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用心良苦
玄衣青年道:“实不相瞒,我等此番出使晋国,一来为新君登基,想修睦与晋国的关系,二来也是为了向长漪公主求亲。我等临行前,史官曾占过一卦,为‘水火既济’之卦,史官道,我秦国为水,晋国为火,两国若能结为一家,往来相承,则如同上水下火,各得其用,相济相成。刚才小臣不慎将油灯打翻,烧了帘幕,却无意中消除了与世子的隔阂,得以见到世子的尊容,也正应了卦象之中的火象,这岂非是天意?”
公子絷见世子脸上原有些怒意,听完长随的一番话,竟微微红了脸。世子道:“这么说,你们是来向我的长姐求亲的?贵国的国君可是德公的少子,成公的弟弟,继任国君还不到一年,名叫秦任好的那位?”
公子絷道:“正是,我国国君今年年庚二十八,不仅胸藏文韬武略,相貌仪表堂堂,更有幸得我先祖襄公、文公之遗风,身负雄才大略,年纪虽轻,却志向不凡。若能有幸娶得长公主,必得上天庇佑,令我秦晋两国百世好合,基业永续。”
世子脸上露出不屑之意,哼道:“你先别急着说你们国君的好处,你可知我那长姐,你们想娶回去的人,是个怎样的女子?”
公子絷道:“早就听闻公主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身具蕙质,聪敏过人,我秦国上下都仰慕得很。”
世子道:“那不过是外人的一些溢美之词罢了,以讹传讹,惹得众羡,引得众多诸侯国派谴使臣千里迢迢,不惜重金来我国向长姐求亲。你们可知我那长姐自视甚高,挑剔得很,无论是公子王孙、亦或国君,无一中她的意,所以至今已二十好几,仍待字闺中。君父虽想多次替她做主择婿,怎奈长姐就是矢志不嫁,甚至以死相逼,君父也是无何奈何。恐怕你们这次晋国之行,也是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
见公子絷和玄衣青年面面相觑,世子含笑道:“不久前,卫、郑两国派出使者向长公主求亲,两国各带了奇珍异宝、黄金千镒作为聘礼,不知贵国来求聘带了些什么聘礼啊?”
“这……”公子絷一时语塞。秦国地处偏僻,秦先祖嬴氏原是商朝旧族,后遭周武王讨伐,被迫西迁,秦人便世代为周王室饲养马匹,戊守西陲,直至秦襄公时期,因派兵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才被封为诸侯,也不过是个伯爵。秦国经数百年征战,疆域虽日渐宽广,但境内多崇山峻岭,戈壁荒漠,除了有些山中的珍禽异兽外,哪有什么象样的宝物?何况秦国连年与西戎作战,国库一向吃紧,哪有多余的钱财来做娶亲之用。此次求亲,连同送给晋君和上下打点的钱物,公子絷一行不过带了白壁三双,黄金五百镒的聘礼而已,如何能与中原的诸侯大国相比?
公子絷正犹豫措词,身后的玄衣青年朗声说道:“金银珠宝这些等闲之物,我秦人向来视为粪土,外臣此行带来一件天下诸侯都没有的宝物!”
“哦,说来听听!”
“大凡国也好,家也罢,男子向女子求亲,无非是为了那女子眼前的貌,或身后的势。为貌者若得了倾城的貌,一时心满意足,纵意取乐,可待容貌一朝老去,便爱驰意懒,冷落于宫中,任其生灭。所谓花无千日红,试问有多少女子红颜未及展颜便夭亡在后宫之中。为势的若娶得了那女子,自然获得丰厚嫁奁,赚得风光无限,前途大好,只是那女子与君主而言,却不过如华丽的披帛,养于笼中的金丝雀,纵有夫人的名分却终日看着夫君与她人寻欢作乐,何曾有真心相待的一日。所以此番出行,秦君特意让外臣向公主转达一句千金不换的承诺。”
“是何承诺?”
“我国国君不为貌,不为势,只为慕名长公主的贤德而来,长公主若愿意不畏艰难嫁到秦国,我国国君愿与公主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庙堂之上,共祭天地神灵,同拜列祖列宗;后宫之中,看尽歌舞繁华,同剪西窗烛花。任日月交替、四季流转,国君对夫人不离不弃……”
玄衣青年言到动情处,不禁仰头而歌,“河水泽泽,北流活活。硕人其颀,衣锦褧衣。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世子低头整整衣襟,以掩饰眼底泛起的泪花,此时有个内侍进来,在世子耳边低语数句,世子皱了皱眉,向公子絷和玄衣青年道:“贵使刚才一番动情明理的话,可谓感人肺腑,我已明了你们国君的心意,你们尽管放心去晋国,我自会向长姐转达贵使的意思。下人刚刚来报说两位娘娘受伤不轻,医官也束手无策,我还要过去探视一番,你们就先退下吧!”
两人拜谢过世子,便退了出来,四人跟着内侍去东边的客馆歇息。这一夜秦人好睡,直至第二日天色大亮,方才醒转。公子絷和玄衣青年急忙起身,漱洗了过来向世子请安,不想来到世子的房舍,才见这里门庭空空,只有两个仆人在做扫洒,一问才知原来世子今日天未明便起驾回晋都了。四人心中有些惆怅,这时有个宫人过来道:“不知哪位是秦国的长随?”
玄衣青年道:“在下正是。”
“这是世子让奴才交给阁下的。”宫人将一方木匣交于玄衣青年,玄衣青年将木匣打开来,公子絷十分好奇,也凑近来看,内里原来是一枚玉瑗,玉色青翠,垂着一缕红色丝带,丝带上还缠着七彩的琉璃珠,到象是女子的饰物。
公子絷道:“这玉瑗是女子所用之物,不知世子赠给大哥是何意?”
“瑗者,援也,俗语道:召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他赠我玉瑗,或许是暗示会在暗中相助于我。”
玄衣青年将木匣收在怀中,四人便在馆驿中暂歇,待后面的秦人车队赶上后,再一齐向晋都而去。
此时世子的仪仗已距离馆驿十几里开外,车中的世子脱下冠帽,任一头如瀑秀发垂散下来,沫儿站在后面,将其青丝高高绾起,戴上玉簪,插上金钗。再看镜中,哪里还是男儿,分明是一位红颜佳人,不消说,这世子是由长漪公主假扮而来。
公主长吁一口气,向沫儿道:“你看我扮的世子怎么样?”
沫儿抿嘴笑道:“只怕比世子更象世子,公主没有看见,那伙秦人果然都被你给镇住了,尤其是那个穿玄衣的,奴婢看他似看得呆了。”
“公子絷说那人是他的长随,我看此人英气勃发,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轩昂之气,且言语自若,应变得当,不象只是个长随那么简单。”
“公主觉得他应该是谁?”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只希望我将玉瑗赠与他,是没有认错人才好。”
此时猛足掀开车帘,向公主行礼。长漪道:“骊姬姐妹俩的情况如何?”
“姞娘娘被点了睡穴,现在还在昏睡中。骊娘娘从马车上摔下,恐怕伤到了手骨,老奴已为她简单包扎了,又喂了蒙汗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过来。”
长漪道:“你速速叫上几个可靠的卫士,送姐妹俩到晋候的营地。我已让人打探过,晋候的病已经痊愈,正率军回绛城的途中,现在距离此处东北方向约七十余里。”
“老奴一定将两位娘娘安然交到晋候手中。”
长漪又从怀中取出一份帛书,道:“我仿照世子的笔迹写了一份书信,将骊姬姐妹在宫中的遭遇大致述了一遍,你必务将此书信带给晋候,唉,希望君父不要起疑才好。”
猛足道:“公主为了世子冒险出宫,又如此精心安排,希望公主对世子的一番良苦用心,世子可以体谅才好。”
“伯父不也是对世子寄予厚望,所以才不希望世子在歧路上越走越远吗?”
猛足从怀中取出申生交给自己的那份帛书,道:“这份世子写给骊姬的书信公主看怎么办?”
长漪接过帛书,打开来看了,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世子让姐妹俩到魏国找魏国公子,此人和世子是故交,世子让姐妹俩在魏公子处暂避些时日,说等晋国安定了再去找姐妹俩。你及时将此事告诉我是对的,否则世子一旦酿成大错,将身败名裂,连合府人等都要牵连进去。我先前虽然也看出些他和骊姬之间的端倪,但不曾想他竟如此深陷孽情,不能自拔,弟弟啊,你真的是太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