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蝙蝠以及其它
我曾经在一个圆形瓷盘上见过一组很特别的图案。盘边疑似为几只翅膀相接的蝙蝠，中心是一个地主或土财主外衣上常见的图案。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促使我拿到电视台，找专家鉴宝。
那专家在录制节目的间隙亲切地会见了我。他拿着盘子端详了半天，很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嘛。随即给了我详解：边上一圈确实是五只蝙蝠，中间那个是长寿的寿字，合起来就是传说中的五蝠（福）拜寿。遗憾的是，你这个是仿冒品，不值钱！我失望地走出了电视台，身后是几个臭丫头的咯咯笑声。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在嘲笑我，至少我涨知识了。物质上的宝我们没有，起码精神生活得到了充实。至于“蝠”是不是“福”，我没有太在意。
五蝠（福）拜寿？回到家我才反应过来，我家就住在一个名叫“五福”的街道辖区。我有福吗？我只觉得这蝙蝠和我倒是有缘。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时候住的深宅大院全是木制结构，成了蝙蝠群的栖息地。从暮春到初秋，观看成群的蝙蝠在晚霞中飞翔，成了我每天的重要节目。高兴之余，会指着天空说：“燕老鼠！”这就是我们对蝙蝠的昵称，其实标明了蝙蝠的特点：会飞的哺乳动物。
那时候年纪尚小，对这种常见的、身边的动物说不上有什么好恶之分，更没有把它和我们的传统文化相联系。直到有一次参观古迹，导游说那木雕上刻了很多动植物，寓意吉祥如意。其中就有蝙蝠。我这才意识到蝙蝠的确是吉祥的象征！
从网络、影视、书报收集来的信息告诉我，蝙蝠竖耳尖牙、相貌丑陋、行为怪异；他们昼伏夜出，或深居暗洞或寄居偏远的寺庙，甚至吸食牲畜血液、传播疾病。所以在西方的传说中，蝙蝠就是吸血鬼，或者说是恶魔的化身，和“福”丝毫不沾边。我曾经看过两部与蝙蝠有关的电影：《蝙蝠》和《红蝙蝠公寓》。都是恐怖片，吓得我夜里蜷缩在被子里不敢把头探出来。
然而在中国古代，蝙蝠确实就是吉祥的代名词。因为谐音“遍福”，所以象征幸福，如意或幸福延绵无边。
正因为如此，中国古代老百姓将蝙蝠的形象画在年画、器皿、绸缎、服饰、建筑上，以增加喜庆祥瑞的气氛。五只蝙蝠，可以引申为“五福临门”；如若和“寿”字组合，还可以表达“五蝠捧寿”、“五蝠（福）拜寿”的意愿。我那个被鉴定为仿冒的盘子上就是蝠（福）寿组合。
既然蝙蝠这么受民间欢迎，怎么我从来不曾读过有关它的诗词呢？经多方查找，还真找到了。唐代元稹在《长庆集》中就有：“帘断萤火入，窗明蝙蝠飞。”
不过我还是不怎么能够接受蝙蝠。不是我以貌取人，而是我们的老祖宗太牵强附会。难道就只因为谐音，一个邪恶的东西反而成了吉祥的象征？诸如“谐音”这样的文字游戏，是我们中国古代的语言文字所造就的独特文化现象，具有丰富的历史底蕴。直到现在，都有很多灯谜还需要用谐音方能猜得出来。
仔细捋一捋，因文字谐音可以表达吉祥的例子还不少。“蝠”谐音“福”，“鹿”谐音“禄”。比较好笑的是“瘦”谐音“寿”，竟直接把又长又瘦的面条引申为寓意长寿的吉祥物了。我天天吃面，岂不是都可以长生不老了？
不管是否牵强附会，只要“蝠”字能表达吉祥也就行了，不管它的真实存在有多么让人不愉快。但不是所有的用字都是喜庆祥瑞的，也可能因为用字不当招致麻烦。这种传统也造就了“汉字文化圈”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文字狱”。还是由于牵强附会，苏轼就因“新进”两个字，被诬为讽刺新党；到了清朝更是不敢说“明”字，否则就会因为“反清复明”被治重罪。
当然这就扯得有点远了。
现在还是来说说是否吉祥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中西方差异的确很大。再比如，喜鹊在中国代表喜庆，象喜鹊登梅就是喜上眉（梅）梢，在这里又用了“梅”和“眉”的谐音；但是在西方就不一样，记得有一部外国小说叫《偷东西的喜鹊》，看来不是什么好鸟。中西方文化不仅仅有差异，上述例子中的蝙蝠和喜鹊简直可以说是背道而驰、完全对立。
另外还有西方人忌讳说“13”，中国不愿意说带“4”的词语，比如“14”，谐音“要死”！可是偏偏有一首歌叫《1314》，乍一看以为是中西合璧。实际上是谐音“一生一世”！谐音，又是谐音。两个不吉祥的东西，合在一起就成了天长地久的祝福曲？这也太不着调了。我们文化人不讲究定理，但也不能太随意。作为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拥趸，在“谐音”这个问题上我持批判继承的态度。
不过还是有着调的。这一天我读到冯梦龙的一篇作品《笑府．蝙蝠骑墙》：“凤凰寿，百鸟朝贺，惟蝙蝠不至。”蝙蝠说自己不是鸟，没有羽毛还喝奶长大。后来轮到麒麟过生日，百兽都来朝贺，蝙蝠又没去。这一回它的理由是自己有翅膀能飞，是鸟而不是兽。冯梦龙讽刺的是官场上象蝙蝠那样的骑墙派，表达了对所谓的吉祥物蝙蝠的不屑。看来还是有和我一样清醒、富于正义感的人。“微斯人，吾与谁归？”
西方的蝙蝠也不都是反面形象。著名的“蝙蝠侠”就是行侠仗义的正义之师。所以说正邪并不是那么绝对。我正打算在我的小说里刻画一只蝙蝠精，它生活在中国古代，却又象西方传说里的蝙蝠那样邪恶，是一个反面形象。这一次我借鉴了《1314》这首歌的歌名，用中西合璧的手法塑造一个东方的蝙蝠怪。
不否认在中国文化里，蝙蝠是成功人士。但也不能阻止我象个西方人一样，对这种动物保持厌恶、恐惧和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