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上拉链20201225

我趴在门上使劲往里看了看，有一点微弱的灯光，拿了拿门，是开着的。

她在衣服堆里抬起头，很和气地说：“来了？”

“上回你光给换了拉链头不行啊，还是开，把拉链全换了吧？”

“行行行，衣服放在这，你改天来取吧。”

“这不是等着穿啊。”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等着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不想再来跑一趟。

“那行，你会拆拉链吗？”

“我会、我会。”我连忙说。

“我给你拆上个头，你慢慢拆。”她给把每边拆了个头，给了我一把小剪子，让我坐下来慢慢拆。灯光照下来，我实在看不清楚，于是她给我把锁边机上面的打开，跟她的缝纫机上一样，也只是一个小台灯，儿子不停地动动这边动动那边，到处都是剪刀和针头，我紧张地让他坐下来帮我拽着衣角。他又不时地凑上来看我的剪刀，我又怕戳到他。她的手机里一直有一个人在直播，很烦躁地直播，一直在说她心里很烦躁，要下了。听得我也很烦躁。

狭小的房间，昏暗的灯光，沉默会使人与人之间更加疏远吧。“她在直播为什么还说自己很烦呢？”我问到。“这是个情感主播，她给人处理一些感情问题，刚才有个人咨询她家的问题很复杂，她边听边问，到最后她自己都有点害怕，叫那个人赶快报警。”我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个乡镇上的缝纫店离我工作的地方骑车只有十几分钟，店主很和气，我不是很确切地知道她的年纪，看上去不老，但脸上有皱纹了，发根处是白的，说话总是轻声细气的。按说她的活计也不是太好，有时针脚都歪歪扭扭地，但好在什么都能做，路也顺，有什么衣服不顶对就过来了。时间长了彼此也就熟络起来，她也经常问问我教学上的事，几乎没有听过她谈自己的事。

拉链缝得很结实，很难拆，拆那么久也没拆多少。门开了，一个孩子进来跑到一下子扑进她怀里，嗲着声说：“妈妈我好想你。”门又“咣！”地开了，进来了一个五大三粗地小伙子，直勾勾地眼神，看着自己的手，一直在重复着：“盖房子，盖房子……”她问：“你们去看房子了？”后面紧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是哥俩的爸爸，他接过去话，粗声大气地说：“刚去看了回来！”男孩要去看书，她让爸爸跟着去，告诉哥哥：“你快再去看看盖好了没有？盖好了咱就搬进去。”然后小伙子就开始重复：“盖好就搬，盖好就搬……”她低声应着，把衣服续进缝纫针下，低着头匝起针脚。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额头上皱着丝丝细纹。

儿子又叫喊着出去了。我看到她脸上有一些不自在，为了打破尴尬，我问：“要搬新房子了？”她说村里盖的，又停了，听说是没钱了。

小伙子一会又叫喊着进来，我感觉有点害怕，但还是努力装出自然的样子来，终于拆完了，我把衣服交给她，她接过去开始要把拉链上上。儿子一直拿着木尺子要去逗那个大小伙子，她说：“你可不要去惹哥哥，哥哥可没你那么听话，他没轻没重的。”我赶快把儿子手中的尺子拿掉。小伙子又出去，在门外打转。她说这个大儿子是自闭症，问我有没有看出孩子不像常人，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好，只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自闭症的人。我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耽误你的下班时间，一会还得回去做饭吧？她说她奶奶做饭，我不用回去做。

时间过得真慢，在这昏暗逼仄的小屋里，如同进了无涯的荒野。

拉链终于做好了，我拿过一看，拉链外面的布条缝在了里面，算了，就这样吧，附上25块钱，道过谢，拉门出去。外面已一片漆黑。

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在承受着什么，就像永远不会知道别人的白发是怎么长出来的。

路上大棚里刚拔出来的倭瓜秧子已经冻得阴绿，但还是发出丝丝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