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重耳牵线
再说秦人求婚一事遭晋候一再刁难后,只得在馆驿暂候消息。公子絷虽也四处拜访朝中大夫亲贵,请求代为向晋候求情通融,但一来囊中羞涩,二来这些人早就受了卫、郑两国的礼物,不是推脱不见就是虚于应付,一连多日,公子絷都是劳而无功。就连馆驿中的饮食也是一天不如一天。秦人天天看着郑、卫两国客馆前庖人端着鸡鸭鱼肉等盘馔,川流而过,自己门前却是人影全无,到了吃饭时间,喊了半天,连个应声的都没有。
一干秦人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若不是被公子絷喝住,早就冲出去找人理论了。唯有公子重耳,因敬佩秦人的武功和才识,数次来找秦人喝酒谈天,一来二往,和公子絷、玄衣青年渐渐地相熟了。
这日重耳上馆驿找两人喝酒,适逢公子絷出门去了,玄衣青年陪着重耳喝了几杯,喝到动情处,玄衣青年以箸击案,放声高歌,歌声豪放却含着悲怆,一曲唱罢,青年潸然泪下。
重耳道:“秦兄今日的歌声与往日大有不同,小弟听得不甚明白,只听到什么‘见与不见’的,不知秦兄可是有什么伤心难言之事?”
玄衣青年低声又轻哼了一遍:“早知今日,不如不来;奈何来了,不如不遇;虽然遇了,不如只做不见……”
“不知秦兄言下之意是否与娶亲一事有关,秦兄一行已赢了赛亲大会,不久后在太庙问过卜便可定下这门亲事,怎么突生悔意了呢?”
“公子,你难道看不出来,晋候不愿将公主嫁到我秦国去吗?问卜一事,不过是借口罢了,你想,晋候说要将玉带钩藏在宗庙,让卜官根据先夫人之意卜问,再让三国使臣找出玉带钩来,这藏带钩的地方只有天知、地知、晋候知,他若不愿让我们找出来,我秦人就算是三头六臂的神仙,也奈何不得的。”
“君父从来是言出必行,之前既已许下承诺,将公主许配给赛亲大会胜出的一方,想来不会出尔反尔!”
玄衣青年苦笑数声,仰头又灌下一杯酒,含涩道:“公子,你不知道,我自从见了公主以后,便一见倾心,暗自许下心愿,若能娶到公主,今生再不另行他娶,若此番与她失之交臂,我这一片忧思,今生将如何解怀啊?”
重耳大惑,“你,你难道不是替秦国国君来求亲的长随吗?”
玄衣青年猛然省悟过来,自己醉酒之下不慎口吐真言,知道隐瞒不过,只得正容道:“我正是秦国的国君——秦任好,之前向公子和晋候隐瞒身份,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贤弟见谅。”
重耳没想到对面这个人竟是秦国国君,自己还和他称兄道弟,把盏言欢,心中不禁惭愧,忙要跪下行礼,秦君一把拉住道:“公子这就见外了,我在秦人面前,才是秦君,在公子面前,就是你的知已兄弟。公子不计较我向你隐瞒身份,我已是感激万分,怎可再向我行大礼呢。”
重耳本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听秦任好如此说,便也不再坚持,两人又喝了几杯,少了往日的礼节和俗套,两人互诉衷肠,只觉更加没有拘束。
重耳道:“说起我这位长姐,虽与我非一母所生,但也是性情中人,平日与我甚是相投,秦兄若是有意,小弟可去宫中代秦兄探一探她的口风,若她与兄台一样的心思,就好办多了。”
此话正中秦任好心意,当即大为感激,向重耳再三拜谢。
事不宜迟,重耳羿日便往来仪宫,拜见长漪。长漪自那日赏花大会后,便自称身体不适,躲在来仪宫不肯外出,晋候只得将问卜一事暂搁下来。
长漪这几日也没闲着,将申生找来,想让他暗中与秦人递送消息,可是申生因自己与骊姬私通一事,心中对晋候负疚颇多,又因上次帮助长漪递送假消息与郑使,使得郑国输了文试一事,晋候颇为不悦,因此申生此番说什么也不愿再帮忙。
长漪又碍着晋候在宫中,也不好私自外出,所以这几日也是心急如焚,本欲装病推婚,却似真的染上了病症,渐渐地不思饮食,人也日益羸弱起来。今日听说重耳来了,勉强起了床,与重耳相见。
一番礼节后,重耳道:“听说公主近日抱恙,臣弟特来探望,不知公主的病是什么症候?”
“许是赏花那日感了风寒,浑身倦怠无力,医官诊了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开了几个惯用的药方,先吃着看吧!”
“说来也巧,臣弟刚去馆驿探望秦人,公子絷身边那个长随,听说他也是那日赏花回来后,就抱病不起。”
长漪浑身一震,“他也病了?病得重吗?”
重耳哈哈一笑,“这又巧了,他听说公主不适,第一句话也是这么问臣弟来着。”
重耳见长漪瞬间红了脸,低头不语,知道这两人怕是早已心有灵犀,也就不再绕着弯子说话,笑道:“依臣弟看,公主和那位秦长随得的都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长漪不敢贸然应答,只道:“二弟刚说从秦人那里来,据我所知,秦人在晋国并无相熟之人,何以会与二弟来往呢?”
重耳便将自己因敬佩秦人的武功才学与之交往,并将秦君向自己坦白一事说了,他名为长随,实际正是秦国国君秦任好,此次跟随求聘的使臣前来,也是为了查探晋国的风土人情。
重耳末了道:“依臣弟看,秦任好不仅是一位有道明君,而且胸怀大略,见识不凡,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长漪低头默然片刻,道:“看来我果真没有看走眼,当日第一次见他时,我就知道此人非同一般,定非普通的长随,当时我就疑他是秦君,真是上天不负有情人,我若能嫁去秦国,了此心愿,今生还有何求!”
重耳从袖中掏出一个子母扣螭龙纹的玉环来,交给长漪,道:“这是秦君让我转交给长姐的,秦君说他的心如同此环,愿和公主此生同心同德,坚贞有如此玉。”
长漪收了玉环,至此病已大好,便向重耳道:“二弟不仅是秦君的良朋益友,也是我的知心人啊!只是,我毕竟是晋国长公主,凡事需顾及我国的体面,不应过多插手此事,二弟若能从中助我俩一臂之力,我自是感激不尽。”
重耳答应尽力而为,两人又商谈了一番,重耳便告辞回去了,长漪也依计去安排。
这日骊姬姐妹正在看九儿她们做针线,长漪打发人身边的一个内侍来传话,那内侍见了骊嫱,行了礼,称是公主近日叫乐师新谱了两首曲子,想邀姐妹俩一起过去赏曲,连马车也一并叫来了。
骊姞道:“我已许久未去来仪宫,这两日在草庐也闷得慌,正想出去走走。”
骊姞正欲起身,被骊嫱一把拉住。骊嫱向内侍道:“我俩现在是修行之身,不宜外出行赏游之事,长公主的好意我们领了,劳烦你还是将马车带回去吧!”
那内侍先前已得了长漪的嘱咐,闻言道:“公主交待小臣,两位娘娘若是不愿前往,公主便亲自前来拜访。虽然公主病体还未痊愈,但想来走这一趟应是无妨。”
骊姞道:“公主病了吗?”
“病了好几日了,今日才见气色略好些。”
骊嫱叹口气,“罢了,还是我们走这一趟吧。”
姐妹俩收拾了一番,坐着马车到来仪宫。进了内殿,见公主正恹恹地躺在榻几上,看见姐妹俩来了,欲挣扎起身。
姐妹俩忙上前扶住道:“公主身体不适,就躺着吧。我俩竟不知公主病了,也不曾前来探望,真是失礼地很。”
“无妨,不过受了些风寒,哪里就起不来了。我见了两位妹妹,病竟似已好了一半。”
长漪让沫儿扶她坐起,笑道:“前两日我让乐工作了首埙曲。我知道嫱妹妹是精通音律之人,所以请妹妹来品鉴一二。”
长漪将一个乐工唤进,此人手捧梨状的陶埙,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一曲终了,骊嫱微微点头,道:“此曲虽好,但用独埙吹来,未免太过哀婉悲凄,先人吹奏埙时,常将其与篪一起合奏,为的就是使其不致太过悲凄,以伤五情六志,公主如今还未痊愈,多听埙曲,只怕于病体无益。”
长漪叹道:“妹妹说得很是,前两日我卧病在床,偶听乐工练习吹埙,不觉入了迷,让他们把宫中的曲子都改用埙吹来听,这一听竟是欲罢不能,虽觉心里发酸,却是停不下来。刚才听妹妹一番话,才突然领悟原来是我自己愁绪难谴啊!”
骊嫱听公主似乎话中有话,便也不答,听她往下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