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随晚霞而逝
欧阳中正，刘思思，甚至远处扶着围栏的北皇都不由得眉头紧皱起来。
金偶口中的“我家先生”是谁？
甲偶组织那名神秘的首领？
这个沃克大陆近数十年来最神秘的组织，所谋甚大啊！
九年前，平南王遇刺案件里，便有甲偶的身影。
这几年来，太子与他们的合作应该愈加深入，否则又怎会派出九阶境界的金偶助他反叛？
太子夺位失败，就意味着甲偶组织近十年的“投资”打了水漂，想来不会善罢甘休。
没有人发现，金偶那句话，让离得较远的斯楼耿脸色变得极为震惊。
作为大陆唯二的甲乙同体血脉拥有者，他对某些词语和讯息非常敏感。
先生？
这不正是很多人对魔主的尊称么？
难道之前无意间对雷四爷所说，魔主尚在人世，甚至甲偶组织正是其所创建的猜测，竟是歪打正着猜到了真相？
场间对甲偶组织了解最多的，应该便是与之合作多年的太子殿下了。
但实际上，太子殿下对此也是知之甚少。
他虽知道甲偶有一位“先生”，也怀疑对方可能是一名宗师级的高手，但他从未与其见过面。
他与甲偶组织的所有重要交流，都是通过那名金偶来传达的。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眼见金偶用空间系布瑞符逃遁，太子殿下反而变得平静起来，只是眼中落寞之色更浓。
被对手逃走，欧阳中正的脸色不太好看，操纵着“炎环链”，向着太子殿下围了过来。
这样的情况下，逃遁，已然不可能。
望着不远处仍在挣扎战斗的己方兵士，元一的表情没有苦涩，反而显得十分坦然。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战甲，单膝跪地，向太子殿下叩了一个标准的告别礼。
“属下先行一步，叩请殿下应允！”
站在白玉台阶上的太子殿下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把视线落在远方的晚霞上。
那里，有一团火红得像要燃烧起来的云块，仿佛也在挣扎着放出最后的余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神情似乎有些寂寥，对元一说道：“辛苦你了，去吧。”
听得这句话，元一再一次叩首，然后没有任何犹豫，从腰间拔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猛地向喉间抹去！
尸首倒地，匕首身上涂满殷红的血，格外鲜艳，一如燃烧的落霞。
太子殿下没有去看元一，而是转而望向了摘星楼上的那道身影。
“儿臣有一个请求。”
太子殿下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依旧清晰地传到了北皇的耳边。
浑浊的双眸里透出一丝不忍，北皇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北皇回应，太子殿下微微有些动容，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思文思武两个孩子是受儿臣指使，才犯了错……儿臣只希望，他们能重入宗祠，不致于成为世间孤魂。”
刘思思听着太子殿下的语气有些不妥，又见元一自杀于跟前，上前劝道：“皇叔请三思！”
“本宫不死，你心岂安？”
太子殿下头也不回，仍然定定地望着摘星楼，嗤笑说道。
“思思并无此意。而且思思相信，陛下也不愿意再经历九年前的那种悲痛！”
太子殿下终于看向刘思思，发现对方的神情十分认真，竟不似作伪。
对刘思思而言，今日过后，镇北军帅被囚，镇南军帅八皇子与大元帅早已是自己人。
除了镇西军帅，北境军方四大势力，他已得其三，加上北皇的态度变得明朗，依他的本性，确实没有让太子殿下自毙的理由与必要。
但他没有考虑的是，太子殿下又忍受自己以失败者的姿态，苟活于世，度过余生？
“皇城外成长起来的孩子，终究少了几分狠辣。”
太子殿下内心这般想着，然后有些错愣地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竟是有点怜爱的意味。
他看着这张酷似自己那位皇兄的年轻脸庞，一时有些出神，良久才叹道：“假如我们生在平凡人家，说不定我们会成为一对关系不错的叔侄吧。”
刘思思还想说些什么，但一道有些虚弱，却仍具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朕，准奏。”
准的是太子殿下的请求，也是准他自己动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没有人发现，这位皇者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不易察觉地看了一眼自己腰腹间的那道可怖的伤口。
为了北境的未来，北皇必须要狠下这个心。
尤其是，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
……
听得北皇准奏，太子殿下遥遥叩礼谢恩。
刘思思无奈地与大元帅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摇头，他便再也不语。
像元一一样，太子殿下也整理了自己的衣冠，甚至之前战斗中扯开的袖扣也被他细细扣上。
“欧阳元帅，”整理完毕后，太子殿下忽然向欧阳中正问道：“据说令公子所使用的等身大剑乃是用地龙之骨锻造，一直没有机会看一看，不知道现在可否借本宫一观？”
欧阳中正先是一怔，旋即明白太子殿下的用意，微微叹气后，把不远处的欧阳智招来。
听得太子殿下要向自己借剑，欧阳智起初有些不明所以。
但他毕竟是大元帅之子，看着太子殿下与自己父亲别有深意的神情，转瞬间他便明白过来，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之色。
那把龙骨大剑在方才的战斗中染上了不少血迹，欧阳智用自己的衣袖细细擦拭两遍，直到剑身上再也见不到任何血迹，重新透出淡淡的寒光，他才恭敬地双手呈到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殿下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接过龙骨大剑。
大剑虽然有些沉，但太子殿下拿剑的手很稳。九阶境界的布瑞师都有炼体的功底，这点重量对他来说，并不吃力。
欧阳智行了一礼，然后才躬着身子，缓缓后退。
他的动作很从容，毕竟有宗师级的刘思思和手持“炎环链”的父亲在旁，他也不担心太子殿下暴起发难。
“好剑！”太子殿下把龙骨大剑放到眼底，另一边手并出双指，轻轻拭过剑身，忍不住赞叹道。
“锵”的一声，龙骨大剑直插入地，坚硬的白玉地砖并不能阻挡它的锋利。
太子殿下松开手，转过身子，面向摘星楼，跪了下去。
他缓缓地把颈脖靠向剑锋，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刘思思有些不忍，偏过头去，把脸埋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殷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流下，沿着白玉地砖的裂缝，渗入地底。
太子殿下的双眸渐渐空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恰在这时，天边的晚霞似乎也将最后一丝余光燃烧殆尽，随着他的孤魂，一同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