家争先恐后,竞相加快实施这个行动,以便在国王那里立功求荣。
他们全体向女王进言,她没有料到这样的陈情请愿,于是召开三级议会。参议们在会上提出这一事项,结果无人反对。事情迅速完成,什么也无法阻挡,以致查理十二希望亲政。三天之内等级制议会授予他治国权位,女王的权力和声望顷刻之间一落千丈。她从此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虽然这种生活对她的年龄而非对她的性格来说,更加适合。查理十二国王于次年12月24日加冕。他骑着用银子钉蹄的栗色马,手执君主权杖,头戴王冠,在崇拜新生事物、始终对年轻君王满怀巨大希望的全体民众的欢呼声中进入斯德哥尔摩。
乌普萨尔大主教惯于主持教会为国王举行的加冕典礼和一般的加冕礼。这几乎是在他的先辈窃取的大量权力中为他留下的唯一权力。他根据惯例为君王敷圣油圣事,然后手拿王冠准备戴在君王头上。查理十二从这位大主教手中拿走王冠,骄傲地注视着这位高级教士,为自己戴上。一贯对庄严盛大的气势敬服的在场民众,对国王的这个举动热烈鼓掌,表示赞许。即使那些在这位君王的父亲的专制统治下痛苦呻吟、苦难最深的人也情不自禁受到感染,赞扬这个儿子的这种骄傲自豪,而这也正是他们来日将受到奴役的预兆。
查理十二一旦成为国家的主人,就给予国务参赞派珀以完全信任,让他经管国务。派珀很快就成了他的没有名分的首相,几天以后,国王册封他为伯爵。伯爵在瑞典是一种显要的身份,而不是像在法国那样是一种无足轻重的虚衔。
这位国王执政初期乏善可陈,没有让人对他有什么嘉许赞颂的看法。他似乎更急于无愧于统治,而不是无愧于成为国君。说实话,他并没有任何危险的激情。在他的行为举止中,人们只看到青年人的狂躁和倔强。他显得不专心致志、自高自大。外国派驻的大使甚至视他为庸常之辈,并向他们的主子做这样的禀报。瑞典本国人对他也有同样看法,谁也不知道他的性格如何。当突然在北方掀起的狂风暴雨使他潜藏的才能有机会施展时,他对自己的性格却浑然不知。
三个实力强大的君主,急于趁查理十二年轻幼稚,几乎在同一时期暗中策划把他消灭。位列这三个君主之首的是丹麦国王、查理十二的表兄弟弗雷德里克四世。居于第二位的是波兰国王、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特。莫斯科公国的沙皇彼得大帝是第三个,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必须详细叙述这些引发极其重大事件的战争的根源,就从丹麦开始。
查理十二的两个姊妹中,年长的嫁给英勇而又温和的年轻的霍尔斯泰因公爵。这位公爵深受丹麦国王压迫,于是偕同妻子来到斯德哥尔摩投奔查理十二国王,要求这位不但作为他的内兄弟,而且作为一个对丹麦人不共戴天、无法和解的国家的国王给予他援助。
古老的霍尔斯泰因家族并入奥尔登堡家族后,通过1449年的选举登上丹麦的王位。当时所有北方国家都实行选举制,丹麦王国则在不久以后成为世袭王国,其中一位国王名叫克里斯蒂恩三世。这位君王对待他的兄弟阿道夫柔情满怀,十分亲切,或者说对他谨慎小心、很有分寸。这种情谊在君王中绝无仅有。他丝毫不愿他的兄弟没有王权和领土,但又不能让他自己的疆土四分五裂。于是他通过一项怪异的协定同他的兄弟瓜分了霍尔斯泰因-戈托尔普和斯勒斯维克两个伯爵领地,并且规定:阿道夫的后裔以后同丹麦国王共同管辖霍尔斯泰因;丹麦国王未征得霍尔斯泰因公爵同意,或者公爵未征得丹麦国王同意,不得在霍尔斯泰因进行任何革新改良。在若干年内,尽管这种奇怪的联合在同一个家族内已经有过先例,但近80年来却始终是丹麦支系和霍尔斯泰因-戈托尔普支系之间相处不睦的根源所在。丹麦的历代国王始终谋求压迫历代霍尔斯泰因公爵,而历代霍尔斯泰因公爵又始终谋求独立和自由。这使霍尔斯泰因的最后一个公爵为此付出了自由和主权的代价。这位公爵在1689年阿尔托纳的各次会议上,通过条约履行的保证人瑞典、英国和荷兰等国的居间调停,先后收回了自由和主权。然而,由于君主之间的条约在较强的一方能够制服较弱的一方以前往往只不过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违背心愿的顺从行为,因此丹麦的新国王和年轻的公爵之间的争端一旦再起,就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激烈。正当公爵在斯德哥尔摩之时,丹麦人已经在霍尔斯泰因地区采取敌对行动,并与波兰国王秘密结盟,以便压垮瑞典国王。
萨克森选帝侯弗雷德里克-奥古斯特,是一位较少因他不可思议的体力,更多因他的勇敢和优雅风度而为人所知的王侯。波利尼亚克修道院院长口若悬河的辩才和奔走谈判也好,王位竞争对手孔蒂亲王的卓越才能也好,两年来都不能阻止他当选为波兰国王。他的宫廷是路易十四之后欧洲最辉煌壮美的宫廷。从来没有一个王侯比他更加慷慨大度,也无人像他那样大量馈赠并附以大量恩惠。他从波兰贵族那里购得半数选票,并通过一支萨克森军队的有目的、有步骤的行动强行夺得另一半选票。他认为需要用军队来巩固王位,又必须有借口把这些军队留在波兰。当有人再提供时机时,他就把这些军队用于进攻在利沃尼亚的瑞典国王。
利沃尼亚是北方最景色宜人、最肥沃富饶的省份。从前属于条顿骑士团。俄罗斯人、波兰人和瑞典人曾经争夺过这个省份的所有权。瑞典夺得这个省份已经将近一百年,最后通过奥利瓦和约,瑞典郑重地出让了这个省份。
已故瑞典国王查理十一对臣民冷酷无情,对利沃尼亚人也毫不心慈手软。他剥夺了后者的特权和部分祖产。那个因死得悲惨而自此以不幸闻名于世的让·帕特库尔,代表利沃尼亚的贵族向国王查理十一禀陈这个省份的不满。他向国王陈情时毕恭毕敬,但滔滔不绝,刚强大胆。当灾难与大胆结合时,灾难使人能这样口若悬河。然而,国王们却往往把这种公众的陈述视为根据习惯应该容许但不予理睬的虚套。这次查理十一并没有大发雷霆。他强掩怒火,温和地拍着帕特库尔的肩膀说:“你大胆为你的国家陈情请命,我尊重你。继续说吧!”然而,几天以后,这位国王却宣布帕特库尔犯大逆不道罪,并判处他死刑。帕特库尔在这之前已经躲藏起来,闻讯后马上逃走。他满腔怒火,前去波兰。他后来获准觐见奥古斯特国王。查理十一死去,但对帕特库尔的判决仍然有效,而他对国王的愤恨也挥之不去。他禀告波兰国王说利沃尼亚唾手可得。他声称,那些拼死反对的民族,正准备摆脱瑞典的桎梏;一个孩童国王无力自卫。这些恳求和怂恿对一位早已急欲进行征伐的国王来说句句入耳,于是对他言听计从。奥古斯特在加冕之时,已经承诺尽力收复波兰丧失的各省。他认为入侵利沃尼亚,可以取悦共和国,巩固王位。但是,他就在这两个看来可能实现的想法上,却举措失当。突然入侵行动很快准备就绪。他甚至不屑于首先发表宣战声明和战争宣言之类。与此同时,莫斯科公国上空正乌云密布。统治这个公国政府的君王值得后代瞩目。
俄罗斯沙皇彼得·阿列克赛维奇这时已因1697年对土耳其人作战得胜,因攻占亚速而为帝国打开了黑海的门户,而变得令人生畏。但是,他是凭借比战争胜利更加令人惊奇的行动来寻求“大帝”这个称号的。莫斯科公国,或者说俄罗斯,领土包括亚、欧两洲的北部,从中国的边界延伸到波兰和瑞典的边境,长达1500里。然而在沙皇彼得登基之前,这个辽阔广大的地区在欧洲却几乎无人知晓。当莫斯科人被科尔特斯发现时,他们还不如墨西哥人文明开化。他们生为和他们同样朴野无文的主人的奴隶。他们深陷愚昧无知之中、对技艺的急迫需求之中,但又对这些需求无动于衷、冷漠麻木。这种冷漠麻木压抑和窒息一切灵性和技巧。他们当中的一项古老法律神圣不可侵犯,严禁未获族长允准的人离开居住地区,违者处以死刑。这部法律使人意识不到身上的枷锁,对于一个陷于无知与不幸,并轻视所有对外商业往来的国家来说,颇合心意。
莫斯科人的时代始于创世之日。他们在上个世纪开始时已经历时达7207年之久。但对此却无法做出任何解释。他们历法的每年第一天相当于我们的历法的9月13日。作为这种创制的理由,他们提出:上帝在秋季,在地球上的果实成熟的季节,创造了这个世界。这样一来,他们具有的知识的唯一表象就极其虚妄谬误。他们当中谁也不认为莫斯科公国的秋天在另一个气候与之相反的地区会是春天。不久以前,民众要在莫斯科把波斯大使的秘书活活烧死,因为此人曾经预言会出现一次日食。莫斯科人甚至连数字都毫无所知。他们使用用黄铜丝串连的小球进行计算。在所有收款的局所和沙皇的财库中,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计算方式。
莫斯科人的宗教从前是,现在仍然是希腊基督教徒所信奉的宗教,但其中掺进了迷信成分。他们因为被这些荒谬怪诞的迷信成分形成的枷锁束缚了思想和行动,而对之更加虔诚笃信。敢于吃鸽子的莫斯科人寥寥无几,因为圣灵是画成鸽子形状的。他们按照规定,每年遵守四次封斋。在这些小斋期间,他们不敢吃鸡蛋,不敢喝牛奶。上帝和圣尼古拉是他们崇拜的对象。紧接这两者之后,他们崇拜的是沙皇和族长。族长的权威正如他们的愚昧无知一样,无边无际。族长宣判死刑,用最残酷的肉刑惩罚人,而受罚者却不能上诉。族长每年骑马巡游两次,由他那整支参加典礼的教士队伍跟随。沙皇步行,牵着族长的马缰。在街上,民众在族长脚下拜倒,就如同鞑靼人拜倒在他们的大喇嘛脚下一样。忏悔这种圣事,只在最大的罪案中才实行。这时,对民众来说,必不可少的是宽免,而非后悔。民众认为有了希腊正教主教的恩宠和降福,自己在上帝面前就是清白无辜的。这样,他们由忏悔转而偷窃、杀人,毫不感到内疚。对一些基督教徒来说,原来是一种约束人的事物,在另外一些人身上却成了一种对伤风败俗、道德沦丧的鼓励。民众在斋戒日对喝牛奶有所顾忌,但是,他们的家长、神甫、妇女、姑娘却在节假日狂饮烧酒,喝得酩酊大醉。在这个国家,如同在别处一样,人们在宗教问题上争论不休,而最大的争论是为了弄清世俗人应该用两根手指还是用三根手指画十字。一个名叫雅科布·纽尔苏夫的人在上一个沙皇在位期间曾经在阿特斯拉罕就这个争论煽起骚乱。正如在那些人人都是神学家的文明开化国家一样,甚至还有狂热崇拜者。总是把司法裁判推向残酷凶暴的沙皇彼得,用火刑把被称为罗斯科-耶稣会教士中的若干人处死。
沙皇在其辽阔广大的帝国中还有很多其他并不是基督教徒的臣民。鞑靼人居住在里海和帕卢斯-梅奥蒂德斯河的西岸,他们是穆斯林。西伯利亚人、奥斯迪亚克人和萨莫耶德人的居住地朝向冰海,他们尚未开化。他们当中有的是偶像崇拜者,其余的还不知道神为何物。但是,被当作囚犯发配到这些人当中去的瑞典人,却对他们的习俗风尚比对从前的莫斯科人的习俗风尚满意得多。
彼得·阿列克赛维奇已经受过一种趋于使世界的这一部分更加朴野无文的教育。在他了解到外国人在哪个方面对他有用之前,他的天性首先使他喜爱外国人。正如有人已经说过,勒福尔是他此后用来改变莫斯科公国面貌的第一人。彼得超群绝伦的天才曾经受到野蛮教育的约束,但并未被这种教育毁灭,这时几乎如雨后春笋,骤然蓬蓬勃勃发展起来。他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统领人、指挥人,要创建一个新国家。在他之前,好几个君主都因不堪国务的重压,对之反感厌恶而放弃王位,却没有一个君主为了学习更好地理政治国而暂离王位。后面这一点正是彼得大帝的所作所为。
他于1698年离开俄罗斯前往荷兰。当时他在位只不过两年。他以一个普通的人名作掩饰,似乎是勒福尔的仆从,而这个勒福尔是他派驻荷兰联省三级议会的特命全权大使。他抵达阿姆斯特丹后当了印度海军部的木工。他在这个职位上像别的木工那样劳作。他在工作期间又学习了能对君主有用的各科知识:堡垒修筑、航海技术和平面图绘制技术等。他深入工场、作坊,考察各种制造技术,目光所到之处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观察。他又从荷兰前往英国,在该地使自己的船舰制造技术和科学知识臻于完善。他返回荷兰,观察所有能转而对他的国家有所裨益的事物。最后,经过两年旅行和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愿屈就的劳作,他重新在俄罗斯出现,带回欧洲的技艺。各种工匠成千上万跟随他来到俄罗斯。俄罗斯的巨型船舶首次在黑海、波罗的海、大西洋上出现。运用正规的、高级的、典雅的建筑术修建的建筑物在莫斯科的茅屋丛中拔地而起,高耸入云。这位君主创办学校、科学院、印刷所、图书馆。城市开始文明开化起来。人们的衣着服装逐渐改变,尽管不无困难。莫斯科逐步了解到社团、交际为何物。迷信被破除,族长的尊严高位也遭到压制。这位沙皇宣布自己是宗教领袖。最后,这项可能会让较少实施专断独裁的君主付出王位和生命的代价的举动,几乎在毫无冲突矛盾的情况下获得成功。这个举动保证他在所有其他新生事物方面取得成就。
他在贬抑了愚昧无知而又野蛮残忍的教士群体之后,大胆尝试对之进行教育。这一举措使他可能冒使这个群体转变得顽固凶狠、令人生畏之险。然而,他认为自己足够强大,并不畏惧他们。他教人在残存的为数不多的隐修院中教授哲学和神学。不错,这种神学仍然来自彼得·阿列克赛维奇已经让他的国家脱离的这个时代。一位说话翔实可信的人向我保证,他自己曾经参加一次公开论辩,内容是吸烟是否有罪过。答辩人声称,准许喝醉烧酒,但不准抽烟,因为《圣经》说,出自人口的东西把人弄脏,而进入人口的东西则绝不会弄脏人。
僧侣们对改革啧有烦言,颇为不满。沙皇刚刚建立起印刷所,他们就以此为题指摘、贬低沙皇。他们印刷出版书籍,声称沙皇是伪基督徒。他们提出的证据是:沙皇让活人剃掉胡须;有人在学院内解剖尸体。但是,另一个修道士想发迹高升,对这本书进行反驳,论证彼得不是伪基督徒,因为666这个数字不在他的名字内。诽谤性短文的作者被处以车轮刑,反驳文章的作者则被任命为雷扎恩主教。
莫斯科公国的改革者特别制订了一项明智的法规,这项法规足以令很多文明开化的国家羞愧汗颜、无地自容。这项法规就是:不准许任何为国家服务的人、任何成家立业的资产者、任何未成年人进入隐修院。
这位君主深知:不能让能够对国家有用的臣民沾染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恶习、不准许人在不能支配处置哪怕他最小的一部分财产的年龄永远享有自由权利,这两件事何等重要。然而,僧侣这个行业却始终得以逃避这项为民造福的法规,似乎他们的确在有损于国家,使隐修院人满为患的情况下大得其利。
沙皇不仅仿效土耳其素丹,迫使教会服从国家,而且更施展手腕谋略摧毁了一种类似土耳其近卫军的自卫队。奥托曼土耳其人枉费心机、力求做成的事,他短期之内就完成。他解散了对历代沙皇进行监护的、被称为斯特雷利茨的莫斯科自卫队。对它的主子来说,这支部队比他的邻居更加可怕。它由将近三万名步兵组成,其中半数驻莫斯科,另一半分布在国境线上。一个斯特雷利茨成员每年的薪饷只不过四卢布。但是,种种特权及其对特权的滥用却使他们得到极大补偿。沙皇彼得首先组建外国人连队。他本人参军入伍,并且放下架子,开始时屈尊低就,担任连队鼓手,履行鼓手职责。国家当时多么需要以身作则的榜样啊。他是逐级晋升的军官。他逐渐组建新的团队。他最终感到自己能够统率纪律严明的部队,于是解散了敢于对他抗命不从的斯特雷利茨。
当时俄罗斯骑兵的状况与波兰骑兵的状况相差无几,与从前当法兰西王国只不过是封建时代的采邑拼凑而成的集合体时法国骑兵的状况毫无二致。俄罗斯贵族自己出资骑马作战,毫无纪律可言,无法对之进行指挥;有时除马刀或弓箭之外,别无其他武器;因此,他们也无法作战取胜。
彼得大帝在身教之外再加上肉刑,教导这些俄罗斯贵族服从命令,因为他以普通一兵和下级军官的身份服役,又以沙皇的身份严惩特权贵族,亦即那些声称贵族的特权在于随自己意愿为国效劳的贵族绅士。他创建一支正规部队为炮兵服务,并从教堂搬来一百座钟,用来铸造大炮。1714年,他拥有铁炮1300门。他还组建了龙骑兵。这种自卫队十分适合莫斯科人的特性和他们的马的矮小体型。时至今日的1738年,莫斯科公国拥有每团由1000人组成的保养良好的龙骑兵团30个。
正是这位沙皇在俄罗斯组建了匈牙利式轻骑兵。最后他甚至在一个在他之前无人通晓几何学基本原理的国家拥有一所培养工程师的学校。
他本人就是优秀的工程师,又特别擅长航海的各种技术。他是卓越的船长、能干的舵手、优秀的水手、灵巧的木工,尤其因为他天生对水极端恐惧,所以在学习这种技术这一点上他更加值得敬佩。他在青年时代连过桥都会战栗发抖,那时他过桥要关上乘坐的华丽四轮马车的木百叶窗。现在,他的勇气和天才克服了自己身上的这个不由自主的弱点。
他教人在亚速附近的塔奈伊斯河口修建了一个良港。他想在港内停泊帆桨战船。之后,他认为这些细长的、扁平的、轻捷的船只会在波罗的海作战时取得胜利,于是让人在他特别喜爱的城市彼得堡制造300多艘这种船只。他向臣民展示用普通冷杉制造的船只以及驾驶的技艺。他甚至学习医学外科。有人看到某次情况需要,他为一个水肿病患者做了穿刺手术。他在机械学方面获得成就,并且培训机械工匠。
国家幅员辽阔,但沙皇的收入确实不多,从没有超过2400万马克。1马克合计5利弗尔,这是现在的算法,以后的算法可能不同。但是,能够用这笔钱款办成大事,在本国就算是富有的。并不是金钱稀缺,而是人才稀缺,使得一个帝国贫弱不堪。
俄罗斯国家人口并不众多,尽管这个国家女人多产,男人强壮。彼得沙皇自己在使他的各个邦州文明开化的同时,却不幸使得这些邦州人口锐减。在兵连祸结、灾难深重的战争期间的频繁征兵、一些民族从里海沿岸移居波罗的海沿岸、这些民族在劳动中耗尽生命、遭到疾病摧残、四分之三的孩童在莫斯科死于天花(在该地的气候条件下,天花比在别处更加危险)、一个长期未经开化、野蛮残忍的政府的治理产生的悲惨后果,凡此种种都是构成这个大洲的大部分地区仍然大片大片荒无人烟的原因。据统计,目前俄罗斯有贵族家庭50万户、法律界人士20万、资产者以及支付人头税的农民500多万。在从瑞典手中夺得的省份中有人口60万。乌克兰的哥萨克人、鞑靼人以及莫斯科公国的附庸国的人口加在一起不超过200万。总之,在这些辽阔广大的地区居住的人口不超过1500万,略多于法国人口的三分之二。
沙皇彼得在移风易俗、革新法律、改革自卫队、改变国家面貌的同时,也希望通过既为一个国家创造财富,也为整个世界带来好处的商业贸易使俄罗斯成为泱泱大国。他着手使俄罗斯成为亚、欧大宗贸易的中心。他想用运河把杜依内河、伏尔加河、塔奈伊斯河连接起来。他制定了这些运河的开凿计划。他想开辟从波罗的海通向蓬厄赞海和里海,再从这两个海通向北冰洋的新航路。
阿尔汉格尔港每年冰封九个月。船舶停靠这个港口需要进行长距离的、危险的环航,这就使该港不便使用。自1700年起,沙皇彼得就计划在波罗的海海岸修建一个将成为北欧货栈以及他的帝国的首都的城市。他已经在寻找经由东、北两个方向的海洋前往中国的通道。巴黎和北京的产品将使他这个新兴城市欣欣向荣、绚丽多姿。
一条修筑在必须填平的沼泽上的,长754威斯特的道路,从莫斯科通向他的这个新兴城市。多数规划由他亲自领导执行。继他之后登上俄罗斯帝位的两个女皇在这些意图切实可行的情况下,都超额完成。她们只放弃了不可能实现的意图。
只要他进行的征战允许,沙皇彼得始终在他的各邦巡游。但是,他是作为立法者和物理学家进行巡游,到处考察自然环境,寻求改变或者改善自然环境,亲自探测河流和海洋深度,决定修建水闸,视察工场,叫人勘查、挖掘矿藏,试验金属,叫人绘制准确的地图,并亲自参与。
他在荒野建起彼得堡皇城。这个城市现有房屋六万栋。这个城市如今建起了一座雄伟壮丽、美轮美奂的宫殿。这个城市现在终于有了精雅的娱乐消遣。他在涅瓦河岸修建了克朗斯塔德特港;在波斯边境修建了圣克鲁瓦;在乌克兰,在西伯利亚修建了多个要塞、堡垒;在阿尔汉格尔、彼得堡、阿特斯特拉罕、亚速设置了海军司令部。他还修建了兵工厂和医院。他自己的房屋全都质劣矮小、式样恶俗,却毫不吝惜资财把公用房屋建得美轮美奂、雄伟豪华。
在别的国家,各种科学经过长年累月的劳动早晚结出的果实,由于沙皇彼得的关怀照顾,尽善尽美地来到他的各个邦州。他模仿巴黎和伦敦的著名协会,创建了一所科学院。像德莱尔、伯尔努伊利之类的人物以及在各类学科的原理方面都出类拔萃、名驰遐迩的杰出人物沃尔夫都被重金招请来彼得堡。这所科学院至今仍然存在,培养造就了一批莫斯科的贤哲和智者。
沙皇彼得迫令他的各个邦州的青年贵族旅行、学习,把国外的高雅风尚带回俄罗斯。本书作者遇见过一些才智横溢、博学多才的俄罗斯青年。沙皇彼得一个人就这样单枪匹马改变了世界上最庞大的帝国。领导民众的改革家缺少主要的美德和人道精神是可怕的。他娱乐时的粗野、他习惯的凶残、他复仇时的野蛮,掺杂进他如此之多的德行中。他使俄罗斯各个民族文明开化,自己却野蛮粗暴。他亲手执行判决,处决罪犯。他猛吃豪饮时,让人看见他砍掉人头何等灵巧熟练。非洲有些君主亲手杀死自己的臣民,这些君主被视为野蛮人。假如沙皇彼得不能因他为臣民谋造福祉,而使自己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犯下的暴行得到原谅的话,那么他的一个罪当受惩或者罪当被剥夺其王位继承权的儿子之死,将使他遗臭万年。
沙皇彼得就是这样的人。当他与波兰国王和丹麦国王联合起来对抗一个他们全都嗤之以鼻的孩童的时候,他们的宏图伟略仅仅开始执行。这位俄罗斯的创建者想成为征服者。他也认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成为征服者,一次计划周密的战争会对他的所有图谋大有用处。战争艺术是一种必须向他的臣民展示的新艺术。
除此之外,他需要在波罗的海以东有个港口,以实现他的全部构想。他需要位于利沃尼亚以北的因格里省。瑞典人现在是该省的主人,必须从他们手中把这块土地夺取过来。他的先辈曾经对因格里、爱沙尼亚和利沃尼亚等地拥有权利。这些权利已经丧失一百年并被一些条约撤销。当前的时机似乎对恢复这些权利极为有利。他因此同波兰国王缔结同盟,以便从年轻的查理十二手中夺取位于芬兰湾、波罗的海、波兰和莫斯科公国之间的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