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为何挑起贸易战

美国出尔反尔，终于扣动了扳机，对华发起贸易战。先是对约5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25%的关税，在遭到中国的强力反制后，特朗普再次“暴怒”，表示要对额外20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10%的关税，并威胁称如果中国再次提高关税，美将再对中国另外2000亿美元货物加征关税。对此，中国也是“你涨我跟”，毫不示弱。原以为美国贸易战的枪口只是瞄准了中国，孰料它火力全开，“扫射了全世界”。先是对所有国家的钢铁、铝产品征收进口关税，不过却破例豁免了墨西哥和加拿大。可惜好景不长，随后它又以保护自身制造业基地为名，重新对这些被豁免的国家征收25%的钢铁关税和10%的铝关税，甚至还威胁要对其生产的汽车征税。在此过程中，最尴尬的恐怕就是日本了。作为美国“最忠诚的小弟”，它居然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获得关税特赦的国家。即便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德国总理默克尔、法国总统马克龙专程跑到美国和特朗普磋商，也未见美国有“开恩”的迹象，逼得亲兄弟、好邻居也只能咬咬牙报复了。继美国的三大贸易伙伴欧盟、墨西哥及加拿大纷纷采取贸易反制措施后，日本、印度也加入了抵制美国的关税战争，昔日伙伴竞相倒戈。特朗普“单挑全世界”，如此离经叛道的出牌方式，再度引爆了全球舆论。

在美国国内，反对贸易战的国务卿蒂勒森被特朗普以“侮辱性”方式解雇，不久前，不满总统贸易政策的首席经济顾问科恩也被“踢”出局。他们的继任者和内阁主要成员全都换成特朗普政策的坚定拥护者，甚至比总统本人更“激进”。可见，贸易战并非任性的特朗普随便说说博眼球的政治表演，美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搞事情。然而，宣布对钢铁进口征税25%、铝进口征税10%，看似针对其最大贸易逆差伙伴中国，其实却不损人反害己。2017年中国钢铁占美国进口钢铁量不到2%（中国对美钢铁出口仅占国内产量的7%），增收关税对中国钢铁产业影响有限。而对美出口钢铁第一大国是其后院“老铁”加拿大，然后是巴西、墨西哥、韩国、俄罗斯、土耳其、日本等，因此，关税计划首先让美国的“朋友圈”炸了，引来全球“围殴”。加、墨反响最为强烈（尽管暂时被豁免），欧盟经济和金融事务委员莫斯科维奇气得拍案而起，连共和党内部的有识之士都禁不住摇头：美欧打贸易战只会让中国赢。中国网友将其形象地“翻译”为：“加多宝和王老吉打架，然后和其正死了。”不仅如此，关税计划还与贸易战“初心”背道而驰，虽能暂时提升钢铁等就业，但钢、铝行业在全美就业人数中的占比仅为微不足道的0.1%。且即便拯救了钢、铝就业，美国却会立马损失近4万个汽车业岗位，还不算其他原材料依赖型产业，完全是“拆东墙补西墙”，算大账反而得不偿失。那么，特朗普为何一意孤行，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挑起贸易战？

贸易战剑拔弩张的背后是世界贸易失衡，首当其冲的是中美间的结构性贸易。据中国海关总署数据，2017年中美贸易总值为3.95万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5.2%。其中，对美出口2.91万亿元，增长14.5%；自美进口1.04万亿元，增长17.3%，对美贸易顺差1.87万亿元，扩大13%。货物贸易有顺有逆，中美贸易顺差主要集中于工业制造领域，农产品则为明显逆差；服务贸易的中美逆差由来已久，2016年对美服务贸易逆差达到557亿美元，约是2006年的40倍，集中在教育旅游、知识产权、电信、金融服务等。站在中国的立场上，美国要消除巨额逆差，与其逆潮流而动推高关税壁垒阻挡中国商品进入的步伐，不如放开对华出口。美国研究机构报告显示，一旦美放宽在高科技附加值产品及能源等领域的对华出口限制，可迅速消减逆差的35%。但站在美国角度，中国廉价倾销商品，实际上剥夺了美国自己生产制造这些商品的机会，偷走了美国工人的岗位。换言之，双方都轧不平。问题是，美国想用贸易战扭转逆差，显然是搞错了方向。贸易是全球一盘棋，即使中国被“屏蔽”了，中国的份额也将被其他国家迅速填充，无益于根本性消除美国的巨额赤字。更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美国长期贸易失衡，根本原因在于美国主导的全球体系下，基于美元多年来难以撼动的国际货币地位，其国内奉行“贸易账户与资本账户总体平衡的理论”，美国事实上与其他国家（尤其是中国）形成了一种恐怖平衡：别国生产、美国消费；贸易赤字由资本账户盈余来补，直至金融危机打破了这一恐怖平衡，也揭开了美元光环掩盖下的实体经济严重恶化的真相。进而可以推导得出，世界贸易失衡的背后是世界范围内经济结构失衡。一方面，美国将市场经济原教旨奉为圭臬，必然导致产业空心化，且这种情势愈演愈烈。另一方面，经过40余年励精图治，中国经济体量迅速膨胀，亟须向外扩张。一边在加速沦陷，一边在急速崛起，世界经济结构失衡加剧，生产、消费、资源三种类型的国家全部深陷其中，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尤其危机之后，各国顾头不顾尾，赛着搞量化宽松，结果美国仗着美元位势又割了几回“韭菜”，结构性失衡比危机前有过之无不及。虽说特朗普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试图力挽狂澜阻止产业继续空心化，但且不说他的方式方法未能抓住本质而导致南辕北辙，仅以他的能量，又怎能轻易左右强势金融资本与孱弱实业资本间的生死博弈？近日美国参议院投票，把危机后对银行的管制条例全部取消，即为明证。毕竟，特朗普仍只算得上是过渡性人物，而非划时代的引领者。

另一个常被忽略的失衡，是国民禀赋的失衡。这里所说的国民禀赋，包括但不限于经典经济学中对国民禀赋的定义。国民素质，乃至国民性，越来越成为国民禀赋的重要构成。想当年，乘坐“五月花号”来到美洲大陆的拓荒者们披荆斩棘，开疆拓土，战英（国）斗法（国），赢得国家独立，更凭借自由平等、开放包容的“沙拉碗文化”吸引全世界精英纷至沓来，美国国民禀赋空前强大，共同铸就辉煌。而今，推崇自我奋斗的美国梦却敌不过“我弱我有理”的政治正确，国民吃苦精神严重缺失，斗争意志十分薄弱，既想不劳而获，又想获得尊重，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不仅民粹主义甚嚣尘上，遮蔽了民智的光芒，狭隘的民族主义更把美国推向全世界的反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中国国民禀赋的异军突起。仅这14亿人一门心思谋发展、奔小康、追求幸福生活的强烈渴求所形成的蓬勃向上的积极动力，就足以撼动世界。中美国民禀赋此消彼长，也预示着中美之间的失衡将在所难免。

综上，失衡必然带来混乱，而这正是当今世界呈现的景象。混乱为寻找再平衡创造前提，可以预见，一场世界再平衡的“大战”已经打响。就此而言，贸易战绝非虚晃一枪，而是第一场战役。