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若个人心即是天”
在心性学上,白沙接引老师康斋的“诚心”之学,重视《中庸》的诚意之学,但具体道德修养上觉得老师的教法过于无边无际,难于着力,故放弃吴康斋“无所不讲”的繁琐教法,专以主静的简易之学,偏于往内涵养,所以涵养得越深,就越背离伊川教法。吴康斋教白沙以“悉其心以立乎己”,故白沙独得静坐功夫之妙。白沙心学以凸显心对道、理的直觉把握能力,其说心“通塞往来”,具有“微尘六合、瞬息千古”的“无尽”变现能力。而此种灵明知觉白沙似乎把它神秘化。同时,他把心“虚”化,“非见闻之所及”,“迹著而心隐”,故“心者,吾之所独知”,强调个体借助自身的心灵体验去获得真理性认识,在此推理下“若个人心即是天”,“六经尽在虚无里,万理都归感应中”,把天地之理归为一心之变现、感应,而中国博文约礼的规范性传统也被纳于其一心之“虚无”中,经义之学失去其历来的独立性和普遍性,而主体之心成为变现世界的主宰了。白沙说,心为“一元之所舍”,是天地万理的藏身之所、器,这些思想促进门人湛甘泉提出“心之本体,与宇宙同大”“宇宙之内一心”的心学思想。白沙提出的“心为道舍”“心具万理”和“心即是天”的心学思想被看做“成就阳明心学的重要渊源”,开出明代学术的新路向,其意义非同一般。
白沙重视心体的觉悟,功夫上追求心体的自然,境界上追求洒脱愉悦的超理性情怀。夏东岩说得没错,白沙确实要打破伊川之“主敬”学,要让理学快乐起来,这也与当时盛世社会的良好发展相关。在“善端”的涵养上,白沙汲取康斋“洗心”之方。康斋以“敬义夹持实洗心之要法”,通过“诚明两进”的功夫进路,白沙也说,“一洗天地长……再洗日月光……洗之又日新”、“洗竹洗荒枝,洗心洗狂驰……一洗一回疏,相将洗到无”、“洗之以长风”的洗心功夫,以此获得“无累于形骸,无累于外物”的澄明洒脱心境。吴康斋以“又从虚阁学澄心”、“克己良规各洗心”方法,获得“悟彼静心者,乐此动时趣”之快乐,白沙功夫论在此相同。在存心上,吴康斋以“德羲存心”,“于思处分真妄”,消除妄想,获得“心清一气自和平”之心境,白沙也以存心作为身上体验诚敬的方法,让“元神”、“浩气”归于一身,从而实现万物一体之乐。更甚的是,二人论“充心”,语句上也有惊人的相似处。吴康斋说“是心也,其天地生物之心乎……充是心,以弘厥德焉”,白沙也说“仁,人心也。充是心,足以保四海”1,二人的“是心”即为儒家讲的“天心”,而“充”含有天人一体的意思,颇有同调。
白沙坚持了老师康斋的洗心、存心功夫论,并在此基础上重视觉悟、专心静坐发展出一套重视静坐觉悟的心学新体系。除了洗心、养心等传统涵养的方法外,白沙独排众说,提出觉悟之教,开心学的新格局。在教学中,白沙以近禅心法教人,要求学生重视心体的觉悟,其说“人争一个觉,才觉便我大而物小,物尽而我无尽”,在觉悟万事万物之理过程中,人的道德主体性得以提升,一应百应,豁然开朗。他把自己悟得的心得告诉湛甘泉,他说“学无难易,在人自觉耳。才觉退便是进也,才觉病便是药也”,而近来学者凋零,原因在于这些学者成圣之失多在“不自觉”,中途遇难而废道学,不能长久坚持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