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游与慎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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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一个印第安老人的情怀

听说我要去探访新墨西哥州的印第安人部落,华盛顿的印第安人事务管理局的官员立刻建议我去拜访一个人,她就是前北美印第安妇女协会会长、依斯勤塔部落的第一个大学生、现年84岁的阿·厦·狄厄女士。据说只要是去新墨西哥州探访印第安人的,没有谁不想见她的,这不仅因为她的丰富阅历吸引着每个人,而且她的热心和威望还可以使你在当地的访问更加方便和顺利。

当我抵达新墨西哥州州府时,果然一提起狄厄谁都知道。经我的陪同翻译联系,一个叫比尔的白人很乐意带我们去拜访她。

驱车离开市区大约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一个印第安人部落,也就是美国人所称的“保留区”。比尔将车停在村外,带我们步行进村。在一座低矮而精致的土墙屋前,比尔轻轻地敲了敲门,告诉我们“到了”。这时,我突然注意到房门两侧挂着两串长长的红辣椒,这跟我南方老家的习惯很相似,听老人们说那样可以避邪,难道印第安人也有这样的习惯?正想着,门开了,一位精神矍铄、脸色红润的老人出现在面前,连声招呼我们进屋。我们被领进她的房间,只见四周挂满了各种印第安人的工艺品,还有两个引人注目的相框。狄厄告诉我们,那里面嵌着的是影响她一辈子的父母亲。在她的书桌上,堆满了稿纸和各种杂志报纸,其中许多杂志报纸上都有对她的介绍和采访。她解释说,因为正写自传,所以把它们都翻出来了。书桌上还有一个小镜框,那里面嵌着的是她早已去世的丈夫。狄厄老人慈祥地对我说:她的亲人都想说服她去城里或到他们家里去住,可是她哪里也不想去,她一个人生活在这样一个小世界里,一点也不孤独。

我们的话题从门口挂的红辣椒谈起,老人的解释果然跟我老家的习惯相同。当我告诉她这个巧合时,老人兴奋地说:“我们印第安人本来就是亚洲来的。你看我们的头发、肤色都很相像,跟他的不一样。”她边说边笑着指向比尔。我见他们关系融洽,忍不住脱口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您对白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狄厄老人稍稍想了想,回答说:“许多印第安人至今不能原谅白人,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历史上被白人屠杀的印第安人实在太多了。不过,我和我的家人对白人的感情却是复杂的,一方面不能忘记他们对我们祖先所做的一切,另一方面又要感谢白人给我们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文化。”老人接着这个话题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1919年,6岁的狄厄被父亲送入阿尔伯克的印第安人学校。这是一所由白人兴建的学校。当时,在要不要送子女到白人建的学校去读书这个问题上,大家的意见并不一致。有些印第安人坚决反对,认为这是白人要同化他们。他告诉狄厄,你们将来生活的时代与我们的时代不同,是一个与白人竞争的时代,所以一定要发奋学习,做一个有文化的人。

从这时起直到1932年,除了假期回家外,小狄厄一直在这所印第安人学校度过,从小学到中学。回忆起这段时光,老人是多么依恋!在她的自传里,她生动地描述了当年她和她的伙伴们在学校生活的情形。当上到中学时,狄厄已坚定了这样的信念:一定要考上大学,将来做一名老师,去教更多的印第安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数年的发奋苦读,狄厄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墨西哥州师范大学,成为她所在的依斯勒塔部落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她所在的印第安人学校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同时也是新墨西哥州师范大学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印第安学生。

1937年,狄厄大学毕业。为了实现中学时代立下的理想,她前往俄克拉荷马州,先后在五所印第安人学校教书,培养出了许多的大学生。这期间,她相继获得包括总统勋章在内的多项荣誉称号。直到1969年,她心爱的丈夫不幸染上重病,在尝试了种种治疗方法未能见效后,狄厄答应了丈夫的请求,陪他回到他们共同的故乡——阔别了50年之久的依斯勒塔部落。没过多久,丈夫就去世了。在经历了丧夫之痛后,狄厄没有倒下,反而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事业中。她发起组织了北美印第安妇女协会,并亲任会长;担任了总统任命的“全美妇女教育计划”顾问以及新墨西哥州和依斯勒塔部落等众多的教育、慈善机构的顾问;先后撰写了《印第安人面临的挑战》、《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等论著。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只要是有助于印第安人增强自信,鼓励他们走上成功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正是由于她的影响,她的部落现在已成为所有印第安人部落中最开放、最民主的部落之一。

“不过,一会儿你们出去拍照时,最好跟着我走。因为比尔是白人,他们看到白人在保留区里拍这么多的照片,容易引起误会。印第安人被白人剥夺的太多了,他们怕白人再来打最后一点保留区的主意。”老人看了看表,收回了话题。听到老人的这一提醒,比尔连连点头,目光里充满了理解与敬意。原载《光明日报》国际副刊,1997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